《剑仙录》安古意

3、老郑亲历的神奇事件（下）

　　那晚老郑一宿没睡好，神仙邀请他去仙城呢，去是不去呢？他辗转反侧，惹怒了老郑婶。老郑婶把破烂的被子一拉，说：“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挣命呢！滚地上睡去，吵得老娘不得安宁！”老郑起身来，抱了破棉袄到干草堆上躺着。
　　过了好一会，他喏喏地说了一句：“媳妇儿，俺是不是要发达啦……”老郑婶“腾”地跳起来，骂道：“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你如果发达了，老娘第一个给你□□丫子！”老郑依旧喏喏地说：“今天，仙城里的神仙让俺去跟他们住哪！”老郑婶像给喝了一碗冷水，登时火气就灭了，问：“是么？神仙怎么跟你说的？”老郑说：“他们说‘到繁都来’，你说俺去不去呢？”老郑婶沉吟了半响，说：“别做梦了，你倒了一辈子霉，一只脚都踩到棺材里了却遇到这种好事，我一点也不信。要说那城，也奇怪得很，咱先看看隔壁林二小子，那家伙精灵得很哪，如果有好事他还能放过？如果他去，你再跟着去不迟，好歹你是神仙打过招呼的，算熟人了，有财宝什么的不可能比林二小子少吧？”老郑觉得媳妇儿说得有理，点点头，又说：“媳妇儿，俺能回床睡不？俺怕你一个人睡着冷。”老郑婶“噗嗤”笑了：“你个老贫嘴的！”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至少老郑这么觉得，他还在想要不要去龚老爷家放牛，因为快到年关，家里还有好多事没做，可是龚老爷早就跟他说了：“老郑啊，今年我家少人手，你来帮到大年夜吧，我也是有善心的人，这样你欠我的两斛粮食就少还一升，来年我还借给你行不行？”老郑唯唯诺诺，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两斛粮食少还一升，却要多做两个月的活，谁愿意呢？可是老郑不得不愿意。
　　他弓着背出门，似乎这样弓背已成了习惯，他有直起身子的时候，一般那个时候都是他一个人，或者望向远方，或者望着天空。隔壁家的林二小子一脸喜气地跟他说：“叔，还去龚胖子家呢？”老郑说：“二娃，你咋这么高兴呢？”林二小子说：“东岸那神仙城不是开城门了么，我今天要去看看，嘿！神仙住的可比龚胖子好多了，没准儿我这一去，被收个善财童子什么的，那时候还用眼睛看龚胖子么？您要不跟我一块去？”
　　老郑想了想，说：“我还答应给龚老爷放牛哪！”林二小子说：“我就说您……得，您去吧！放心，我若当了善财童子，第一个给我家丢钱，第二个就给您，您等着发财吧！”说着甩甩两手，身子都昂斜了的往东岸去了。
　　林二小子这一去就去了三天，三天里老郑眼瞅着繁都的人一日数倍的多出来，那天傍晚他再去眺望的时候已经见到无数车马，浩浩荡荡在路上往来穿梭，城里华光大放，宛若透明的水晶宫殿，城头上士兵披坚执锐，队列整齐地四处巡逻。那里，俨然是一座繁华得不能再繁华的都市了。
　　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些车马里有一辆就是林二小子的，他回到家中，见林二小子家门口停了一辆猩红色油毡大车，车轱辘上镶着金子银子，拉车的马既高且壮，毛色纯亮，辔头上用各色彩线装饰了一番，围着车站了几个面无表情的人，他们穿着黑衣服，系着白腰带，只腰带上一颗金光闪闪的珠子老郑就已经知道他们都很有钱了。周围就是跑来看热闹的邻居，都盯中了金银宝石和那辆大车，以及拉车的马，跟着指指点点，并且对仙城表现出了深深的向往。
　　老郑往林二小子家中打望了一眼，那破陋得四处透光的屋中隐约看到林二小子在祖宗牌位前上香，过了一会，一阵奇异的香味传了出来，这种香真是好闻，闻了之后有种如梦似幻，并且不愿醒来的感觉，他觉得香味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老郑婶磕着南瓜子过来了，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发愣的老郑，说：“看什么呢？你没见那林二小子穿金戴银浑身上下闪得跟玻璃球似的，敢情那是些真神仙。可好了，没想到跟你穷了一辈子，到了老了还可以风光一把。明儿你赶早去神仙城，龚胖子那里就甭去了，等你弄到大马车，咱也坐着到他门前遛遛，气不死他，咯咯！”老郑婶娇俏地笑了一下，老郑突然背上一麻，这种笑声快三十年没听到了，如今再听，似乎从极老极丑的臭椿树上突然开了朵红艳艳抢眼的大花——但他爱他的媳妇。
　　于是隔天的清晨，老郑婶为老郑准备了最好、最干净的衣服，把家中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并用省下的粮食给他煮了一碗稀糊糊的面汤，用最神圣的态度来对待见神仙这件事情。
　　老郑在老郑婶的目送下踏上连接西岸的石桥。这座桥也是神仙修建的，以前在石桥的位置上有一座木桥，年年都会被洪水冲垮，但月亮河的河伯很善良，总是不全冲垮完，冲那么个缺口，方便百姓能够修葺，所以木桥年年断，却也年年通。现在好了，木桥换成了石桥，任它什么洪水也能过河了。
　　这座高高的拱桥像一张遮在美人脸上的纱，在拱的这边，过桥人对仙城各种幻想，如何的繁花似锦，如何的莺歌燕舞，如何的纸醉金迷，如何的不知何处是他乡。等走上最高点，所有人都会窒息一瞬间，然后疯了一般地冲下拱桥，去拥抱近在眼前的功名富贵、金银满仓。
　　老郑被道路两旁奇艳的花迷住了，这些花长得真美，美得不像是花了，可能是雕琢出来的琉璃宝器，挨个儿放在地上的吧！这样是不是太浪费了？太浪费了！老郑心疼地要捧起来，才发现，这是真花，它有深深地、从土壤里汲取营养的根，还有那种极其好闻的味道。老郑想起来了林二小子焚出的香味，就是这种花香，只是又比花香更清、更醇，如果这里的花香是绣了花纹的锦，那焚出来的香就是薄如蝉翼的纱。
　　老郑抬头看了一眼不远的城门，上面两个大字他不认识，听别人说，那两个大字就是城的名字，老郑想那应该就是“繁都”二字吧。只是他还看不到城内街道的样子，因为车马太多，挡住了视线。老郑心想：真应该和二娃子一起来，谁知道他昨天匆匆就走了，没能跟上呢。
　　这城墙太高了，老郑望了一下，脖子“嘎”的一声，抗议他动作太大，他摸了摸脖子，在一排大车的缝隙中被夹带进了城门。老郑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这声惊叹更注重于“惊”，以至于周围有人拿了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他，老郑知道自己又被嘲笑了，立即不再吱声。
　　他走得很小心，生怕脚下这些青石板会因他粗糙的鞋底变得四分五裂，他甚至连呼吸都很小心，怕吸一口，仙城的空气就少一分。正在他战战兢兢已经不知道迈哪只脚的时候，一只手拍在他的肩上，他整个都惊得站成一根木桩，随即扭过头去，一见，嗨，是二娃。
　　林二小子什么也不说，就冲他一笑，这笑很神秘，充满诱惑，老郑说：“二娃，昨天咋就走了哇？叔……叔想看看你呐……”林二小子仍旧不说话，拉着他的手走向人潮中心。
　　三天之后，老郑回来了，像林二小子一样，穿金戴银，有车马仆人相随，他落掉的几颗牙也镶成了金子，咧嘴的时候满口是光。老郑婶可高兴坏了，在门口拉着老郑直跟邻居们说：“这……这我家老郑……”接着就哭起来了，对老郑说：“我跟你苦了一辈子了，你终于让我享福了！”说完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
　　老郑拍拍她的肩，径直走入家中，破烂的神龛上香火已灭了数年，连香缸中的灰都潮了。随行的两人各捧上一个紫金香缸、一个青铜香炉放在神龛上，恭敬地为他点了三炷香、焚了一些香料。
　　这些香料和当初林二小子焚的一模一样，飘出老远都能闻到的一种香。老郑表情严肃地做完这些事，他走出门，老郑婶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带自己一道回神仙城，老郑也不辜负她，拉着她上了车，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夫妇，村上都说，他们成仙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买二送一的一章，因为前两章加起来才二千字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