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长河§》林静风止

5、融融月下池塘风

　　师父是昨晚走的，这么多年了，很奇怪，他每次走，我都会预先知道。虽然难过，可每次都没有去留他，只是一个人坐在家里庭院中，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明月，然后发呆，一直到天色微白，才回房睡觉。让寒气，露水，那种冰冷的感觉逐步侵蚀着自己，这时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才能睡得着。

　　昨晚是唯一一次我拉着师父喝酒，喝着我自酿的，为自己，为师父酿的酒，感觉上，比起外面酒楼味道要怪一些，也要纯一些，毕竟，酒精浓度要高些。敬了师父三杯，颇有种诀别的味道：“师父，徒儿想让您尝下我酿的酒。”
　　“真是我的好徒弟啊！知道师父每次走，最舍不得的是什么？就是你的酒啊！”一副游戏风尘的样子，微暗的天色下那颗光头格外刺眼。
　　“是吗？那我还真是荣幸啊！”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我还是改不了这副德性，明明越是在意，我就越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夜风微醺，满园清香，摘下两朵菊花，在水中略略一冲：“师父知道我想干嘛吗？”我故意装出高深模样。
　　“菊花糕？真是妙啊！不过，要做也是明天了。”
　　“看来很了解我嘛～～不过，有点心了，明天再说吧。”虽然我们都知道明天他就走了，隐约着，我有种预感：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今天我要试试。“我是用它来泡酒。”
　　“泡酒？晚了吧？应该在酿酒前泡的。”他摇摇头。
　　“晚了吗？也许还是可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味道更好。师父――”我心情异常紧张，企盼着他的答案。
　　“想毕太迟了吧？世人也没有如此的酿制的。”师父转身站起，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这朵花还没开就透出香气了，不愧是你院子里的。”
　　心一下沉了，虽然这是早已预料到结局，可乍一听到还是觉得胸口闷闷一击，“师父，世人与我何干？我本来是从一个牢笼之中跳入这个牢笼之里的，大不了再打破它，复返自然！”
　　边说，我边取出“绿蚁”――前几年，师父还是把它给了我。本来想叫它“碧血剑”的，但是把匕首，又有些嗜血，想到鞘上一些蚂蚁似的断点，就干脆起个形象点的名字得了。――在每瓣花瓣上划上一道，丢到盛酒的小罐中，加入一块冰，再用一荷叶蒙住，放进了冷水中，下面点上篝火。我记得酒精的沸点好像是7，80度，但我真的想试试。

　　酒香飘出来了，尽管我不断的加冷水进去，它还是热了。
　　用池塘中舀起的水温着酒，扒开火堆，掏出那个那泥块，扑簌簌地落下一堆，鸡毛真的随着泥块儿掉地干干净净！倒上酒，酒味醇香，可惜入口却没有那么纯，酒的味道淡了不少。
　　“还是好酒，却别有一番滋味。”师父细细品着，夹起一块儿糕点。
　　“可合您口味？”我还是不死心，用绿蚁割下一片肉，“就着肉试试，味道更佳。”
　　“我是出家人，出家出家，忌肉食。”他还是小口呷着。
　　“酒肉传肠过，佛主心中坐。出家在家，论到底，为修的不过是个善缘，又何必拘于形式？”看过那么多电视，我也能说佛语。
　　“苦难加于身，方能仁心韧性;粗布劣食，警醒不坠声色。”
　　“弟子受教！”素来知道师父心韧意坚，事已至此，早就没有了回转余地了，可笑我还想说服他。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苦涩一片，取出陈皮一块，就着火烤热，研磨盛粉，撒在他的酒杯与我的酒杯中，一股香气。 “啊，迷了眼……”泪水还是掉了下来。
　　“太不小心了。”他那带着老茧的手抚过我的脸，就跟每一个长辈一样。
　　“师父，这一杯我敬你，感谢您多年教导之恩！”一饮而尽，泪水逼了回去。
　　“师父，第二杯我敬你，师徒如父子，您永远是我的师父！”刀过，食指上滴下了血，滴落到酒杯中。他皱皱眉，想给我包扎，被我挡住了。看了我一眼，青幽幽叹了口气，一饮而尽。
　　“师父，第三杯，中华安土重迁，希望您以后还能来看我！”拈了一点土放进杯中，我一饮而尽；而他，略一迟疑也干了。
　　相对无语，融融月下，清风绿柳相抚，蛙声一片。
　　“师父还是尝尝果子再休息吧。”从鸡肚子里取出的果子，熟了，还冒着热气。
　　接过果子，长叹一声，还是走了。
　　“师父是和尚吗？”我终于把这个疑问问出来了。
　　“我是比丘尼。”他头也不回。
　　比丘尼就是和尚。但怎么可能？这个年代怎么会有和尚吗？如果我没记错，寺庙是南北朝最兴盛，而汉朝成立了许多年后，才延丝绸之路去取的经，难道，现在就有和尚了？我不相信，也不愿相信。
　　落落月下一个身影就这样远去，留不住的影子。

　　而我，继续喝酒，月色依旧朦胧，融融月下风扶杨柳，微醺的酒气，我觉得自己有些醉了，既然醉了索性大醉吧！
　　一手酒，一手鸡肉，吃着，喝着……小酌宜情，大饮伤身。以前也不敢多喝，上次就是一罐酒害我落崖，所以，这一世，一直都不敢喝多。想想，古代的没有蒸馏技术，酒精浓度很低，我又怎么会喝醉？笑话！
　　反正今天已经闹了这么多笑话了，我也不怕多一项！“美酒加咖啡，我只能喝一杯……一杯再一杯……”声嘶力竭的唱，跑调了……

　　朋友常说我遇事理智，决绝，有时干脆的让人觉得可怕。在我看来，逝去的就是逝去的，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的，去挽留无济于事，反而连最后一点的退路也切断了。苦痛在心，我相信，时间会磨平一切。所以，蝮蛇螫手，壮士断臂，长痛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