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钟无非

8、第八章

　　蓝紫色的一簇被他温柔的拥在怀里，墨色的短发上粘着从雾气里带回来的小露珠，简单的白色旧t恤和蓝色牛仔裤齐整的穿在他的身上，看起来隐约的像个少年。
　　“翠花，慢慢吃，今天我帮你请了假，不用去上学了。”
　　空气中有薰衣草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
　　翠花大口的吞咽着早饭，子雅觅却立在窗边兀自出神。今天到底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使得子雅觅竟然如此的反常？
　　吃完饭后，子雅觅为翠花挑选了一套白色的冬裙，牵着她出了门。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南山公墓。
　　青翠的松柏间，静静的置放着一座白色的墓碑，照片上的女人笑意浅浅，乌黑的杏核眼和墨色的发色，有一股江南女子特别的温婉味道，但嘴角的梨涡又显出几分俏皮。
　　爱妻斓月之墓。
　　翠花便知道，这是她母亲的坟了。
　　斓月这个无论在前世或是今生都曾经被无数次提及的名次，始终在她的脑海中，但却始终只是一个抽象的名字。他们说，斓月登上高高的崖顶，又狼狈的坠下，悲怆得犹如一只折翼的鸟。而崖下是奔涌不息的河流，她随着湍急的流去了何方已无人知晓。
　　这里怎么会有她的墓碑？而且前世子雅觅也未曾带她来祭拜过。
　　“这是你的母亲，斓月。我为她在这里立了一个衣冠冢，莞莞，跪下吧。”子雅觅开口道。
　　翠花依言跪下，子雅觅将那束薰衣草轻轻的放在墓前。蓝紫色的穗和洁白的大理石，安静的无言以对。
　　“斓月你看，我们的女儿，如今都这么大了。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为我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呢。你不会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有多欣喜。我给她取名莞莞，你说好不好？莞尔一笑，我希望我们的女儿能够总是带着笑容。我会好好照顾她，看着她长大成人，成为别人的新娘，成为宝宝的母亲。你知道这些也会很高兴吧，放心，我会随时汇报给你的。”子雅觅用拇指抚着墓碑上的照片。
　　翠花怔怔的看着这个女人，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两世以来，母亲这个词语对她尤其的遥远，除了李霞给过的几年母爱，便再也没有了。原来这就是，妈妈？翠花的眉眼和斓月有大半的相似，尤其是翠花成年过后的模样。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斓月没有死，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回程的路上，子雅觅明显比平时要寡言的多，尽管平时他也不是个话唠。并不是清明时节，扫墓的人并不多，空旷的脚步声显得越发的寂寥。翠花眼尖的瞄到子雅觅眼眶有些发红。想必他是十分的爱斓月的吧？
　　车里反复的播放着一首外国歌曲，低哑的女声婉转的哼唱。翠花对外国歌曲一向不太感冒，听了半天只知道不是英文，至于是哪国的语言就不清楚了。难得的是歌声本身的感染力，就算翠花完全听不懂，也能够隐约的闻见一种忧伤的味道。
　　爱情到底是什么？翠花眨眨眼，她活了两世，却并不知道，世人乐意为之生为之死的，到底是什么一种滋味。前世也不是没有萌动过那种青涩的爱恋，只不过还尚且处在萌芽期，她就已经被命运拖入苦海中沉浮了。从此再也不见。
　　“爸爸，你的手机在响。”子雅觅的手机其实已经响了好几遍，但是他好像充耳不闻，翠花怕耽误了什么事，这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子雅觅开了耳机，电话似乎是子雅觅的秘书小黄打来的。他在电话里简单的交代了几句，然后匆忙的挂了电话。
　　“怎么了，翠花？是不是感冒了？”翠花的脸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发烧了。子雅觅说着伸出右手想探一探翠花的体温，忽然脸色一变。
　　他在汽车的后视镜里后面一辆大型的装货卡车直直的向他们压来，因为刚刚的分神和卡车的运行速度过快以至于失控的地步，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将翠花护在怀里。
　　随后是“砰”的一声巨响，子雅觅的车随着巨大的撞击力狠狠的滚向路边。翠花也随着这声巨响，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耳边是忽远忽近的杂乱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渐渐的，声音熄灭了，只有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的响在耳畔。翠花勉强的挣了挣，努力的掀开眼皮，四周有些模糊，从窗户旁射来的路灯灯光，可以隐约看得见一些东西。
　　屋内只有她一个人，身上是软绵绵的被子，还带着她的体温。鼻端充斥着消毒水充满刺激的味道。这里是医院？翠花想起来了，车祸！
　　她的瞳孔一缩。
　　子雅觅在事故发生时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翠花心中一紧，想要从床上翻身下来，右手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原来手上还打着点滴。她是最怕疼的，狠狠心，还是拔了吧，如果不能确定子雅觅的安全，她还能安心在这里睡觉？
　　“啪”的一声，屋内的灯光亮了。
　　“哎，哎，小姑娘，你干什么呢？那可不是能随便拔的东西，你好好躺着，我给你加药。”门打开了，一位护士走了进来，见翠花想要自己拔掉针头，赶紧制止道，“我看看啊，没多少了，再坚持半个小时。”
　　翠花赶忙问护士，“护士姐姐，我爸爸怎么样了？”
　　“你爸爸？就是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个？”护士用针管把药加进去，调整了一下输送速度，顺便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翠花的表情。
　　“对啊，对啊。就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哦，他，他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翠花见护士这么说，心里便认定子雅觅是没事了，幸亏，幸亏他没事。也是啊，前世根本没有这么一出车祸，而子雅觅也一直好好的活着，直到她死之前，他都好好的活着。护士见翠花安静下来，便走过去帮她把枕头垫了垫，顺便掖好被子，“好好睡。我一会儿过来帮你把针头拔了。”
　　刚刚经历了车祸，再加上一直昏睡着，这会儿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睡意了。不过漫漫长夜，也不能其他做点什么。只能望着天花板发发呆。慢慢的，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了，昏昏沉沉的入了梦。
　　梦里却看到了斓月，这个总是被听说的女子，她的母亲。她编着两个麻花辫，穿着棉布的长裙，坐在秋千上，“咯咯”的笑着。身后是一个男子，为她推着秋千。翠花来到他们面前，他们却好像根本看不见她。男子的面貌始终一团模糊，翠花努力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急的她满头大汗，正要伸手去拍男子的肩膀，却一下惊醒过来。
　　是梦。夜里见过的护士站在翠花的床前，一只手还放在她的额上，见她醒过来，笑着说，“小姑娘醒了，我看你夜里发了一身汗。来，先擦擦脸，再量一□□温。”
　　果然高烧已经退下去了，护士点点头。翠花还懵懂着，没从刚刚的梦境中彻底抽离出来。直到护士轻轻的拍了拍她，“你家人来了。”
　　来的人是子雅馨，身边还带着她五岁的小儿子。
　　“小姑姑......”
　　“嗯，莞莞乖，来，想把早餐吃了。洋洋，把早餐给姐姐。”子雅馨一如既往的温和。
　　洋洋长着一张可爱的包子脸，“姐姐吃早餐，妈妈在洋洋最喜欢的那家店买的，可好吃了。”
　　翠花忍不住摸摸他的头，“谢谢洋洋。”又仰着头对子雅馨说，“谢谢小姑姑。”
　　子雅馨点点头，“客气什么，快吃吧，好孩子。”
　　翠花低头小口的咬了一口，就听见子雅馨说，“莞莞，刚刚我问过医生了，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只需要再回家静养几天就可以重新去学校了。那，以后就住在小姑姑家里，可以吗？”
　　翠花觉得奇怪，“小姑姑，为什么？我就住在自家家里啊，昨天问过护士姐姐了，她说爸爸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子雅馨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话在嘴里过了几遍，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却被小洋洋抢了先，“姐姐，你爸爸成了植物人了。不能再照顾你了。”
　　“什么？我爸爸？小姑姑，这是真的吗？”翠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明明护士说的，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不是吗？怎么突然就说变成植物人了，她不相信，不相信。
　　子雅馨艰难的点了点头，“莞莞，是真的。你爸爸他......”说完抑制不住悲伤，一把搂过翠花失声痛哭起来。翠花的眼泪一下子潮涌而出。
　　“哟，这一大早的，唱戏可唱的真早啊。我们紧赶慢赶的，可还是赶不过你啊，小馨。”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
　　翠花泪眼朦胧里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姑姑子雅凤，她一头利落的短发，满脸不屑的打量着两人。身后还跟着二叔子雅杰，双手抱臂，一脸的事不关己。子雅馨早就优雅的擦干了泪水，对子雅凤说，“大姐说什么呢？我就是怕莞莞这孩子一个人在医院见不着大人心里着慌，这才一大早的赶了过来。大姐也不晚啊。”
　　子雅凤唇瓣啧了啧，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帮翠花把脸上的泪水细细的揩干净了，弯着腰捧着翠花的脸蛋，说，“那可不是，我是专程来接我侄女儿的。以后可就要在我家里生活着了，怎么说也得早点培养好感情，免得到时候生疏啊。”
　　倒是子雅杰只是倚在门边上笑了笑，一言不发。
　　“哎，都让一让啊，别堵在病房门口。”原来是之前的那个护士。
　　翠花急忙向她求证，“护士姐姐，我、我爸爸真的、真的变成植物人了吗？”
　　护士停顿了一下，环顾了四周的人，明白她们已经把消息告诉了翠花，才低低的应了声，“是。不过医学上也并不是没有植物人醒来的先例的。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那，应该就是真的了吧。翠花感觉好像有一大块石头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直砸得她双目黢黑、双耳嗡鸣，周围的世界瞬间暗了下来。她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只见子雅馨关切的看着她，眼里是止不住的焦急。就连尖酸的子雅凤也被她的反应给吓坏了，喊了翠花好几声，眼睛里早就没有嘲讽。
　　良久，翠花拉了拉子雅馨的衣角，“我想去看看爸爸，小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