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下部）》逍遥游

14、十三 蝴蝶

　　多久了，有多久了？久到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
　　“水儿，来——”母亲摇着拨浪鼓，笑意盈盈的向我招手。
　　“娘——”我的喉咙堵住了，思念，委屈，酸楚……所有的所有化作一抹复杂的情绪堵在喉中，只听到自己喃喃的呜咽。我出离得太远了，我以为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连梦里都没有希望……
　　“水儿……”母亲依旧在唤我，满眼的慈爱，冲我张开温暖的怀抱。
　　我急切的冲着母亲奔去，生怕希望在我面前湮灭，哪怕是梦，也好……
　　近了……更近了，我已经嗅到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马上就要抓到那渴望已久的手——
　　眼前却如泡沫般，片片飘散，我被人以强大的力量生拖硬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的影子越来越远，笑脸渐渐模糊……“娘——”

　　“水儿——”唐忆轩轻轻的拭去我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温柔的笑着，满眼爱怜，“你终于醒了——”他如释重负。
　　我无限怅然，恼怒的看着他：“我宁愿睡去！我愿意睡去”
　　他轻轻揽我入怀，“我不舍——”他低低的说，在我额上印上悠长的一吻，居然夹杂几分哽咽。
　　我已无心也无力辨别这话有几分真心。
　　疲倦的转过头去。

　　“在看什么？”唐忆轩从后面环住我的腰，宠溺的低头沁一口发间的清香。
　　我并没有理他，只是痴痴的盯着面前摇曳放舞的火焰。橘色，红色，金色，蓝色……朵朵焰火都美得令人战栗，在银针的拨弄下，忽高忽低，开成各色妩媚的花。
　　我痴迷于这肆虐妖艳的鬼魅，更对那夜夜扑火而来的生灵沉陷不能自拔。
　　鬼魅摇曳生姿，那些扑火而来的蝶儿便开始了灯罩外的死亡之舞，倾尽毕生最美丽的舞姿，痴恋着那致命的诱惑。舞着，舞着，誓要冲破重重的阻隔。
　　“你说，这些蝶儿美吗？”我依然痴痴的看着那一抹晕黄外婀娜生姿的精灵们，随口问着，更像是自言自语。
　　唐忆轩愣住了，“不过是些自不量力的小虫而已，你若喜欢，可以给你弄一箩筐。”
　　我没有答他的话，只是轻轻的将纱罩抽起，嗤地一声，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在最短暂的时间完成生命里最绚丽的涅盘。
　　“多美啊——”我由衷地感叹，嘴角勾起一抹宁静而鬼魅的笑意，像黑暗中无情的火焰。
　　唐忆轩定定的瞪了我半晌，“水儿，你没事吧？”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去望那赴火蝴蝶，“真美，嗤的一声，就灰飞烟灭了，我就喜欢这样的蝶儿！”眼中盈着满满的笑意，跳动的火焰，在瞳中闪烁摇曳不定的光。
　　“水儿——”他一把抱起我，“不要这样——”
　　我迷茫的看着他，他深不见底的瞳中，溢满恐惧与伤痛。
　　我轻笑：“我就是那些蝴蝶！”
　　我挣脱他的怀抱，坐到灯前，用银针挑拨那如莲的火焰，淡淡地说：“放了我，或是杀了我，你不是我的火焰！”
　　“你——”唐忆轩咆哮着把桌上的灯打落，火焰没有挣扎就熄灭在夜色里。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喷火的眸子，不住的闪烁，他猛地拥我入怀，“我不管你什么火焰蝴蝶，纵然是座火焰山，也会在我掌中覆灭，你只要记住，我——唐忆轩，是你的唯一！”
　　我一愣，觉得有几分熟悉，转而笑道：“那你得到的只能是，嗤——，灰飞烟灭！哈哈——”
　　他盯着我看了良久，深不见底的眸中暗涌着什么，我看不清，半晌，他说：“我不会让它再次发生的，我们拭目以待！”

　　那之后，唐忆轩对我的看守更加严密，只要不忙，他会一步不离得守着我。每天变着花样美食糕点，层出不穷的逗乐玩意，他把我当作了深闺中的宠物。
　　大多数时候，他会什么也不做，只是痴痴的望着我，好似透过我，望着一个遥远的影子。再看他的眸，朦朦胧胧中，溢满的永远是浓浓的温柔与宠溺，我的心重重的抽搐，不论我与他之间隔了多少阴谋与黑暗，我都是欠他的，但愿来世，能做他的涅磐，了还今生的亏欠。
　　可如今，我厌倦了跟他扮演恩爱情侣的游戏，对于他的种种，只能是视而不见，冷若冰霜。他并不恼，我倒忘了，他向来是个有耐性的人。
　　“你看得了一时，看不了一世，要不你就杀了我，否则，我能逃出去一次，也能逃出去第二次！”
　　他审视我良久，向来看不见波澜的双瞳，涌动着莫名的哀伤，转而，淡淡笑道：“我们有一世的时间，我会慢慢陪你耗，看是不是能看得住你一生一世！”他故意咬重了后面几个字，坚定而张狂。
　　然后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让我抬起眼睑，与他对视，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容，“你可以逃，但你应该知道，纵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可以让你回到我身边。对了，忘记提醒你，楚重天，在我这里，我想你很乐意，看到你逃跑之后，我是怎么发泄我的怒气！”
　　我愕然的抬起头：“重……重天？”
　　他轻蔑的要了摇头，笑了笑，敲一下自己的脑袋，“对啊，应该是慕容楚是不是？”他低着头，仔细的看着我，“你说，如果顾昊风知道你私自放走了慕容楚，还和他不清不楚地厮磨了两年，他会怎么想？”
　　我脑中嗡嗡作响，乱成一团。
　　自从恢复记忆，我就知道，两年来对我无微不至，无限忍让包容的是慕容楚——一个被我用欺骗和屠戮灭了全家的人，当然那是他父亲欠我的。可是面对他，我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怎么，我的水儿也会怕？”他揽过我，轻笑道，像逗弄自己的孩子。
　　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低低的说：“我不会介意的，我愿意等，水儿，我的水儿……”他喃喃的不停的唤我的名字，颤抖的唇轻吻我的额头，嘴里呢喃着什么，我没有听清，好似是，终究会明白，水儿，爱……
　　我无心分辨，颓然的跌入他的怀里，罢了，认命吧，我不能再亏欠了。至于昊，我的心忽然抽痛到窒息，眼中溢出无奈的泪水，能得到的已经得到，不能得到的业已得到，还能奢求什么，了断，于他于我都是好的，昊，昊已经是我前世的梦了，可心依旧痛得像火在烧……
　　“让我见见慕容楚吧！”我无力的乞求道。
　　他脸上漾开一抹模糊的笑意：“会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