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十三 ...

  •   更衣记。

      “奴婢自入宫起就是粗使杂役,从未伺候过哪位主子更衣。”况且这是书房,有谁在书房换衣服的,分明是找茬。
      小十四只是面无表情地瞟了我一眼,李得顺已在身后小声道,“快进去,这大冷天的,爷要是受了寒,没人担待得起。”不容分说就把我推进暖融融的屋子,末了还咯地一声关上门。
      一室静匿。
      我浑身淌水,他衣衫半湿。烛火昏昏的偌大一间屋,耳旁的雨声已是断续疏落。四目交投,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端倪,可这么面对面站着,竟觉得他身躯太过刚硬庞大,而且被他那双眼盯着,反倒有点莫名的不寒而栗。
      但凡是祸,总是在劫难逃。我在心里叹息,垂头给他行了个大礼,“奴婢第一次替人更衣,更的不好的地方,十四爷多包涵。”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是再经不起他怎么折腾了。
      对方轻轻地哼了一声。
      我走近他身侧,“奴婢替您更衣。”
      领扣比想象中的紧,也不知是不是被冻的,手指像打了结似的。最后不耐烦了,暗自用力一扯,扯是扯开了,可是也把领扣给扯掉了,心里不免一虚,抬头瞥了他一眼。
      好在他浑然不觉,注意力全放在我身后的某处。一颗心落了下来,我继续解他的扣绊,解了几个,忽然发觉不妥。
      他的手……
      我一偏头,只见一只手正挑着我半干不湿的辫稍,毫不犹豫地往旁边的灯芯上靠。
      火苗闪了闪,鼻端顿时充斥着烧焦羽毛的味道。
      幼稚。
      “劳烦十四爷替奴婢把辫绳儿留着,奴婢就这一根。”反正头发都湿着,再怎么烧也烧不到脑门,说不定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剪个波波头。
      我低下头去解他的束带,不想脑后的辫子被人打散,湿漉漉的发丝垂至眼前。
      这人还真替我把辫绳解下了,于是我一捻头发,投桃报李道,“十四爷要烧哪儿,吩咐一声奴婢自个儿来。这明火灼人的,爷要是烫伤了,没人担待得起。”
      轻轻吁了口气,外袍终于被我褪了下来。这更衣就像拆包装纸,一面拆一面还得弄清内里结构,呆会咱还得包回去不是。
      “十四爷,里衣要换吗?”
      他皱了皱眉,“不换。”
      “那鞋呢?”
      “不必。”
      “嗻。”
      我正要退开,他忽然反手扣着我,挑起我的下巴,“服侍我,你不服气?”
      我愣了一愣,反问他,“为什么不服气?”
      手臂一张,身侧传来被包裹的暖意。“那你服气么?”
      “我……”抬起的眼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半截子谎话顿时说不下去了。我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只盯着他的衣襟,这人忽然这么认真干什么。
      “十四爷院子里的奴才这么多,爷要是在乎每个人服不服气,忙的过来么。”
      他撩起我的头发,“爷偏就想让你服气。”
      “奴婢已经服了。”十三说的对,这人太固执,我没必要再给自己找罪受。
      “是么。”他的声音低低沉沉,慢悠悠的,就像他身上松墨的味道。
      “十四爷……”
      他微微倾身,托起我的脸,覆上自己的唇。
      对于唇上的接触,我没有太多想法。毕竟一个异性无缘无故让你给他脱衣服,你不可能期待他会有多老实。考虑可接受的尺度以及把眼前这只猫变成头老虎的危险性,权衡再三,我决定忍了。于是合上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承受着这个吻。
      然而他毫不厌倦地巧妙持续着唇舌之间缠绕,有时舌尖被激烈地吸吮过去,却又立刻变成只是相互碰触的温柔亲吻,想着原来如此的时候,对方却又贪婪地吸缠上来。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应……
      但回应的后果,就是激起对方更深的欲望。手臂紧环着我的腰,另一手穿过脑后的发丝,摩挲体温高热的后颈,不让我退开。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住…住手……”
      他没有听从,反而向下吻着不知何时裸露在外的颈项。
      我慌了,一手抵着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一手向后找寻支撑的支点,谁知却碰翻了桌上的砚台,咣地一声,砚台掉在地上,凉浸浸的墨汁沾了满手。
      他终于停下动作,拇指触上我的脸颊,绷紧喉头发出笑声,“你的脸红了。”
      “我的脸一直这么红。”已经烧了三天了,不红才怪。
      手掌还按上他的胸口上,感觉得到他此时的心跳。
      气息依旧不稳,我问他,“十四爷……”
      “嗯?”
      “让奴婢回储秀宫吧。”我不想真的烧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桩事情像是根刺一样横在心底,让人愈发不安起来。
      “十四爷?”
      “你在求我?”
      我低下头,“奴婢求您。”
      他睨视着我,“求我放你走?”
      为他霎那间流露出的冷酷所震撼,肩膀不由一颤,然而还是说了,“请十四爷……唔!”
      剩下的话被他全数噙如口中,和方才调情似的亲吻不同,唇舌暴戾的侵犯又急又狠,丝毫不给人反抗的余地。强有力的手像是抢夺般地扯过我的肩,顺势按倒在身后的书桌上。
      “你放开我!”我撑起双臂想要起身,却被对方不容分说的粗暴动作制住。伸手去推他,反而被他墙一样的身体牢牢困住,转眼身上的淌着水的外裳也被剥下。
      感觉到他逼近气息,我猛力转过头去,于是灼热的吐息吹向耳畔。
      “谁给你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我。”他扯过我的手腕,大力捏着我的下颌迫我与他对视,“要我放你走?”他冷哼,“爷现在就收你入房,看你能往哪走。”
      被他这么一威胁,我也火了。面子给足你了,便宜也让你占过了,我没发声,你还不痛快了?!你还委屈了?!这还想要我怎么样!
      “正合我意!”我把心一横,索性揽住他的脖子,“十四爷以为谁爱做那一天到晚累死累活还落不到句好的杂役么!奴婢做梦都想着拣高枝飞!做梦都想着做一回主子!今天终于给奴婢等到了!哈哈哈!奴婢可不得好好谢谢十四爷!奴婢想做爷的福晋,庶福晋、侧福晋、嫡福晋全都想做!奴婢想要金山银山、荣华富贵,奴婢还要良田万顷、仆婢成群,前呼后拥,众星拱月,火树银花……”
      一口气说完,我喘着气,趁他怔住的时候一把推开他的手臂,猛地跳起来,刚要往门边跑,却又被轻而易举地抓住,然后再次跌入他的双臂之中。
      “好啊,你把爷伺候好了,自然要什么有什么。”他揶揄似的望着我,心情愉悦地看我气到血管快爆了。
      我这二十几年受的气加起来也没这三天多。
      他笑了,张开的手掌伸向我的脸颊,舒缓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从头到尾就没句真心话。”
      不知是因为令人镇定的声音,还是大而温暖的手,焦躁的情绪蓦然平复下来。
      我抬起眼眸,“十四爷有么。”自己没有真心,又凭什么要求别人真心以对。
      “有。”
      我侧过头,等着他的回答。
      “这么些人,爷偏就想让你服气。”
      我皱了皱眉,思索着这话里的含义。这人说什么话都是高傲倔强的口吻,不可一世。
      正有些恍惚,门板上忽然传来磕扣的声响。
      小十四沉声问,“什么事?”
      “爷,”门外传来李得顺的急促的声音,“福晋早产,太医要问问爷的意思。”
      “什么!”
      “太医问,是保大人,”李得顺顿了顿,“还是保孩子。”
      我且吃了一惊,小十四却连半点犹豫也没有,铁口直言,“保大人。”
      “嗻。”
      “我马上过去。”
      我手脚不停地替他着装,见他下颚绷得死紧,忍不住道,“不会有事的。”
      话一出口,觉得未免说得有些不负责。因为真有没有事,我完全没有印象。
      他一言不发。
      刚系好束带,他便一个箭步跨出房门。此时已近掌灯时分,外面一片茫茫暮色,像是用浓墨晕染而成,雨已辨不分明,暖和酷梨色的身影一转眼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剩下我一人,一路听着清晰淅沥的雨声,大大方方地出了小十四的院门。
      小十四说我‘从头到尾就没句真心话’,其实也不是。
      还有一句是真的。
      我是真的想回储秀宫。

      储秀宫中一切如常,但以消息的传播速度来看,我在小十四那跪院子的事早已是众人皆知了。将人们纷纷注视的目光抛在身后,我见屋里亮着灯,脚下不由又走快了几步。
      “夏如,你给我的那盒苜蓿糕到底……”嘴里嚷嚷着,我推开房门,然而看清坐着的人,不觉愣了愣,“臻儿?”
      “小小……”
      “你怎么在这儿?”发觉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登时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夏如呢?”
      一听我说夏如臻儿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小小……”
      见她这样,我也慌了,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怎么了,别哭,慢慢说。”
      头埋在我的肩上,她抽噎着,“你怎么才回来……夏如、夏如她……”
      “夏如怎么了?!”
      “夏如她……不见了。”
      她这一说我倒摸不着头脑了,“不见了?”宫里还能走丢人?
      见我一脸茫然,臻儿顿时急了,“真的不见了!你记得夏如对不对?就住这屋里的夏如,瓜子脸声音脆脆的那个。”
      “你在说什么呀,”我瞪大眼睛,“我当然记得夏如啊。”
      “你记得!太好了……!你记得……”她有些癫狂似的捉住了我的手,喃喃自语,“那么我不是疯了,真的有夏如……真的有……”
      “臻儿!”我按住她的肩,“你怎么了!”
      近在咫尺的眼瞳慢慢恢复以往的澄澈,只是眼泪又落了下来,“小小,这里所有人都不记得夏如了。”
      我愣了一愣,“什么?!”
      “我问遍了每一个人,陶嬷嬷、秀姑姑,储秀宫里所有的人,他们都不认识。”
      臻儿抽泣着,“他们说,从来就没有这么一个人。我问那住这屋子的是谁,他们说一直都是我住着的,说我怎么不记得了……他们说我疯了,把我关在这不许我出去。我就知道你记得,你一定记得夏如……可你怎么才回来……”
      听臻儿说完我浑身都在发抖,雨水顺着湿淋淋的肩膀落下,湿了一地。
      “我去找陶嬷嬷!”
      “小小!”臻儿喊住我,已经肿得像核桃似的眼里又渗出泪水,“我给夏如卜了一卦……”
      我顿住脚步。
      臻儿的声音颤抖着,“是大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