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五【修】 ...
-
冬日的第一抹暖阳照进房屋内时。
王府的偏院中，传来一阵阵的孩啼声，一声一声，刺入人心。
屋内，面色惨白的夫人，抱着襁褓。襁褓中的女婴刚刚出生，不停的哭闹，手脚不住地挥动，夫人嘴角带笑，手却不由自主的滑落，最终没能撑得住孩子，随着她的手滑落在地上，使得哭泣更加的凄厉。
“夫人！夫人！”门外的丫环奔进来，手中拿着一条温湿的布头，看到眼前情景，手中的布头掉在了地上，溅起水滴。慌忙跑在夫人跟前，床榻上的女子，却早已没有气息。地上的婴孩被丫环小心翼翼的抱起，哭泣声渐渐的平息。
破旧的屋子中，只剩下丫环不停默默的抽泣声。
****
床榻的角落，一个娇小的身子裹着被子，冷的发颤。披头散发的孩子，靠着微微烛火，看着手中有些破烂的书册，长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面容。
门被吱呀的推开，当年那个默默哭泣的丫环，笑颜如花，带着温热的糕点走到了孩子面前，把盘子递给她，“小姐，吃些东西再看吧，莫累着自己的身子。”
“恩。”王沐放下书册，拿起盘子里的糕点开始吃。手抬起撩开挡着面容的长发，她其貌不扬，没有得到半点当年柒夫人的美貌。
所有的五官看上去都是极为普通，拼在一起勉强算是秀气。身上衣裳单薄，看上去弱不禁风。
丫环看着心疼，却只能叹气。
“周姨，我饱了。”王沐只吃了一点就把剩下的给了丫环周昕，周昕拿出帕子摸了摸眼泪，把盘子放在一边，“小姐，你不可如此委屈了自己，夫人就您一个孩子，您就是夫人的一切。您不去争，奴婢也不逼着您。可是您不可以这样让着奴婢，奴婢终究是个下人。”
“周姨，我知道。”王沐把捂着自己的被子掀开，下了床。
转头看向周昕，扯了扯嘴角：“周姨非我，不知我的独善其身。”
周昕摇头，“小姐，你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老爷不记得有您这个女儿不说，就不可能会给您找个好人家。小姐要为自己考虑。”
“周姨，嫁人未必是好事，我知道，一直知道我自己要的是什么。周姨无需提醒我。”王沐走到铜镜前，拿起木梳轻轻梳理自己杂乱的发丝。
周昕无奈，起身拿过王沐手中的木梳，为她梳理，拿起一个精致的木簪，挽起发丝放入其中。
“小姐漂亮极了。”
“是了。”
柒夫人的容貌，她不是半点没有得到，她得到的是其中的精华。
而懂她的人，这世上未必存在。
****
半蹲，开扇，起袖。
“小姐，脚步错了。”周昕毫不留情，将竹棍敲在王沐的脚腕上。
王沐吃疼，咬牙。转身，踮脚，再半蹲，开扇，起袖。
周昕这才点头。让她歇息。
王沐拿出帕子擦去额角的汗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周昕是从小养她的丫环，刀子嘴豆腐心，可是对于这些东西严厉的不行。
王沐看向忙碌的周昕，知道为什么对这些严厉于自己，因为这些都是柒夫人会的，柒夫人的这些技艺都是精湛的，这也是当初王老爷为何会看上柒夫人的原因，大家闺秀，技艺精湛。
“小姐，过些时日，出去瞧瞧吧。”周昕抿唇。
“随你。”王沐收起水墨扇，“这事情你安排着，我便不管了。什么时候出去知我一声。”
“奴婢知道了，小姐去后院散散步吧。”周昕得到了王沐的允许，唇角上扬。
“恩。”王沐退去宽大的舞衣。
舞衣不是王沐的，肯定不是她的，以王沐的身份，王老爷也不会为她买任何东西，吃的用的，都是周昕到处搜罗来的。这红色秀美的舞衣自然是柒夫人的。
柒夫人的一切，王沐做不到。
王沐皱眉，穿上外衣，系上腰带，走出了屋子。系在腰间的流苏随着冬风飘动，缩了缩脖子，王沐抖了抖。
又是一个冬日，更加冷了。
后院的菜地是周昕弄得。王沐还小的时候，还不懂事的时候经常捣乱，如今想来，周昕算是她这辈子的恩人了。
王沐苦笑。蹲下身，剥去菜地上的雪。
有些松散的头发掉落下来，遮挡住她的眉眼。
****
脚步声愈加的近。
王沐撩起头发，有些烦躁的撸到耳后，抬眼看向来人。
来人从未见过。
也是，这十几年来也就没见过几个人。
王沐缓缓起身，慵懒的眼神看向那个人。
那个人笑着，他撑着油伞，笑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在下唐突了。”
“是唐突了。”王沐挑眉，又蹲下缩起身子，再不看向来人：“不知公子是否是迷路，我去让丫头送您出去。”
“在下却是迷路，王老爷说是让在下自己去寻王家小姐，在下寻来找到了姑娘，不知姑娘可是王府小姐？”
“公子瞧着，我像么？”王沐用指尖碰了碰没有半丝生机的干土，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那人没有说话，王沐正觉得奇怪，正想要抬头去看。身上确一阵温暖。恍惚间才发现，那男子将风衣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诧异的看向那人。那人笑着道：“姑娘身着单薄。莫要在这寒冷的天气得了风寒才是。”
王沐差异的看向那人，忽而噗的一笑：“公子甚是有趣。怎么？不在意我的身份么？”
“在不在意，是一回事。就算在下问了，姑娘也未必会回答，何苦自讨没趣。”说罢，把油伞放下，遮挡住了落在王沐发间的雪，顺手拍去发丝上的残雪，拂袖离开。
王沐待那人走远，抬头看向头顶的红色油伞，油伞的角落上小篆写着郭朔。
郭朔么……？
起身将油伞收起，拉紧了风衣，快步回屋，关紧了房门。
周昕被王沐的动静给吓着了，看向紧闭的屋门，无奈的叹息，去准备餐食。
####
中厅内。
“不知，郭公子有没有见着老夫的女儿。”王老爷端起茶杯，轻轻晃动，才慢慢抿了一口。
“王府的小姐自是才貌双全，郭某见到令媛，也是终于知道了为何外人都说王府的规矩教出了个才女。”郭朔轻笑。
“哦？如此的话，不知，郭公子日后可与老夫的女儿在后院中诗词作对，想来，老夫的女儿也是愿意。”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郭朔说着，起身作礼。
低头时，唇角轻轻扬起，深意可见。
####
“诺儿。”王老爷轻轻推开屋门，屋内红桌旁端坐着一位妇人，如夫人。如夫人见王老爷进屋，毫不奇怪的抬眼，放下了手中把玩的茶杯。
“夫人怎么在诺儿屋里呀。”王老爷搓了搓手背，慢慢靠近。如夫人冷冷瞧他，起唇：“妾若是不来的话，诺儿这孩子怕是就要被老爷给卖给郭公子了，妾能不担心么。”如夫人单手撑着下颚，冷笑道：“不过老爷看上的那人也不怎么好，瞧着到这个时候了都没有赴约。”
“什么？”王老爷讶异，再是沉默的坐在了如夫人的邻座，“夫人的意思是郭公子并没有来诺儿的屋？”
“老爷是说那公子来了？”如夫人皱眉，问道，“可是走错了屋，莫要是走到了丫鬟的屋里头了。”
虽说如夫人并不想要将王如诺嫁给郭朔，可是毕竟丫环的学识礼仪要是展露在郭朔面前，而郭朔又以为那丫环是王如诺的话，那可是对王府的影响不小。
“夫人所言并非没有可能，老夫这去问问下人。”王老爷起身，拭去一角的灰尘：“不过老夫要提醒夫人一句，夫人也应该知道，郭公子的财力，如今将王家的女儿嫁给他是最好的打算，毕竟王家不求江山，却但求这一个城罢了。”
王老爷回首，看向依旧端坐的如夫人，峰眼微眯，唇角勾起。如夫人的手藏于袖中僵住。
“莫要使儿女私情，妇人之仁终是要坏了大局，到时可莫要怪老夫不念旧情。”说吧，离开。
适才还端坐着的如夫人，在王老爷离开后的刹那间，整个人瘫下来，不停地轻喘，捂住胸口，双眸闪烁着恐惧。
方才的那一席话，老爷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向，可是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
“小姐，该起了。”周昕掀开裹成团的被子，露出睡眼惺惺的王沐，王沐懒散的单手撑起自己的身子，转头看向站在窗前无奈看着自己的周昕，笑了笑，揉眼：“周姨，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小姐，你还好意思问，都快吃饭了。”周昕摇头，将被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拿起旧的褶皱的衣裙，把还半坐着的王沐抱下来，给她里一层外一层的穿上。
直到穿的够厚了，这才停下，“昨儿小姐自个儿穿衣裳就穿的那般的少，奴婢都怕小姐今儿起不来是因为身子不舒服了，方才还摸了摸，没受风寒就好。”
“我又不是经常出这屋子，自然无需穿那般的多，屋内的煤不是还有着么？”
“再怎么也不能苦了小姐的身子骨。”周昕拍了下王沐的脑袋，“小姐先去吃饭吧，在屋外的桌上，奴婢整理下。”
“恩。”王沐穿上鞋，往外走去。屋外的雪没有化去的迹象，反倒是厚了一层。
再也没有昨天那种冷的发颤的感觉，王沐将藏在袖子里的手拿出来，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糕点有些冷了，王沐也是细嚼慢咽，然后看着一个陌生的小厮装扮的人进来，正奇怪着，那小厮看向她，皱眉，对身后那个还没有出现在王沐视线里的人说：“昨儿个郭公子就是来了这儿，奴才就跟到这儿守着了。”
王沐听着，怔了怔。郭公子应该是那个郭朔。
王沐刚起，还没有重梳过有些乱的发丝，她的发丝却是极其的柔顺，偶尔才会在发梢有一些打结。
王沐正苦恼着要不要回屋里呆着，咬下最后一口糕点，跳下板凳，正要起步离开。
那小厮却叫住了她，他上前后，王沐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个人。那人自然不是郭朔，是王老爷。
王沐认不得王老爷，看到他来，再看这情形也多半可以猜到身份。
王沐撩开额前的秀发，露出面容，“不知有何事？”
“你是何人，在王府中可是从未见过你。”小厮仗势欺人的样子显露。王沐看向他身后的王老爷，见其面带不善，她开口道：“王府何时有了这种没有教养的下人。”
“你！”小厮被她讽刺的笑容一激，正想上前打上去，手却被王老爷给狠狠的拉住了。
王老爷一瞪眼，“还不退下，没教养的东西。”
小厮脖子一缩：“是……”
王老爷皱着眉头，看向王沐。这女孩的言语间语气熟悉，说话时的姿态熟悉，可是这面容着实是陌生。他未曾记得府上有这样的丫头。可是她的行事姿态，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他又爱又恨的女子，如今早已逝去的女子。
“王老爷有什么想问的？如果没有的话，就请回吧。”王沐将有些冻得发红的手又藏入袖子中，屋内的周昕听到动静，赶忙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立马行礼：“奴婢见过老爷。”
“你……是周昕？”王老爷见那个容颜已经略显老成的婢子，想十几年前的她陪着柒夫人一起入了王府，作陪嫁丫鬟，如今是几年过去了，他从未见她在王府中走动，就是照顾这个女孩儿？
“是了老爷，奴婢周昕，是柒夫人的婢子。”周昕欠了欠身。
“那这是……”王老爷指向王沐。
“老爷果真是不记得了……”周昕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意，漫上嘴角，“老爷莫不是还忘记了我们家夫人！”
“不，周昕。”王老爷撇头，“我没有忘记阿柒，可老夫再也不想要听到这个名字了。”
“怪不得。”周昕走到王沐身边抱住她，“怪不得夫人生下小姐后，老爷都不曾来瞧过！夫人到底有没有被您放在心上过！”
“她……”王老爷深深吸了口气，“她是我的孩子……”
“呵……”王沐抬眼，看向那个小厮，“要瞧瞧到底谁的身份卑贱么？”
小厮颤抖了身子，垂帘，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王老爷。
“滚。”阳光照在王老爷身上，王沐无法看清他说话时候的神色，只是他这一个字将这小厮吓得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王老爷靠近王沐一步，王沐就后退一步，周昕紧紧的把她护着。
“不知王老爷此番来，到底有何事？想必若是没有事情，老爷也不会让一个小厮带路，跟到这儿来，也不会发现我。”王沐抬眼，笑的狡黠：“想来是很重要的事情，老爷不如说说吧。”
“嗯。”王老爷面上少许的尴尬没有褪去：“昨儿你可有见到一个公子？”
“是见着了又如何？”
“那公子可是姓郭？”
“是了。”王沐扯了扯周昕的衣裳，周昕便将她抱起：“那公子应该是对老爷很重要的大人物，那般的重要，日后就莫要让他迷了路，来这儿瞧见了王府有这样的女儿，终是不好。今日，老爷就请回吧。”
王沐唇角轻扬，不经意间，竟是让王老爷觉得看见了以前的柒夫人。
作者有话说第1章 老五【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