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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二:凌宣熙 ...

  •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给别人的印象都是话很少的一个女孩子,却经常笑。
      从我有记忆开始,似乎就没有见到父亲和母亲和睦相处过,也不太说话。他们很少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就算是在家里,如果母亲在客厅,父亲就一定待在他的画室作画。我没有见过他们在餐桌上交流过什么,父亲每次匆匆坐下,简单地吃一点就离开。其实母亲做饭的手艺很好,父亲却总吃得不多,更别说是赞扬。
      父亲经常连着几天不回家,听母亲说父亲是去外面寻找灵感,为了方便作画。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偶尔会对着我笑,她笑起来很温柔,即便是现在,那抹微笑仍然能够触及到我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有一次,在一个阳光充沛的冬日午后,我和母亲坐在窗边晒太阳,她在我身边柔柔地讲着故事,讲着讲着,她就哭了。我听不懂母亲的故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我只是抱着她,一个劲儿地说:“妈妈,不要哭,我会听话的。”
      记得以前在幼儿园门口,我看到过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对她的孩子说:“你要听话知不知道?老师今天又跟我说你在学校欺负别的同学,你不听话妈妈就会伤心,妈妈伤心了就会哭,哭多了对身体不好,你也不想妈妈身体不好是不是?”
      那时的我站在不远处的柱子后,看到小男儿乖巧地点了点头,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不听话,母亲才会哭得如此伤心。
      听到我说的话,母亲反手把我抱在怀里,没有责备什么,只是一味地说:“对不起,小熙,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好。”她说了好多遍,却只是重复这几个字眼,我当时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向我道歉,直到多年以后,无意间看到一对父母牵着孩子的手送她去学校,孩子站在中间,一手拉着一人,路上说说笑笑的……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母亲当时已经预料到了今后将会发生的事情。
      我不喜欢父亲,或者说更多的是有一些怕他。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从来都没有抱过我,同样的,也没有对我笑过。就算是我在他面前摔破了膝盖,鲜血淌出来、哭得很大声,他也没有回过头多看我一眼。每次我喊他的时候,他总会不耐烦地瞥我一下,却并不说话。
      时间久了,我便不再叫他,也不会在他面前落泪。我已经不记得从几岁开始,再也没有喊过“爸爸”这两个字,我只是微笑,努力在学校中做到最好,希望他可以为此多关注我一点,不过他似乎没有任何感觉。
      我跟父母住在一幢大大的别墅里,因为外公家底殷实,母亲跟父亲结婚前他们就赠了这套别墅,而我住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多年,却连周围的邻居是谁都不晓得。每一天放学后,只有一支铅笔和一张画纸跟自己作伴,大概是遗传了父亲喜爱画画的基因,我从小就喜欢勾勾画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时候是花花草草,有时候是小狗小猫,有时候是一些突发奇想的东西。
      幼儿园中班的时候,我获得了学校画画比赛一等奖,图画在学校展览框里放了一个月。我很开心,回家告诉妈妈,她摸了摸我的头,夸我聪明。我以为自己的表现也能够获得父亲的赞扬,谁知他听到后只是说了一句,“不要来打扰我。”
      那一天晚上,我听到母亲跟父亲吵架,我听到母亲说:“她还只是个孩子,你就不能表现得像一个父亲一样?关心一下孩子就这么难?”
      “我本来就没想要她。”
      父亲的声音轻描淡写,母亲却忽然提高了分贝,她本是个温柔而又胆小的女子,我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声嘶力竭地说话。她说:“宣铭,她是你的亲生骨肉!”
      我没有再听下去,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不知道。约莫半个小时后,我听到隔壁传出了玻璃砸碎的声音,不过没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我坐在墙角,把自己缩成了一团,除了哭,我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将近两年,父亲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跟母亲的争执并不多见,更多的时候是形同陌路,没有招呼更没有问候,对我也是如此。
      直到那个夏天,我去朋友家玩后回来,看到父母衣衫不整地躺在客厅的大理石上,那些记忆留在我的脑海里不能抹去,每每闭上眼睛,都感到清晰地仿佛昨日重现。
      那时候,他们背对着大门,一眼过去便可以看到母亲新买的玫红色蕾丝睡衣被撕烂后扔在一旁,明明前一晚,母亲才刚问过我新买的睡衣好不好看,现在却已经破烂不堪。
      父亲的上衣很好地穿在身上,裤子却脱到了膝盖以下,他们听到开门声,母亲开始不断地在求饶,父亲却置之不理。
      我站在他们身后好久,一动不动,就连手上的冰激凌化了一地都没有发现。我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他压在母亲身上,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抽动着身体,我好想告诉她,母亲在流血,米色的大理石上的点点猩红很是触目惊心,可是声音到了嗓子口却怎样都发不出来。
      母亲哭得很大声,边哭边说:“宣铭,孩子回来了,宣铭,我求求你不要在孩子面前这样,宣铭,我求你了……”
      我浑身发着抖,跟母亲一起哭着,害怕极了。待我恢复意识时,立刻转过身开门跑了出去。我蹲在小区的沙地里哭了很久,后来听到一个小哥哥在不远处拿着树叶吹曲子,是我没有听过的旋律,但是那一刻却觉得没来由得好听。心情似乎也比之前要平静了不少,但是我不想回家。我跑到颜嫣家里,她跟我住在同个小区,只不过她家是小高层。
      颜嫣看着我红红的眼睛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父亲和母亲吵架,问能不能在她家过一晚。颜嫣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一个照顾她的阿姨,人很好,她应了下来。
      那天以后,我转到了颜嫣在读的学校,外公本来要把我接去跟他和外婆一起住,外公退伍之前是副司令,有很高的威望,他想送我到军区的学校读书,因为那天之后,母亲似乎由于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变得意识不清,谁都不认识了,然后被医生带去治疗。而父亲早已不见,连带着他喜爱的画具一起。
      外公知道后发了很大的火,差点高血压发作。我听说宣家因为父亲受到了很大的牵连,不过这些都不再跟我有任何关系,而我从此也被冠上了凌姓,不再叫做宣熙。
      渐渐地,我知道了颜嫣的所有事情,她对我的经历也一清二楚,我们因此更加珍惜彼此的友谊,变得形影不离。在我眼里,她是幸运的,虽然父母离异,却仍然各自爱着她,而我……
      知道我一直都没有安全感,颜嫣总是会给我大大的拥抱,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而又坚定地说:“没有关系,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离开了你,我也会陪着你的。”
      这句话她只说过一次,我却总觉得像是片刻前才听到似的,忘不了,也不会忘,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彼此又是否还能够信任依旧,这份温暖,会永远留在我的心中直到世界尽头。
      我和颜嫣读的是寄宿制学校,分为小学和初中两部,隔得不是很远。因为家里都没有大人,在这里读书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
      住在一个宿舍,一起洗澡,一起吃饭,一起学习……我们就像双胞胎一样天天黏在一起,甚至剪了一样的发型,穿一样的裙子,戴同样的发箍。
      我记得有一次,小学部自习课的时候,初中部正在举行文艺排演,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传纸条告诉颜嫣想要去看。我本来只是告诉她一声,因为她一直是个听话的学生,没有我叛逆,不过她却陪着我去了。
      后来被发现,老师罚我们在办公室抄了五十遍翌日要默写的古诗,现在已记不得是哪首,只知道因为我和颜嫣的成绩在班里始终名列前茅,老师并未像训斥我们时那般真的通知家长。
      颜嫣的胆子一直都很小,她爱哭鼻子。我知道她怕我自责所以没有告诉我她哭了,她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偷偷的哭的时候还是被我发现了。我没有告诉她那天我一直到她哭完才转身离开,只是从此以后,我再没有逃过一节课。
      我和她的感情一年一年越加地牢固起来,意料之中地一起升到了初中部重点班,原本以为,我跟她就会像现在这样一直这么好地走下去,却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已有不少人妒忌我们的友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颜嫣的身边围绕着越来越多的人,她跳舞跳得很好,代替学校演出过多次,在学校里人气很旺。颜嫣总会喊我跟她一起,我却不喜欢跟陌生人相处。
      阿谀奉承的人我从小就见过不少,根本一点都不熟却总是夸她多好,这种话我听着觉得恶心,不是嫉妒,我一点都不嫉妒颜嫣的朋友比我多,因为我知道她心里面,我仍然是最要好的那一个。

      初二的某一天,颜嫣忽然把我从教室拉到学校的展览厅门口,指着橱窗里的照片说:“宣熙,这次校舞蹈大赛的第一名可以获得照片中的那件舞蹈服。”
      我看了一眼舞蹈服,当时只觉得做工精巧,并不认为有多特殊。然后她对我说这次舞蹈比赛的规则重在新意,参赛的同学只有在表演的前一刻才自暴题目,音乐都是自己准备的,所以没有人知道。
      她告诉我她会表演自己改编的《天鹅湖》,那是她花了一个多月才拼凑出来的,她相信自己可以表现得很好。我笑着鼓励她,说她会如愿以偿。
      表演前的两星期,参赛者去抽取了舞蹈顺序,颜嫣是四号。比赛那天,一号跟二号的舞蹈底子很一般,就连我这个一点都不懂的人都看得出来。三号是六班的班花,听说之前比赛总是排在颜嫣之后一名。
      她的舞蹈底子很好,我一早就听别人说过,在观众席上,我暗暗替颜嫣捏了把汗,谁知她出场后,跳的竟然也是《天鹅湖》,而表演的内容,居然和颜嫣告诉我的一模一样。
      我看到颜嫣从后台探出了脑袋,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舞台中的人,然后转向了我,只是浅浅的一眼,我却看到了她眼里的愤怒和不可原谅。后来,她主动弃权了,六班的班花毫无疑问地获得了第一名。
      回到宿舍,颜嫣想都没想就给了我一耳光,那下不重,其实我一点儿都不觉得疼,而她的泪水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她说:“宣熙,前两天就有人告诉我,你把我要比赛的内容告诉了别人,一开始我还不信,让她们不要胡说,没想到原来是我信错了你。”
      她哭得越来越凶,开始喘气,哽咽地说不上完整的话,却还是质问我,“宣熙,宣熙,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的眼神几乎刺穿了我的身体,让我一阵阵地难受。我想解释,想说我没有出卖她,可是我更相信她只是告诉过我。
      那天最后,我什么话都没有说,我看着她哭,看着宿舍其她人回来,有的安慰她,有的指责我,我通通都没有理会。
      晚上,我躺在床上,我忽然想起了那天离开展览厅的时候,似乎看到了身后有人的样子,我记得当时自己还回头看了一眼,却因为颜嫣拉着我快步离开便没有多想,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偷听了我们的对话。
      第二天,我找颜嫣解释,而她却已经不相信我,就如原本百分之百的信任一般,如今是完完全全的不信。她和她的新朋友一起,有说有笑地从我面前离开,眼神没有在我身上停留。
      从此,我又变回了一个人。初二毕业,我听了外公的建议,转去了军区的学校,没有再和颜嫣联系。只是多年后的某一天,我跟朋友在外面遇到了曾经六班的那个班花,我的朋友告诉我,这个女人总是靠着一些小心思上位。我好奇地问朋友什么事情,朋友刹不住车地说了一大堆,其中有一件便是初二跟颜嫣比赛舞蹈的事。那时,我才知道那件舞衣,是我们学校一位退休的舞蹈老师亲手缝制的,而那位老师,当年是颜嫣最敬爱的教师兼偶像,没有之一。
      不过,这些都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至于以后,以后大家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模样,好或不好,谁知道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番外二:凌宣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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