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十藻》桐二十七

3、三，曼曼

　　“宿浪。”妫沥清澈而毫无感情的女声。
　　“是。”略一停顿，同样感情淡漠的声音来自宿浪，“现在，左前方是一群鹦鹉鱼，数量约有千只，结成长圆形阵向东南游去，速度中等……”
　　“宿浪。”
　　“是，还有右前方的鹦鹉鱼……”似乎在揣测听者的心意，他的语速慢了许多。
　　“宿浪！”现在，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里已经有了烦躁的怒意。
　　不管妫沥是否看得见，宿浪鞠了一躬后说：“十分抱歉，我实在是不明白您想要让我做什么了。”
　　“笨蛋。”
　　“抱歉”
　　“……白痴！”
　　“……抱歉。”
　　妫沥甩给宿浪一尾巴，不满地说：“我是问你要往哪里走。”
　　“抱歉，我误解您的意思了……平常您叫我的名字，都是让我为您描述周围的景物的。”
　　“笨蛋，木头脑袋！”
　　“是，十分抱歉……不过，‘木头脑袋’这个词，您是在哪里学的？”
　　“你不用管。”妫沥又甩给他一尾巴，“到底去哪里？告诉我方向。”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因为我会在您身边的。”
　　妫沥摸索着伸出右手，放在宿浪鳞片粗糙的手心。
　　“你该去找块石头磨磨你的鳞片。”

　　该怎么描述呢？
　　从凌波北海向东南前行，一路上深深浅浅的绿色海藻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五彩的炫目的珊瑚群，还有海葵、各样的贝类和成群的缤纷游鱼。
　　宿浪对妫沥说：“我们所在的地方颜色是很多的，颜色多就是……您不记得了吗？”
　　这里鲛人的城邦不像北方水族用海藻缠绕石块建造，而是加工天然形成的珊瑚中，把珊瑚洞挖大，使之成为一座大型的城堡。有一个富饶的城邦，城邦由一座大型的环状珊瑚礁组成，八只吞下了夜明珠的大章鱼是城市的光源。他们路过那个城邦的时候正赶上海市祭典，环绕城市游动的发光章鱼增加到了十六只，夜晚把整片水域照得通明。
　　宿浪对妫沥说：“我们所在的地方正在欢度节日，所以才会这么吵，请您宽恕。”
　　一只上了年纪的公海龟执意要陪妫沥这位“美丽的人鱼小姐”同行，半路上却被数只母海龟堵住，指责他始乱终弃。
　　妫沥说：“我听懂了，它们都说我漂亮。”

　　游游停停，妫沥和宿浪终于在海历三月到达了目的地。
　　妫沥柔软的手抚摸着粗砺的珊瑚，从低处摸向比她头顶还高的地方，不放过一块凹凸不平的地方。
　　宿浪闭上双眼，仿佛还能看见调皮的小孩子嬉笑着穿行在珊瑚间的样子，姑娘们微笑恬淡，坐在家门前不急不缓地织绡的样子，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携着鱼叉和收获的猎物得意洋洋地回家的样子和长老吟诵咒文的样子。睁了眼，只有一片灰白的珊瑚墓地和昔日鲛人居住过的些许痕迹。
　　“我没有想到村子会变成这样。”宿浪无力地摇头，声音苍老如海面上的夜雾，“洋流改道让一切都不一样了。”
　　妫沥扶着珊瑚，把脸贴在上面：“没关系，这里很好，只是你听到有人说话了吗？”
　　“不，我没有。”
　　“来，听。”
　　宿浪学妫沥把耳朵紧紧压在珊瑚上，还是说：“不，没有。”
　　“宿浪，你老了，老头子的听力总是不好的。”妫沥有些无趣，疲倦地说，“不要说话，你听。”

　　“会是怎样的客人呢？”
　　“我可不希望是一群笨头笨脑的鳗鱼。”
　　“对对，鳗鱼最讨厌了，嘻嘻……”
　　“嘻嘻嘻……曼曼讨厌鳗鱼，嘻嘻嘻……”
　　“可是，如果鳗鱼来了怎么办？”
　　“啊呀？都说了曼曼讨厌鳗鱼了，就不要来了吧？鳗鱼游过来，我会很为难的。”
　　“我们的客人呢？有谁见到了？”
　　“不是鳗鱼吧？”
　　“不是的不是的，鳗鱼头上不长长毛，我看到了，嘻嘻嘻……而且来的两只比鳗鱼大得多，嘻嘻……”
　　“曼曼不明白。”
　　“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嘻嘻……笨曼曼，一定是来了两只鲛人啊！”

　　“曼曼？那、那是……？！”宿浪一开口，好不容易听清的细小声音立刻又听不清了。
　　“我都听说过，宿浪你不会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