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十藻》桐二十七

15、十五，传承

　　自那之后，妫沥躲起来让人找不到的频率却忽然上升。宿浪减少了外出的次数，大部分时候都在宫中毫无头绪地寻找那位尊贵的巫女候补大人。为了在长期不清理而常在宫中到处扎根的几人高的海藻丛和成群的小鱼小虾中找到那尾亮蓝，宿浪甚至训斥了宫里的那些鲛人奴隶，这是他以前想都不会想的事情。
　　终于有一天，妫沥对宿浪说：“不要为难她们。”
　　宿浪说不出任何回应的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妫沥。
　　因为那个小小的巫女候补在说话的时候，言语间的神色和口吻，都像极了她的前任。
　　“你听到了没有啊？！”
　　妫沥见宿浪没有反应，便抓起一团带着黏液的红藻丢过去。
　　宿浪微微闪身躲开红藻，用恭敬而诚挚地向妫沥致歉：“对不起，刚才是我失神了，请大人责罚。”
　　“大人个屁。没见到我还小吗？”
　　妫沥又丢了一团红藻过去。这次她丢的又狠又准，红藻直接粘在了宿浪的额头上。
　　“您、您从哪里学的这种污言秽语……？”宿浪又一次愣住了。
　　“那些虾米。”
　　妫沥手一指，宿浪顺着方向看去，正好看到几个聚在一起谈笑的女奴。她们披散着饰以珊瑚头饰的长发，翘着漂亮的尾巴，个个的动作都好像公主般优雅。
　　“不要为难她们了。”妫沥游上前把粘在宿浪额头的那团红藻摘掉，又动作温柔地用手背擦了擦他额头上残留的黏液，“因为，这里不会需要她们了。”
　　“您的意思是……？！”宿浪打了个激灵。
　　妫沥眨眨眼，露出刚刚长齐的牙齿，展颜而笑。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真笨啊，我。”

　　在想起了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后，妫沥在北海的奴隶市场卖掉了所有的女奴，有的卖给了嗜食鲛人的毒章鱼，有的卖给了炼油工坊。她本想把那座已经被海藻淹没的宫殿也顺便一起卖掉，可惜根本没有买家愿意要。
　　宿浪觉得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那些女奴，您不觉得太过分……”
　　“她们会成为陆地上的长明灯燃烧千万世，这有什么不好？”
　　“可是还有巫女世代居住的宫殿，里面有许多价值巨大的宝物……”
　　“我从来没看到过。”妫沥依然固执她的想法。
　　“而且，巫女的传承必须要在殿中进行，您不能让它在这一代……”
　　“那就让巫女传承不下去吧。”她轻松地说。

　　卖光了女奴后，年幼但已经不再年幼得连宫殿都游不出去的巫女候补决定离开这个一点也不让她愉快的地方。
　　宿浪毫无办法。
　　临行的前一夜，他趁着妫沥睡熟的机会悄无声息地游到了宫殿的最深处。长满珊瑚的大殿里，有一只几乎与石头地面融为一体的巨型珠蚌。凝犀就是在这里和宿浪告别，闭上她珊瑚红的双目沉沉地睡了进去，在那五年后还是在这只巨蚌中，妫沥睁开她蓝色的眼瞳。
　　“给我砸了它。”
　　身后忽然传来妫沥的声音。
　　“您没有好好睡觉啊……这样尾巴会长不长的。”
　　“闭嘴，我让你砸了它听到没有？”妫沥直接把宿浪的劝告理解成了威胁，话中掺入了毫不掩饰的怒意。
　　“……我不会那么做的。”
　　“我命令你。这是命令！”
　　宿浪转身沉默地回望那个眼神，既有像极了凝犀的骄傲又有凝犀绝不会出现的不甘色彩的眼神，许久后，他只是再次摇头。
　　“我不能那么做。”
　　妫沥抿起嘴巴。
　　“那算了。”

　　这孩子终究不是凝犀，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