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Forget-me-no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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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筑波岭下飞流涌，多少相思赴忘川。
01
冬日里的东京真不是一个温暖的地方。
操控着因为寒冷而变得僵硬麻木的手指敲击键盘，我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即使裹着一层厚厚的冬衣，最大限度地将下半身躲藏于被炉之中，也丝毫防御不住那就算在室内都能切肤感受到的刺骨寒意。
从神奈川搬到东京的第四年，我还是没能适应这里冬季比神奈川要低许多的气温。
明明位于同一个小小的岛国之上，气候竟然能相差如此之大。
不得不说，地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
就在我全神贯注地解决着稿件的时候，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稍微搓了搓手，活动了一下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动作的手指关节，我拿起了手机。
「新邮件 1件」
这样一行字出现在占据了屏幕的大半个版面的新任务提示框上。
我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头的电子钟，现在是下午一点零二分。
“今天来的这么准时啊…”
我忍不住这么感叹了一句，顺手滑开了手机屏幕上的滑锁——
「筑波岭下飞流涌，多少相思赴忘川」
出现在内容栏里的，是我预料之中的小仓百人一首的诗句。
看看发信人一栏里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邮件地址，再看看上面那大段的记录，我微微地叹了口气，重新锁上了手机。
大约是三个多月前的时候，我收到了来自这个陌生地址的第一封邮件。
「古今多少悲欢事，逢坂关前知不知？」
内容和现在一样，除了一句摘自小仓百人一首的诗句外，没有书写任何其他多余的内容。
一开始的时候，我本以为那只是发件人手滑发错了邮件，所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里，相似的邮件就开始每天准时地在下午一点零二分这个时间送入我的邮箱里了——啊，也不能说是每天都是准时送来的吧，偶尔也有那么几天在凌晨或者在深夜送来——只是，来自这个地址的邮件意外的有毅力，即使我从来都没有回函过一封，也从来不曾有哪一天间断过。
——或许是恶作剧吧。
知道我现在正在使用的邮箱地址的人，除了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之外，也就只有现在的同事了。
虽然最后是这么定论的，但是我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每当看到那一句句简短的诗句，我的心里总会腾升起一股违和感，挥之不去——
“筑波岭下飞流涌，多少相思赴忘川……”
回想着刚才最新邮件中的内容，敲打着键盘的双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那个，时雨桑，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筑波岭下飞流涌，多少相思赴忘川（筑波嶺のみねより落つるみなの川恋ぞつもりて淵となりぬる ）’吗？呃，这首诗是阳成院写给内亲王的情诗，大概意思就是……』
——水无乃川从筑波山的顶峰飞泻直下，日夜不停、激振荡漾，正如同他心中的恋情一般，那山下那一汪深邃的潭水，不就是这倾诉不尽的恋情所积蓄起来的吗？
——『作者用‘渊’来比喻自己‘恋’，两者在‘深’上有共通之处，作者本身并未提到‘深’，却让人切身感受到了‘深’……这就是这首诗的绝妙之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不愧是时雨桑，真的很擅长古文啊，我就完全不行……谢谢！下一节古典课正好学号轮到我回答问题，多亏了时雨桑，这下得救了！』
“……不可能的。”
不可能是那个人的。
我这么对自己说道，将那个可能性从自己的脑海中删除。
02
抛情洒泪皆因汝，爱似礁石隐不出。
03
“那个，赤司先生，这是修改过的文件。”
“我知道了，你先放在那里，我等一下会看的。”
将文件按照指示摆放在指定的位置之后，我向他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办公室。
“等一下，时雨。”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赤司先生喊住我的声音：“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好的，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我转过头，下意识地想要迈开步子。
“你知道‘抛情洒泪皆因汝，爱似礁石隐不出（わが袖は潮干にみえぬ冲の石の人こそしらねかわくまもなし）’这句话吗？”他稍稍抬起手，示意我站在原地即可。
“啊，是的，我知道……确实是二条院讃岐先生所写的收录在百人一首里的诗吧？”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请问这句话怎么了吗？”
我的上司赤司征十郎先生和我毕业于同一间大学毕业，我们勉强称得上是同学。
直到现在我依稀记得大学最初入学时张贴出的那张排行榜上，位于所有名字最上方的赤司先生的名字。
所以，如果是赤司先生的话，这种程度的问题应该根本用不着来向我请教才对。
“不，没什么。只是之前听小岛说你非常擅长这一类的东西，所以有些好奇罢了。”他摇摇头，继续低头翻阅着文件。
办公室里一下子又恢复了沉默，只剩下赤司先生翻动纸张时发出的沙沙声。
我一下子有些坐立不安——难道是我出什么岔子了？
“说起来，我还有事要向你道歉。”半响之后，他突然这么开口说道。
“……？请问是什么事？”这句话让我更加一头雾水了。在我的印象里，赤司先生似乎从没有刁难过我，也从没有给我添过什么麻烦才对。
听到我的提问，他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似乎有些疑惑——但那也只是一瞬的事。
在稍作思考之后，他又重新低下了头，开始批阅文件。
“不，没什么，就当我没有说过那句话。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是。”
尽管我依然是一头雾水，但还是遵从他的指示，退出了办公室。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不对，不像啊。
我回忆着刚才与赤司先生的对话，却始终摸不透他那些话的意思——
算了，要是能猜中赤司先生所想的事，我也不会在现在的职位上工作了。
我摇了摇头，不再去多想。
“————”
于此同时，塞在口袋里的手机又振动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确认了一下时间——又是午时一点零二分。
「抛情洒泪皆因汝，爱似礁石隐不出」
——『你知道‘抛情洒泪皆因汝，爱似礁石隐不出’这句话吗？』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句简短的诗句，我的耳边又响起了刚才赤司先生对我说的话。
——抛轻洒泪皆因汝，爱似礁石隐不出。
——わが袖は潮干にみえぬ冲の石の人こそしらねかわくまもなし。
我的袖子就如同退潮时也无法被人发现的深海中的礁石一般，深藏于心底。即使无法展现于人前，却还是会被我因为思恋那个人而流下的泪水所濡湿，片刻之间也无法干涸。
难道发那些邮件给我的人是赤司先生？
这个奇怪的念头从我的脑内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我否决了——不可能的。
对，绝不可能是赤司先生。
虽然说不清理由，但是我的心底却非常肯定这一点——绝对不可能是赤司先生。
应该是其他什么人……什么和我有更加密切关联的人。
不愿再深入去想，我的思考在这里便戛然而止。
一定只是巧合罢了。
……一定。
我像是自我催眠似的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道。
一定只是巧合罢了，不要再去想了。
05
高师海浪诵，来去不能知。
将此唯君爱，使吾衣袖湿。
06
——没有发来。
将大半个身体藏在被炉里，我看着眼前没有任何消息提示的手机上所显示的时间，一言不发。
现在早就已经过了午后一点零二分，来自那个陌生人的邮件，却还是没有发来。
虽然先前也有几个先例，那之后邮件还是会在其他时间送进我的手机里——但是这一次，我却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那个人，不会再发来了。
我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骚动了起来——
是厌倦了吗？是觉得无聊了吗？是因为我长时间不回复所以放弃了吗？
……还是他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想到这里，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似的，猛地收紧。
那是久违了的——酸涩的痛楚。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不一开始收到的时候就把邮件地址换掉呢？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不回信警告那个人不要再骚扰自己呢？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每天都会习惯性地开始等那些邮件呢？
真是奇怪啊。
……明明这种时候，我应该觉得高兴才对的啊。
现在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我不自觉地抓紧了手机。
看着手机原本发亮的屏幕逐渐变暗，我操纵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而有些颤抖的手指，打开了回复消息的界面——
“————”
就在这时，它却抢先我一步，自己震动了起来。
「来电芥川里美」
“……”我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来电，没能立刻切换情绪，一下子有些呆滞——为什么里美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
芥川里美是和我大学时交到的好友，因此在我们大学毕业之后，也依旧保持着联系。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在这个时间，这家伙应该还在高中授课才对。
抱着这样的疑问，我连忙调整了一下情绪，按下了接听按钮。
“喂？”
「喂喂！阿凛你快来帮忙救救场——！」
“……哈？”
刚将手机拿到耳边，我就听到电话那一头好友的哭喊声。
「所以说快来帮忙救救场啊！我要死了啊！！」
“我说你先冷静下来，好好跟我说。我现在完全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实在是受不了那个音量，我连忙把手机拿到了离耳朵有一段距离的位置。
「你听我说啊阿凛！今天我们要组织联谊！」
“嗯，然后呢？”
「然后有一个女生她却突然说有事不能来了！我们现在少一个人！」
“……你就为了这件事快要死了吗？”
「是啊！」
听着她在电话那头说出的理由，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联谊少一个女生就搞得和世界末日一样，这家伙果然还是老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有点为人师表的自觉啊？
「所以阿凛，现在能救我的人只有你了啊啊啊！求你了！来参加今天的联谊吧！」
“……好好。我去参加的话就能救你一命了是吧？那我答应你就是了。”
「呜哇！阿凛你果然是我的小天使，要是我这次钓到了男神一定发一个超级大的红包给你！」
“嗯，为了我的红包，我一定为你祈祷。祝你早日和绿间君喜结连理。”
我无奈地说着，听着对面穿过来的超级兴奋的声音，仿佛看到了一只猴子正因为拿到了整棵树上唯一的一颗桃子而兴奋地上蹿下跳。
里美的男神——绿间真太郎君是我们这一系的高材生，记得那时考试，每次他的综合成绩都是直逼着赤司先生而去的。
除却每天他都会带着奇怪的物品来学校这一点，外貌、品行、头脑几乎皆为上品——绿间君不管是对当时的我们还是现在的我们来说，都是如同高岭之花一般的存在。
……真的没问题吗小里美。
我忍不住想要这么问。
但是听到她兴奋激动成那样，实在是不忍心泼她冷水。
“嗯，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嗯——……啊，对了，为了感谢你，我就亲切地给你一个秘密情报好了！」
“哇啊，是什么情报，快说来听听？”
「你那是什么反应啦超假的！算了我现在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了！」
「听我说哦，这次的联谊呢，我男神的初中同学也会来哦——」
「你猜是谁？！」
「竟然是那个‘黄濑凉太’诶——」
“啪嗒”
听到那个名字一瞬间，我的手猛地一抖，原本握在手中的手机狠狠地摔向了地面——
黄濑凉太。
无数尖锐的杂音如同锋利的刀刃，在那个名字响起的一瞬间，贯穿了我的耳膜。
——那是久违了的。
——酸涩的痛楚。
07
邂逅逢时心已动，而今倾慕两难中。
人生若只如初见，不必相思满画栊。
08
联谊的地点被定在我家附近地铁站旁的一家KTV里。
不要怕，没事的。
——不要怕。
站在包厢的门前，我不断这么对自己说道。
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害怕个什么啊！
强忍住想要爽约逃跑的冲动，在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我推开了眼前包厢的大门——
“啦啦啦啦——！！”
刺耳的音乐伴随着里美完全找不到调的随性的歌声在我开门的那一瞬猛地响起，强而有力地冲击着我的耳膜，让我差点就想摔门走人。
卧槽！到底是谁让这个歌声破坏力堪比核武器的家伙拿到的麦克风！这该是有多大仇啊！能不能多为日本群众将来的听力考虑考虑！
我暗自在心底怒骂，用一只手捂着耳朵，勉强挡住了里美那只能用噪音来形容的歌声，快步走进包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到约定好的时间的关系，人似乎还没有全部到齐，只有几个人星星零零地非常以分散的状态坐在沙发上，用非常痛苦的表情注视着此刻正手拿麦克风、高声热唱情人节之吻的里美。
……果然我不是一个人。
看看那几个人脸上的一脸菜色，再看看里美脸上的一脸沉醉，我突然有些想笑。
目测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想要来KTV这种地方进行联谊什么的了。
“时雨？你来了吗。”
“啊，是的，好久不见了，绿间君。”
看到我落座，坐在我对面的绿间君看起来似乎有些惊讶，好像是并没有想到我会来的样子。
我来参加联谊有这么奇怪吗？
看着绿间君的这个反应，我一下子有些莫名。
在沉默了一阵之后，绿间君突然低低地叹了口气：“黄濑那家伙失败了吗……”
“……诶？”听到他这么一句突如其来的台词，我只觉得自己更加状况外了。
黄濑？失败？啊？
我来参加联谊而已，和黄濑君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群人想用黄濑凉太来阻止我参加联谊？不对啊，那从一开始就不要来找我不就好了吗？
而且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包房里的空调开得太热的关系，我开始觉得有些头痛，脑袋昏昏沉沉的，脑海中的思绪一下子混乱得如同一团乱麻一般。
“什么……你没有碰到黄濑吗？！”看到我的反应，绿间君表现得比我还要混乱。
我说都给我等一下等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
面对着绿间君那张看起来越来越惊讶的脸，我的大脑就像是运载负荷超重的中古电脑似的，一下子停止了运作。
“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家伙前面打电话来说他到你家门口去了！”
所以究竟是什么和什么啊！！！！！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此刻，我简直想要拉着绿间君的衣领这样尖叫。
“诶诶~发生什么……等等，阿凛你怎么来了！？”
“不是里美你叫我来的吗？！”
热唱完一曲之后从台下退了下来的里美看到我，表情一下子变得像是吃错了东西一样，无比的震惊——喂喂喂，明明是你自己把我叫过来的！现在我人来了却露出这个表情是想闹哪样啊？！
听到我的话，她的面部抽搐了两下，僵硬地转头望向一边的绿间君。
两人在一阵眼神交流之后，里美清了清嗓子。
“呃，其实不是这样的……”她慢慢吞吞地说着，苦恼万分地用手挠了挠头，“呃呃呃，这件事待会儿我和绿间会好好向你解释清楚的……”
“……总之，你现在先回家去一趟！OK？！”
“——哈啊啊啊？！”
09
君言不忘到来世，今日何妨许此生。
10
“等等，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所以说了我等一下会和你解释的！你现在先回家一趟啦！”
最后，在里美的半推半搡之下，我被强行推到了KTV的门外。
冬季里的东京特有的冷风迎面吹来，那种刺骨的冰冷触感让我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你要是现在不回去，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朝我这么喊了一句，就飞快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去。
……所以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我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对。
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濑今天不是也要来联谊吗？
他去了我家门口？
……为什么？
在脑内回想着刚才在包房里的对话，我却完全理不出任何的头绪。
真是讨厌啊，要是我能再聪明一点的话，是不是就能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呢？
我下意识地抓住自己胸前的头发——这真是第一次。真的是我人生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脑袋不够用。
——『快点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就会后悔一辈子的阿凛！』
——『快点回去吧！』
耳边不断回想着刚才在走廊上时里美对我说的话，我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回去就可以了吗？
回去就可以了吧！
回去就可以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想到这里，我握紧了一直藏在袖子中的拳头，向着前方迈出了步子——
“————”
就在我走出了有一段距离了之后，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来电未登录」
“……”是陌生号码。
看着荧幕上跳出的提示框，我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烦躁——
又是谁打电话过来啊！？我现在可正烦着呢！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吗！？
“喂！？”
「……喂。」
……咦。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低沉而又熟悉的男声。
我一下子愣住了。
那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喂喂？小时雨？还记得我是谁吗？」
“……黄濑、君。”
——黄濑凉太的声音。
……不对，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已经久违了许久了的声音，我怔然。
如果不是因为迎面吹来的冷风，我现在大概早就已经忘记自己还要继续向前走的事情了吧。
「呜哇，原来小时雨你还记得我吗！」听到我的回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好久没有联系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了呢。」
——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会把你忘掉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紧紧握着手机，不断地、一个劲儿地、盲目地向前走着。
心脏就像是在和谁竞争着似的，不断地加快着它跳动的速度。
窒息感如同潮水般从四周涌来，仿佛是想要将我淹没。
「好像高三毕业之后我就在也没有联系到过你了啊——」没有得到我的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我就经常问你关于古文的问题啊，现在想想真是怀念。」
「大概是那时候太依赖小时雨的关系了吧，我在大学里有不懂的问题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开始到处找小时雨解答呢。」
「但是啊，因为是理科系的关系，根本找不到能把古文解释得像小时雨那样，让人一听就懂的人……害得我的选修课老是当掉。」
「所以我就经常会想，‘如果小时雨在我身边就好了啊——’之类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为什么毕业之后要把邮箱地址和电话号码都换掉呢？小时雨。」
寒冷的冬风从我的耳旁呼啸而过，却没能盖过他的这一声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的低声询问。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手指冷得有些发麻。
“那为什么……黄濑君你现在又联系到我了呢？”
声带也像是被冷风所吹过了似的，明明只是一句短短的询问，我却没有办法顺利地说出口。
「……」
“……”
听到我的提问，他沉默了。
我也不说话，紧紧地抿着嘴唇向前走着。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现在，距离我家只剩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了。
而我，却逐渐放慢了脚步。
——现在，他大概真的站在我家门口。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害怕得无法前进。
自从高三毕业的那一天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找到能够直面他的那份勇气。
「……我啊，自从那一天之后，一直都在想到底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和小时雨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重新开口说道：「然后，问了周围很多很多的人，最后我才终于想到了那个办法。」
……他在、说什么啊……
他那带着电磁波干扰音的话语一字一句地流入我的耳中，却无法在我的脑内拼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做不出任何的回答，我只能出神地听着他将话题继续。
「啊……抱歉，光是这么说小时雨一定听不懂吧。」
「那就换个问法……你每天都有收到吧，那些邮件。」
——在他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每天都收到的、那些、邮件。
那个陌生的邮件地址每天发来的那些和诗，一下子像是涨潮的海水似的，猛地一下子涌现了出来。
——『你知道‘抛情洒泪皆因汝，爱似礁石隐不出’这句话吗？』
——『说起来，我还有事要向你道歉。』
——『不，没什么，就当我没有说过那句话。』
——『时雨？你来了吗。』
——『这么说黄濑那家伙失败了吗……』
我突然想起了绿间君和赤司先生所说过的那些话，那个从一开始就被我否定掉的可能性再一次从心底最深处上浮——
“那些都是、黄濑君……你、发的……？”
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颤抖得不行。
好兴奋。
但是也好害怕——如果不是的话、如果不是的话。
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想，手却不自觉地发起了抖。
接着，我便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阵的轻笑声。
我咬了咬嘴唇，静静地等候着他的答案——
「嗯，就是我哦。」
“——”
在他肯定的那个瞬间，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仿佛回归了寂静一般——我的耳畔，除了他的声音，再听不见其他任何的声响。
「百人一首真的好麻烦呢，光是读起来就让我觉得好头疼……所以每次查古语字典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小时雨真的、真的好厉害啊。」
「你知道吗，小时雨，我赌了一把。」
「我赌你和我一样，非常想见我。」
虽然最后这个环节出了点差错啦。
他用打哈哈一般的语气这么说道，声音却是同我一样、颤抖着的。
「小时雨，我真的……好想见你。」
无数细小透明的冰冷结晶随着他的话音，缓缓从空中落下。
「不知道你还记得吗，高中毕业那一天，你发给我的邮件里的那一句诗。」
「‘君言不忘到来世，今日何妨许此生’。」
「那就是我最后没有发给你的邮件。」
「我想让你亲口听我说——」
看着那个站在家门前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的脸颊在一瞬间被一片湿热所覆盖。
“「君言不忘到来世，今日何妨许此生。」”他的手中依旧拿着手机，金色双眸却始终望着我的方向——
“「时雨凛小姐，这就是我迟到了五年的回答。」”
“——你呢？”
我想，他大概是在笑吧。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野，实在是看不清他的脸。
“啪嗒——”手机应声而落。
无心再去捡起，我哽咽着声音，紧紧地拉住他衣服的下摆。
“乐意……至极。”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Forget-me-not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