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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放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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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总是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变得异常敏锐,比如现在。
“西弗勒斯”她皱起了和少年如出一辙的疏淡眉峰,用了一种称得上是严厉的语气“撒谎是不对的”
西弗勒斯听她这样说却只觉得自己悲凉地可笑。他很想问问,他自己头一辈子跟自生自灭没什么两样的好不容易熬到了上学的年龄的时候,你们这做父母的在做什么?他在学校受到排挤攻击差点丧命的时候,你们又在做什么?那个时候从来没有人认真的告诉过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的只是仿佛无穷无尽的饥饿和殴打。现在你怎么好意思训斥的出口!却原来,就算是重来一次,这对父母也仍然会是这个样子么?
这样的偏颇与不信任……
艾琳看到了西弗勒斯再被自己训斥之后瞬间僵硬了的表情,也觉得有点不忍心了,毕竟不管怎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小孩子的嫉妒心的,只不过这种性格更不能惯着了。所以她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妈妈知道你可能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接受家里多出来一个小孩,但是你要知道他是留着和你相同的血的亲弟弟啊,你要保护他,不可以伤害他”艾琳顿了一下又说“爸爸妈妈也不会因为多了一个孩子而不疼爱你的,所以诚实的告诉妈妈你刚才对小宝贝做了什么?”
“检查魔力状况和喂食婴儿营养剂”西弗勒斯轻声说。他微微低了头,双眸微闭,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中的汹涌情感。
但是这幅模样在托比亚和艾琳眼里却更像是小孩子撒了谎又不说什么都肯承认的心虚表现。
“西弗勒斯”艾琳的声音也变得冰冷。
“你这个只会撒谎的混蛋,我们怎么会生出来你这样的孩子!你这个,你这个…怪物!”托比亚抱着孩子怒吼,他是认定了西弗勒斯不安好心的。
“怪,物”西弗勒斯轻轻重复一次了这个单词。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握着魔杖的右手越攥越紧,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也深深的刺进了手掌中。
没人知道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就像一道魔咒,缠缚着所有他不堪回首的过去,只瞬间就能将他拉扯进深深地自我否定的情绪中。
“你只会给我们带来灾难和伤害!”托比亚看着西弗勒斯一声不吭可来了劲,把心中憋屈了几年的话一股脑的吼了出来“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妈妈?”西弗勒斯听闻猛的抬起头来,浑身不可遏止的颤抖着。他轻声叫着艾琳,希冀着完全不同的回应。然而艾琳此时被托比亚突如其来的怒吼也骇了一跳,正努力安抚着他,并没有听到西弗勒斯的呼唤。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明知有些事情可能会发生,但仍会抱有些许期望,又或者会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糟糕的事情不会来。然而事实往往会给予这样的期冀狠狠一击。
这一刻的情绪在也无法控制,西弗勒斯大大的瞳孔里瞬间红光流转。
“伤害?”西弗勒斯低了头,眉眼埋在了阴影中,让人只能看清他嘴角嘲讽的弧度。他嗤笑出声,顺手甩出了一个咒语。只见一道强烈阴冷的光芒闪过,婴儿床登时从中间整齐的裂开,就连地板上也划出了深深的痕迹。
斯内普夫妇顿时都闭了嘴,吃惊的望向突然出手的西弗勒斯。
“这种程度的算是伤害么?”西弗勒斯低低地笑了起来,少年变声期的声音清亮中掺着些许嘶哑“又或者是这样?”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是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原木的椅子却漂浮了起来,稳稳地停在半空,然后突然就燃烧起来。黑色的火焰吞舔着它,不到一分钟就消失殆尽了。
“还是你们期待着别的什么?嘘,不要说话,也不要动,让我好好想想”少年两手抱在胸前,偏了偏头微微皱着眉做出一副慎重思考的样子,纤细的脖颈拉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却是一点没有手软的直接给这三口人统统石化并且封舌锁喉。
“啊,有了有了”他抬起空着的左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声音里都带着笑“钻心剜骨怎么样?”
看到艾琳瞬间睁大的双眼里满含恐惧,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走过去抽出魔杖敲了敲托比亚硬邦邦的脸颊“既然你们没有异议,那么就从你开始吧,我亲爱的父亲”。
心脏就象是被拧毛巾似的翻搅着,半分钟的时间,托比亚没动也没喊,但是他苍白的脸色、满头的冷汗和生理性的泪水无疑不说明了他的无法忍耐。艾琳在一边也是涕泪涟涟。
“真是意外的坚强啊,父亲”少年语带感叹凉凉的说。
他又将魔杖指向了艾琳的胸口“那么,你又希望多长时间呢,我亲爱的妈妈。我知道你心疼爸爸和弟弟,所以,唔,两分半吧怎么样?把他们的也一起痛了吧”
但是咒语终究没有发出来,在停顿的时刻,他们都没有看到阴暗中,那双眸子的颜色不停地在黑色与红色间挣扎。当最终那颜色定格,少年拿着魔杖的手臂也无力般垂了下去。
他拖着缓慢的步伐走向门口,单薄的身影显得萧条。但是到门口时他停住了,转回身看着那三口人被定住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的还处于恐惧中的一家三口看不到西弗勒斯的身影,自然也看不到他又重新缓缓地举起了魔杖。
他静默的流着眼泪,嘴角却挑出了一个轻松的弧度。
他稳定住了颤抖着的手。
他轻声说“一忘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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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黄昏,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中,某间小旅馆里,西弗勒斯还在沉睡。
也许说是昏迷更为贴切。
而通往阳台的玻璃门那里,一个高大英俊的黑发男人双手环抱胸前,斜倚着墙,目光穿过了窗子不知看向何方。
他不是死者留下的印记,他只是一片灵魂,承载着某一段记忆及某一种浓厚的感情。但是又和皮皮鬼不同,通过那种手段分裂出来的魂片只有吸收到足够的力量才能维持可以触碰的实体,以达到接近人类的存在。
冠冕君起身拉上了窗帘,在昏暗的光线中走开,打开了床头灯。他看到那少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只在双人床上占了小小的一角。柔和的橘黄色光线在少年沉静地面容上晕出一片祥和,然而他的脸上仍然带着那副似喜似悲的表情,眼角湿润。冠冕君坐在床边,单手撑在床沿上,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虚虚的划出少年的轮廓——他想只要一个简单的咒语,不,现在就用这双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结束这个宿主的生命,而他就能够趁机全盘接受他的力量……
可是过了一会,冠冕君还是收回了虚晃的手臂,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他自认绝不是好人,大部分时间对于招惹过自己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他就算杀戮再多也丝毫不会有所谓的负罪感。可是就在今天凌晨,他竟然忍下了这口气!
没有人知道‘怪物’这个词对幼时的他来说是一个禁忌,到了后来慢慢长大,出于自我保护的潜意识,他开始不断的暗示自己是特别的、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时间久了,自己也就信了。可是每一次听到别人说出这个词,不论是不是说他,他都会觉得愤怒。他会想要大开杀戒。
也没有人知道他对于‘父母’这种存在抱有多深刻的爱与憎恶。
所以凌晨时托比亚的那番咆哮不只使得西弗勒斯心绪不宁,冠冕君也是一样。只是西弗勒斯听闻就陷入了自我否定,而冠冕君一瞬间爆发的愤怒简直要烧灼了灵魂!所以他趁虚而入很快的就抢占了身体。建立食死徒之后,每当他回想当年他弑父之时,最遗憾的就是当初怎么那么容易的就让他死掉了,所以在对待托比亚和艾琳的时候他是怀有极大地兴奋,一点一点的将他们的生命收割。
只可惜还没有玩完就被西弗勒斯抢回了主动权。他不是不愤怒,只是这种愤怒里也带上了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对西弗勒斯怒其不争的意味,至少他是想不出在受到这种对待的情况下还要这父母的理由!但最后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看了西弗勒斯的,那少年的意志力在夺回控制权之后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却是强撑着清除了那家里有关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还自己找了个住的地方,才晕倒。
在那之后冠冕君终于得偿所愿的吸收到了足够的生命力化成实体,可是他却没有感受到多大的欣喜。他看着他就像看着年少时的自己,不同的大约只是这个孩子太过仁慈。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翻身上床躺到了西弗勒斯旁边,就着少年蜷缩的姿势,从背后轻轻地拥抱了他,而后身影逐渐变得浅淡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