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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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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荐了你接替我的位置。”
“啊?”我茫然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你刚才说什么?”
“你的感冒还没好吗?”区启凯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我说,下周我会去伦敦,我推荐了你接我的位置。”
“你开玩笑的吧?”我一愣。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他用手指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我知道你没打算过在这里长做,但一时间我也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所以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我默然,区启凯的意思我并不是不明白,向宛筠和吴韬早已势同水火,唯有我这个新人两不靠边,借着李氏这顶光环,的确不失为一时的权宜之计。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不会回来了。”
我失笑,“这还不算是玩笑?这会儿你怎么可能舍得走,不正跟你的小曼打得火热吗?”
“昨天下午我们分手了。”区启凯的眼神里容不下一丝的置疑。
“分手了么?看来这回关远浩要偷笑了。”区启凯和于小曼的关系,我当然没想过会长久,但持续不到三周时间,亏了区先生当初还一副痴迷的模样。
我靠上后背,来回晃动着手中的洗发水,粘稠的液体上下翻腾着,带起一圈圈细密的汽泡,我偏着头,数着那一粒粒的泡沫缓缓爆开。本次的广告内容正是这瓶RB的新一代洗发水,透明的包装瓶里裹着琥珀色泽的液体,衬着这一串串的汽泡,颇似一杯上佳的鲜啤酒。我揭开盖子,却不是啤酒的味道,淡淡的,是种不知名的香息,有些似昨晚从关远浩发间渗出的味道,也是淡淡的,让人道不出名字。没有兰花那般朴素,也不如茉莉般浓郁,是什么香味呢?我打开电脑,开始翻阅RB提供的资料,翻至一半时,我突然停了下来。我在做什么呢?竟然追究起香味的名字来了?轻吐了口气,探出手想端起一旁的水杯时,却听砰的一声,水杯呼呼地转了两周,滚下桌子,跌了个粉碎。水洒了出来,沿着桌面浸润开去,再滑过桌角,一滴滴地溅湿了地面。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像是在欣赏着一部慢节奏的电影片一样,盯着那些水在桌面结成了一片怪异的图案,缓缓地滴落再轻巧地溅起。
“叮——”忽然响起的电话将我从电影的慢镜头中拉了回来,我胡乱地扯起一把纸巾,截住了水势的蔓延,一边拾起了电话,是关远浩。他说:
“医院刚打电话来,说老伯的病情有了变化,恐怕不行了。”
我赶到医院时,只见到了掩着白布的老者的尸体。
“……突发的并发症,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遗憾地说。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像昨天那般抡起拳头,只是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医生,直到他脸色泛青地退了出去。
“苏理,你没事吧?”关远浩不安地看着我。
“没事。”我转向窗外,下午六点时刻,太阳依然火热,满屋的金色日光里掩不下这一色的素白。“我们回去吧,这里已经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苏理?”关远浩跟了上来,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逃也似地从那素白世界里冲了出来,迎上门前渗下的耀眼日光,我缓下了脚步,呼吸之间,有熟悉的烟味。
“苏理?”有人在我身后唤了我的名字。
回过身,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已与十年前迥异的脸,他留长了头发,深刻了轮廓,朦胧了双目,淡漠了表情。
“苏理,你怎么了?”他捻熄了手中的烟,就这么直直地走了过来。
“……有人死了。”我说。
他一愣,“每天都会有人死。”
我看着他,那样专注地看着他,看着那张变了模样却始终挥之不去的脸,“二哥,你别死。”
他又是一愣,随即失笑,“我怎么会死?”
我摇摇头,“你只要答应我,你不会死。”
他皱起了眉,缓缓地说:“苏理,人终究会死的。”
他迈近一步,扶上了我的脖子,我微微一颤,却听他在耳边轻声问:“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胸口猛地一紧,我推开了他,“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轻轻一笑,重新抽出一支烟,但接下来摸出的不是打火机,而是一盒方方正正的火柴,嘶地一声,一抹蓝色火焰拌着浅浅的硫磺味。“苏理,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桥上跟我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那根细长的火柴棍在他的指尖渐渐化作了灰烬。
“你说,”他微微一顿,“只要我一句话,你就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一股寒意沿着背脊直冲脑门,我的指尖开始微微地颤抖,“你是认真的吗?”
他吸了口烟,没有回答。
“思凡!”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我走了。”他擦过我的肩,卷起满身的烟草味。
我捉住他的手腕,使了力,“二哥,不要……”
他回头迎上我的视线,眼神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颜色,他一根根地扳开了我的手指,“苏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大步地登上了停在门外的那辆银色敞蓬车内,车中的人冲他微笑的同时也不忘冲我点头示意,那个人我认识,正是那个拥有着姣好面容的酒吧老板——Joe。
“关远浩?”
“嗯。”身后的人轻应了一声。
“你饿吗?”
“啊?”
“我请你吃饭吧,想吃什么?寿司,牛排,鹅肝,还是满汉全席?”
他握住了我的手,修长的手指,使了力,淡淡的蓝色血管隐隐地现了出来。
他说:“我不饿。”
“你不饿?”我冷冷一笑,抽出手掌,转身钻入了的士。
“到哪儿都好,不要停下来。”
车内的收音机开着,放着一些熟悉却想不起名字的旋律,我静静地听着,想听清那里究竟在唱些什么,却一句也无法记下。
“小哥啊。”司机的声音插了进来。
“嗯?”我抬起眼,观后镜里的那张脸依然惨白。
“后面那辆摩托好像一直跟着我们。”
摩托?我转过头,体型庞大的旧式摩托上的人没有戴安全头盔,逆着风,半眯着眼,三米外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小哥,你们认识的吗?他一直跟着。”
我转回身子,淡淡地说:“让他跟着吧,跟累了他就不会跟了。”
司机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应了声哦。
仰起头,窗外的天空是蓝色的,没有云,有风筝挂在了电线竿上,长长的尾巴甩在了天边。驶过的巨大水泥车发出隆隆的声音,用胶纸盖住的车牌摇摇欲坠。滚动的巨幅广告牌前的红衣女子留着及肩的卷发,端着手机,却皱起了眉。前方的车内有人探出了手,夹在指间的烟轻弹着,灰色的烟絮飞了满目……
突然响起的熟悉旋律令我浑身一震,那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名字的曲子像是鬼魅般一点点地敲在我心上,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为何我会记下这首曲子,为何人要记下,为何要熟悉到无法忘记。
“我说,小哥啊。”前方的司机叹了口气,“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但我跟你说,哭是没有用的。你看呢,你这么年轻,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咬咬牙不就过去了……”
哭?我低下头,愣愣地看着染湿的手背,又有一滴滑落,跌在上面,隐隐有些刺痛。
“……你可别嫌我多嘴,我就见不得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掉眼泪,有什么好掉的啊,这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
我尴尬地抹着泪,“……你说的对。”
他抬眼瞟了我一眼,“你心情不好是吧,这样吧,我去加满油,上高速飚一圈。”
“好。”我点点头。
“还有,小哥,后面那摩托一直跟着,跟了两个多小时了。”
我抬头看车窗后,这才留意到,原来天早已黑了下来,3米外的那辆白色摩托果然还跟着,两侧的街灯次第地落在了它的后面,像是洒下了满街的星,连同那双炯炯的眼。
“不要上高速了。”我转向司机,“就在旁边停吧,我就在这里下。”
后面的摩托蹿了上来,端端地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拾起挂在后座的安全头盔,抬脚跨了上去,“戴上。”
他一愣,回身接过,满街的星全映在了他的眼里。
“去哪儿?”他问。
我扶上他的腰,“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