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黑围巾》5减3

1、5减3

　　收拾冬衣时，又翻到了那条黑围巾……

　　围巾长长的，是用一种叫“开司米”的黑色毛线织成的，手感比时下流行的羊毛、羊绒围巾差远了。但我很爱惜它，将它叠成四方形，上面套了一层塑料袋，小心地压在箱底。

　　那年，我十五岁，正是爱美玩帅的年龄。男生中流行这种黑色的长长的围巾，将围巾在脖子上绕一圈，一端放在胸前，一端甩到背后，凭空就会添上几份英气。哪个男生脖子上缠绕这种长长的围巾，必能把其他男生的眼睛烧得通红。

　　在我的眼睛红得发肿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向父亲开了口。我对父亲说，爸，我想买条围巾，是黑黑的，长长的那种。父亲头也没抬，只应声“哦”。我不知道这个“哦”是答应给我买呢，还是只是表示父亲知道了我要买围巾的想法，我不敢问。

　　我知道家里穷，父亲在一家乡办厂做会计，一个月23块7毛2的工资要养活一家七口老小，而那条围巾要4块5呢！我知道围巾的贵，一连几天都没再向父亲提起这事。我只有静静地等，傻傻地等。放学后倚在门上，眼睛盯着父亲下班回家的路。父亲回来后，只要他一转身，我就迫不及待地翻起他的挎包。一次又一次，我翻到的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眼看着冬天就要走了，黑围巾还是没买回来。我硬着头皮再次向父亲说起买围巾的事，父亲照旧只是“哦”了一声。

　　两天后，当我打开父亲的挎包，我的眼球都快蹦出来了。塑料袋包着的叠成四方形的黑围巾静静地躺在父亲的包里。我拿出来小心地展开，围巾上白色小标签上的“4.5元”的字样让我有些须的内疚，但这种内疚转瞬即逝。我学着当时流行的样式将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一端放在胸前，一端甩到背后，顿感精神。

　　第二天一早走进课堂时，女生一片惊叫，没有黑围巾的男生的眼睛分明又红了一圈。我像个高傲的王子，被众多目光包围，那种感觉真好。

　　第三天夜里，我听到了父母压低声音的争吵。

　　母亲说：“你怎么能贪污4块5毛钱为他买围巾呢？”

　　父亲说：“他已经向我要了好几次了，别人家的伢儿都有。”

　　“别人家的伢儿有是因为别人家有钱，你不知道我家里没钱吗？没钱你就能动这种歪脑筋吗？！”

　　……

　　父亲无语。

　　还是母亲的话：“明天把围巾退了，把钱补上，不能这样做人。”

　　……

　　我明白了围巾的来历。我不希望父亲变坏，在围巾和父亲的选择中我肯定是要选择父亲的。

　　早晨醒来，我对母亲说：“妈，那条围巾我不要了，围在脖子上不舒服，很刺人，不如退了吧！”

　　母亲狐疑地看着我：“……好吧！”

　　围巾已经用过了，不好退了。全家人从生活费中挤出了4块5毛钱补上了那个漏洞。但那条黑围巾我再也不围了，因为我觉得那是父亲的耻辱。

　　后来读了高中，念了大学，参加了工作，记忆中的那条黑围巾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

　　五年前，单位的正职领导因为贪污犯了事进去了。作为单位副职领导的我很是让父母担了不少心。父亲从百十公里外的乡下赶到城里。一进家门，父亲就拿出了我再熟悉不过的黑围巾，围巾还是新的，那白色小标签上的“4.5元”的字样还在。

　　父亲说：“来时，你妈要我带个信，你要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混帐事，就用这条黑围巾勒死你。”

　　我一下子明白了父母的用心。我接过围巾，把脸深埋其中。我仿佛嗅到当年的味道，听到了那天夜里父母压低声音的争吵。

　　我说：“爸，你放心，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农村男孩，老实本分是我做人的根本。”

　　……

　　一壶老酒，父子对饮，畅快淋漓。那静静躺在一旁的黑围巾把父亲的白发映衬得更加银光闪闪……

　　今年收拾冬衣时，妻又问我这条黑围巾怎么处置。我头也没抬，说了句：“留着吧，以后送给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