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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六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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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几日后,又回到了原先的日子,只是不用陪了朱瞻基去尚书房中,仅是呆了景阳宫里。朱瞻基随了皇上上朝听政事,下朝后又去御书房,等到回宫时便过了午时。皇上已渐渐在一些国事上询问他的见地,又有内阁大臣辅佐,朱瞻基已慢慢掌着监国之职。
有时候夜已深,他依旧伏案看皇上分发下来的折子。我便在旁边侍候,只不过是倒些茶水,立了一旁。
是夜,前殿上只剩下我在一旁,他依旧俯案看折子。我只一面小心侍弄着灯火。看他聚精会神地审查,一会又皱了眉头一会挑挑嘴角,竟没有一丝困意。我却不觉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心下暗想,年轻人的精神旺盛啊。
他像是察觉道了,抬了头对我说:“寺玉,你先下去吧!”
我摇了摇头,强笑着说:“殿下看吧,我陪着殿下!”
他竟也不再推辞,又指了他身旁的坐榻:“坐下吧!”
我摆了摆手:“我站着侍候便是!”
“站得久了,身子不是受不住吗?”他加重了语气,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
我只好坐了沿上,他返头看看我,只挑挑嘴角有带了一丝冷笑。
我佯装不见,迎上他的目光说:“殿下饿不饿,要不要传些宵食?”
他摇了摇头,只转了头依旧看他的折子。
我原先只是盯着眼前的四方楠木桌面,眼睛不停地眨啊眨,而后渐渐看向他的面前的折子,在云南时,已渐渐认得许多字了。但奏折上文书多为正式的官腔,也琢磨不来它的意思。他发现我正瞧着,头也不抬地问道:“寺玉看得懂?”
我摇了摇头:“看不懂!”
他忽然抬了头,手上拈着了份奏章说道:“这是云南沐王府上奏的!”
我听得立刻清醒了,却不露声色,只等了他的话。他接着说道:“寺玉,你去过云南,见过沐大人,你觉得沐大人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我装了不解地说道。
他将手上奏折放下,转过身子瞧了我:“云南边界真的很乱吗?”
我迎上他的目光,只作不经心的神色答道:“好像很乱,鲜族人太多,总是发起些叛乱扰民!”
他听了,却依旧盯着我,慢慢地说道:“沐大人要把持住局面,很辛苦?”
我想了想,才说道:“在其位,谋其职。沐家世代镇守云南已成惯例,皇上将边界交给他们,当然要尽心尽力守卫!”
“最好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又加了一句。
他轻皱了眉头,摇了摇头不语,只是笑笑。
我也不便再说些什么,只得噤了声,只瞧了他继续俯案。又瞧了一会,困意又渐渐上来,不觉一手托了腮,侧了头看着殿上的铜鼎,铜孔处可见鼎内火焰在跳动…….
再醒来时,一面揉揉眼睛要看时候,抬头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屋子里,却是在宽敞的床榻上,瞧着榻边沿处金珠玉翠灼灼,我脑子才清醒了,这是朱瞻基的床榻,掀了锦裘,身上的衣裳不曾散开,又不经意环顾,不见有人,心下才舒了口气。手上又触到一温热的东西,一看却是香团,镂空圆罩擦得亮堂。
急忙起了身,心下暗想,定是自己困得闭了眼,才被他安置在此歇息的。忙至前殿,一眼便瞧见朱瞻基正俯了案上,忙上前去,却见闭着眼睛,原来是睡着了。
忙将屏风上挂着的厚裘襟轻轻替他披了身上,又俯下身要将小金炉台搁至他脚踏处,不觉触了桌脚,发出一阵声响,竟将他唤醒了。他睁了眼看了是我,只说道:“寺玉,你醒了?”
我不禁笑了说道:“殿下,吵醒你了!”
他摇了摇头,正听得殿外刻漏房传来的报时。一面将裘锦解下,一面笑了笑:“怎么只睡了一个时辰?”
我一面替他接着,一面说道:“夜里睡熟也不过两时辰,已经习惯了!”
他点了点头,一面朝殿后走去:“卯时便唤醒我!”
我一面点头一面应道:“是!”替他更了衣,他正要躺下,手上也触到先前的香团,却递给我:“这个你带上!”
我不解地看了他:“不搁在里头暖床?”
他笑了笑:“这是你们身子凉的人用的,我要它作什么?”
我才接了手上,暖得适度,不禁朝他笑了笑。
他才躺下闭了眼睛入睡。
渐入寒冬正月,宫眷都开始着蟒衣。宫中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太监都开始忙碌起来,准备正月三十辞旧迎新的节气所需物品。景阳宫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也都掺伙着忙将起来,直到正月三十。
一大清早,朱瞻基先去向太子,太子妃请安。而后太子妃随其一道,又从景阳宫往坤宁宫去,沿永寿宫,翊坤宫,才至坤宁宫。宫门已候了好些随主子来的宫女太监,都是来给后宫之首皇后请安。
殿外的太监正要通报,却听见里面的声音:“皇后娘娘问话:可是皇太孙殿下来了?”
传话的太监拖了尖细的嗓音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皇太孙来了!”
“进来吧!”里面的声音继续答道。
守门的太监才侧了身,引了朱瞻基一干人等进去。进了殿门,透过琉璃屏栏,便见屋内罗衫绸绢的飘影。
进了前殿,便见皇后端坐在凤椅中。太子妃忙上前给皇后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朱瞻基也上前:“皇祖母!”
皇后脸上堆了笑意,直朝他伸了手:“都起来吧!”
朱瞻基起了身,皇后又朝身旁来请安的嫔妃们说道:“你们都先去武英殿吧!”
那些姹紫嫣红的身着绫罗绸绢妃嫔们都福了身拜了安,才一一由各自宫里的奴才们领着出了坤宁宫。
徐皇后乃开国大将军徐达之女,皇上在靖难战役中,她作为燕王妃与之同甘共苦,在背后给予巨大的支持。是以皇上登基后,顺理被封为后,皇上生母已逝,后宫便是皇后为六宫之首,而且皇后又深得皇上敬爱。所以这佳丽三千的后宫,在徐皇后的管治下倒也是风平浪静。后宫嫔妃见了皇后却也是恭恭敬敬,不敢仗了皇上一时宠幸而恣意娇蛮。
见一行嫔妃们走得尽了,皇后才朝朱瞻基招了手:“来,孙儿,坐皇祖母身边来!”朱瞻基才上前,坐了她身旁。她又朝太子妃道:“太子妃也坐下吧!”
太子妃福了身,才坐了榻上。
皇后才转过头去朝朱瞻基说道:“刚才你四皇叔来请安,说是见着你们正往这边过来,所以皇祖母便猜着是你们到了!”
朱瞻基笑了问道:“四皇叔怎么就走了?”
皇后翘了兰花指掩了嘴笑道:“你皇叔原先坐了会,后来妃眷请安挤了一屋子,他几乎是要逃了出去!”
我听了,暗暗想象奕肃在一群胭脂红粉中的模样,不觉笑了出来。不料却引得皇后朝这边看过来,我立即正襟危立,低了头。只盼她不察觉。
不料却听得皇后问道:“这个宫女是随你来的?”
却是太子妃答道;“回母后,这是基儿宫里的!”她顿了顿又接着说:“这是上次随了基儿去漠北的那个宫女!”
皇后听了竟又发话道:“哦?是那个叫寺玉的?”
“回母后,正是!”又是太子妃答话。这对方着实嘲讽,这被提及的人正在下边低了头听着,一面忐忑不安,说话的二人却是慢条斯理一个问一个答。我不禁稍稍抬头,余光瞟见朱瞻基只坐了一旁,一面把玩着案几上的玻璃转花,一面却似若无其事地扫了我一眼。
我正暗暗又担忧又觉着好笑,却听到头顶上皇后又唤道:“寺玉!”
我忙上前曲了膝:“奴婢在!”
“上前面来,让本宫好好看看!”皇后在座上发了话。我只得站了起来,走上前去,也暗暗将皇后端详了一番,皇后乃是太子与二王爷的母亲,而太子袭了母亲的长相。皇后端庄雅贞,面上却也慈眉善目,只是此善非钝,目光隐烁含蓄,一时也觉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