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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绿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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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
几百个问题在我脑子里面,闹腾得就像打架的小鸟。
八两倒是睡得很熟,只是,这孩子连睡梦中都皱着眉。我坐在他床边,轻轻的按着他的眉头,把它抚平。不想,却把他弄醒了。他睡眼惺忪的看着我。
我低声说:“八两,我们离开这里吧。”
八两表情有点疑惑,不明所以,却还是懂事地点点头,开口道:“好。”
我道:“年初一就走。”
八两抬起头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蕴含着什么我也看不清楚。
我道:“怎么了?”
八两摇摇头:“哥……”
我等着他的下文。
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说:“是不是因为我?”
我装傻:“什么因为你?是你哥我不想在这里呆了,要回家乡去做生意。怎么,不愿意跟哥走啊?”
八两摇摇头:“不是的。做生意为什么要走这么急?”
精过头的小鬼!不过我这种拙劣的谎言恐怕也确实骗不了人。况且,让他了解情况才能更好的保护他。我可不想像白雪公主的小矮人,每次都等到人家都快挂了才匆匆忙忙的回来救。
我叹口气,道:“好吧,他们追来了。我们要趁早离开这里,到他们追不到的地方去。这两天你少出门,别人送来的东西一律不许吃,要吃得等我一起吃。记住了吗?”
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一只紫色琉璃瓶和一只紫色锦囊,塞到他手上。
“这个你拿着,瓶子里面的毒叫绿萝,一沾就中毒,用之前吃一颗解药,就在锦囊里。”
他打开来看了一下,又重新收好,没有再说什么。
我说:“不到紧要关头不要用。还有,不要在人多的地方用。”
他一一答应了。末了,忍不住打个呵欠。
我道:“继续睡吧,我在这里看着。”
他重又躺下,闭上眼睛,气息绵长。
我也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他突然开口:“哥,不要丢下我。”
小鬼又在说梦话。
我轻笑。
看到他的脸,我愣住了。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他没睡着。
只是把眼睛紧紧地闭着,紧紧地闭着。
却阻止不了流下来的泪水。
我伸手轻轻的抚着他的头发。
“乖,哥不会丢下你。哥答应过你的,绝对不食言。”
不知怎么的,全楼的人都知道了我过年要送礼物给舞绿,接下来的几天都用闪着星星的期待眼神看着我。
我承认,我就是看不得女同胞受苦,直接败下阵来。
所以年底我成了最忙的人,赶工给倾楼上上下下准备礼物。
幸好皓腕知道了,特许我年前不必教学,让我可以呆在屋子里捣腾。
于是我一连几天都没出过门,直到有天我发现材料不够了。大概因为很多东西都是第一次
配,浪费了不少吧。没办法,只好又到药房和香料铺去买。
我捧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屋子里倒了两个人。一个在书房,是红瑶。另一个倒在床上,正是八两,一身白衣裳大片大片的都是殷红的血迹。
那白底上的红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我冲到八两跟前,强作镇定地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有。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我给他搭了脉。脉象倒是平稳。看来都是些皮外伤。
“八两,八两。”
他悠悠醒转,看见是我,笑了一下。
“哥,”他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像他。“她死了。”
我握着他的手,发现有点抖。也不知是他抖还是我抖。
我起身来慢慢地走过去,将红瑶翻过来。
她眉心淡青的一点。
她确实死了。
我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有个人死了。
应该高兴吧,因为她是来杀八两的。
还是应该难过,毕竟她本来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或者应该担忧,因为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我摇摇头,撇下这些有的没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善后。
红瑶的尸体被我拖到里间,塞在床底下。八两坐在床上看着,没有表情,但是我看得出他眼里的惊魂未定。
“八两,把衣服脱了。”我找出些纱布和金创药给他处理伤口。奇怪的很,他身上都是些轻伤,没有一剑是刺在要害。
“她的武功怎么样?”我一边用力扎紧纱布一边问。
“她武功很好,出手很快,剑法也有些诡异。”八两皱皱眉,想了想才说。
我的心忽然有了一种被灼烧的感觉。也许是我错了。
“怎么了?”八两见我停了手,奇怪地问。
我摇摇头,继续把手上的事做完。
“你休息一下,我去找一个人。”
皓腕看见我把床底下的尸体拖出来,一脸了然的表情。“她今天动手了。”说着,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尸体。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我感觉到她动作一滞。但只是一瞬,她又继续在尸体上摸索。末了她从尸体怀里,鞋中,袖子里拿出不少东西来。
她站起来,疑惑地说:“她是中毒死的。”
我说:“嗯,毒药是我给八两防身用的。”
她惊异地问:“你自己配的?有名字吗?”
“是啊,名字叫‘绿萝’。”
“哦,叫绿萝。”
她点点头,在桌子上把搜到的东西铺开来。
一把匕首,几只不同颜色的瓶子,火刀火石,几块碎银子,还有,一只小小的陀螺。
一只新买的陀螺。一只挺漂亮的陀螺。一只出现在一个杀手身上就显得很奇怪的陀螺。
“我想要这只陀螺。”我咬咬牙,把陀螺拿起来,走出门去。
“对了,皓腕,帮我处理一下尸体好吗?我想去红瑶的房间看看。”我站在门槛上回头对她说。
等我回来的时候,八两已经换了身衣服,正在后院练剑。屋子里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一切就和原来一样。早上的事故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好像。
我坐在窗口仍旧准备大家的新年礼物。
做着做着,终究忍不住流下泪来。
好容易熬到年三十的下午,终于赶完工了,我松了口气,就等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送出去了。
捶捶酸痛的腰,我踱着步出了门来。却见楼里张灯结彩,一片红彤彤,喜庆得要闪了人的眼。
皓腕站在大堂里指挥大家干这干那,比平时温和沉默的样子,多了几分干练。
我走过去帮忙,被皓腕赶了回来。
“烈先生,别跟这添乱了。”旁边的小丫头一边擦桌子一边说。
这就是我平日代人过分亲切的恶果。连个小丫头都不待见我了。
我摇摇头,上楼去找舞绿。
舞绿这个时候正在对镜梳妆。
我无所事事的走过去,看她往脸上涂抹。
见我来了,她回头嫣然一笑,“你来了?我这妆化得怎么样?”
我凝神一看,别的倒还好,就是这眼妆不够,倒白白浪费了一双剪水黑瞳。一时技痒,我道,“有眼影没有?我给你化。”
看到舞绿呆滞的表情,我干干地笑:“不好意思,我以为还是在我家乡那会。”
想了想,我又灵机一触。
我说,你把眼睛闭上,炭笔给我。
再睁开眼的时候,舞绿的眼睛显得有神了许多。她往镜子里照了照,惊讶地摸摸脸,“你还挺行啊。”
我差点脱口而出,那当然,想当年我征战商场的时候,五分钟透明日妆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她又说:“你看这个情景,像不像当年张敞闺房画眉。”
是挺像,如果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说不定就又是一段佳话。
我说:“像,很像。”
手上突然多了些温暖滑腻的触感,我低头,唬得不轻。舞绿美眉一双柔荑正拉着我长着几个大茧子的手。
“烈炎……”舞绿切切地唤,声音比他的手还要柔软还要滑腻。
我连忙缩回手。傻子都知道,一个大姑娘主动拉着一个白面书生的手,里面就大有文章。
舞绿一愣,复又笑道:“先生今日倒拘谨起来了。往日联床夜话,先生可是甘之如饴啊。”
我也笑,“小生狷介。姑娘原谅则个。在下先行告退了。”废话不多说,赶紧闪人。
只听得舞绿在身后大笑,爽朗的笑声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