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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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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出来的是韦逍遥请动的尹兰初,尹兰初如今已是四十有余,一身青白的缎子衣衫,容貌洁净神采宛然,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五官形容间冷竣清白,他虽未有秦陌湮柳碧这样惊为天人的面貌,但他们二人较之于他没有眉目间的沉定宛然,那与个人的心性阅历有关,如果说秦陌湮柳碧用开得极华丽堂皇的花来形容,那么尹兰初便是竹,孤直而清润的竹.
他眼望着血染衣衫却仍横剑轻拭的上官慕薇,好狠毒的剑,好狠毒的心,就是条剧毒无比的蛇蝎.
上官慕薇抬眼含笑,用不常见的柔声语调慢慢的说道,他向雪怀削在我肩的那一剑可未见有多温柔,如果我的手被废了,那是技不如人只能自怨,我废了他的手就是蛇蝎心肠,莫非你们这些所谓的名剑高手都有这个通病.
尹兰初的眼神一紧,却是不说话,把手按在了剑上,上官慕薇亦收了笑不再多言,慢慢转动着手中的国色,冰凉的琉璃珠已经被她握得温热了,她的眼神亦渐渐的冷凛下来——尹兰初是排名犹在江子玉向雪怀之上的高手,方才的一战上官慕薇舍了尚算无甚要紧的左肩才取胜,接下来的这一战,怕是也无望全身而退.
起手上官慕薇不再用独立小桥风满袖,而是一出手便用出了惊鸿三式的第一式——她知道与他长抗无益,那些其余的招式在他眼里构不成任何威胁,她也不想浪费无谓的力气.国色的剑锋上光芒暴涨,带着极尖锐的啸音,尹兰初方才已细细看过她对向雪怀时的出手剑路,脚底一点向后退了两步,举鞘相迎,"当"的一声,国色已架在他镶金嵌玉的剑鞘上,立时鞘上多了一道压痕——国色的锋利,可见一斑.
点,压,格,架,尹兰初以未出鞘的长剑阻挡上官慕薇的杀着——不是他自负剑不出鞘便能得胜,而是上官慕薇有意不让他拔剑出鞘,招招都不离他的剑尾剑柄.尹兰初是右手举剑相格,要拔剑只能用左手,但凡他的左手欲伸出拔剑,上官慕薇提脚以足尖踢向他手中剑尾,迫他不得不格,手方按在柄上便被上官慕薇以国色的剑柄相撞,把方微露的长剑又给撞回了鞘中.
这个女子好犀利流畅的身手,沈天与同坐的少林武当掌门说道,她的先发制人竟是让尹兰初到现在剑都不能出鞘.
双方你来我往,相互压制,上官慕薇左肩上的伤一直流血不止,痛得她冷汗都流了出来,因冷汗渗进伤口而加剧了疼痛,仿佛有万千毒蚁在噬咬着血肉,她咬着嘴唇面色煞白,连手都在微微颤抖.因是她这手的微微一颤,尹兰初已看破了空隙将剑推至左手,右手按剑"嚯"的一声拔剑出鞘,就仿佛凭空从鞘中飞出了匹白练,剑光汹涌像上官慕薇袭去.
这一手的拔剑尹兰初在未成名时已练了不下十年,观者看不清剑身只觉是鞘中扑出了只白鸟,光是以肉眼观之都能知道那一剑到底何等的犀利和迅疾.上官慕薇点脚疾像后退,稳住身形——她已觉察那一剑的杀气之浓盛,只见尹兰初握剑而立,身直如青松,剑尖上犹挑着一缕青丝,慢慢飘落至地,那是自上官慕薇头上削下的青丝,而她的脸边已然多了道剑痕,鲜血正慢慢的涌了出来,温热的,冰冷的.
好快的剑,上官慕薇伸手拭去了脸上的血迹,喃喃自语道,那剑气烈得都快要能把人支解.然而容不得她多想,尹兰初的剑已到了身前,用的是剑式中较为刚硬的"芦叶满汀洲",他已知道上官慕薇的剑技多是走轻灵的路子,而现在刺出的这一式芦叶满汀洲满含刚劲之力,他算得她难招架的住.
果然上官慕薇承不住这一剑中的刚猛,勉强以国色转出一式"无言谁会凭栏意"想以其中的轻巧逼退尹兰初,只见尹兰初冷笑一声,在两剑交错时生生压住了上官慕薇的国色,一掌推在剑上生生的压住两剑打在上官慕薇胸口的穴道上,上官慕薇顿时一口鲜血从喉头涌出整个人都被打得飞了出去!!
上官慕薇被一掌打得喷出的鲜血溅在尹兰初的剑和身上,只见他眉头一皱不悦的伸手弹了弹,似是觉得上官慕薇的血弄污了他的剑和衣衫.身子半空飞起的上官慕薇转手将国色直插入地,只见那国色生生在地上拖出了道极长的沟来才定住了上官慕薇的身体.
上官慕薇以掌扶剑,脸色煞白的慢慢抬起眼来,终于又是止不住一股热血从嘴里吐了出来,尹兰初的那一掌已打伤了她的内脏肺腑,她现在只觉得身体都没了知觉.庄主你看……白庭月屈身向秦陌湮询问道,副庄主她……
秦陌湮面上已未再带着笑,再看看吧,他轻声的说道.
慢慢抬起眼的上官慕薇右手提着剑重又站起身来,又是这种感觉,又是这种感觉,年少时在海棠树下,被璐珞举剑把她逼退身体狠狠撞在树上,透过簌簌掉下来的海棠花看见她那张因为恐惧而越发扭曲狰狞的脸,听见身体里奔腾的血液和大脑中那个不停咆哮着的声音,杀,杀,杀的时候.在关中与秦陌湮身陷包围二人挥剑拼死杀出,被背后那一刀从肩一直划到尾骨,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和眼前渐渐降临的黑暗而感觉到巨大的恐慌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对迫在咫尺的死亡的莫大恐惧.
杀,杀,杀,那个在血液和脑海中疯狂咆哮的声音又出现了,是啊,第一次举剑杀人的时候就是听到了这个咆哮声,她慢慢的直起身来,身体的痛楚因为到了极限反而不再那么的尖锐,只看得她握着剑,狠狠的咬着唇,吐出的鲜血浸润了她本有些苍白的嘴唇,为她的唇染上了层极为惊艳的珊瑚色.上官慕薇冷笑出声,挥剑用出了惊鸿三式中的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剑光炸开,以迅疾之势攻出.
尹兰初眼底精光一转,他亦是第一次见上官慕薇惊鸿三式的第二式,相较第一式更比之犀利精妙,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两把剑的去势更加的迅疾凶险,每每相击处锋上竟是迸出火花来,上官慕薇因那一掌已是有所防备,电光石火间一挥剑在尹兰初的前胸斩出一道血口,总算是还以了颜色.
尹兰初受伤不由大恼,终于下了杀招欲杀之而后快,他成名于江湖的剑技玉山将倾终于是亮了出来,只见那剑锋凭空暴涨,如暴雨梨花般袭来,上官慕薇眼中的笑却突然浓盛了起来,手底的过尽飞鸿字字愁却嘎然而止,突然换做了一式极刚猛偏路的"谁遣风沙暗南浦"直刺尹兰初的腰间.
慕薇!秦陌湮于这生死一线间终于是再坐不住,霍然起身呼道,双手死死抠着木椅扶手,他早已明了这一场生死相争到底意味着什么,上官慕薇是个顾惜生命的人,金书扬的鸿门宴尚不能伤她分毫,然而现在她竟是不顾不惜——那代表着决裂,她终于是在两人的心背道而驰的一年后下决心与他决裂.她要把他推上盟主的位子,替他扫平阻碍,然后她就要从他身边离开,若我离去,后会无期.为这决裂她不惜任何的代价,秦陌湮的心脏猛然的收缩了一下,为了与我决裂,你是不惜至此么……
令在场人瞠目结舌的是,上官慕薇竟然再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受尹兰初一剑,剑自左肋下穿过,血花四溅,而刺向尹兰初腰间的那一剑斜斜的改了方向,由下而上把尹兰初的整个右手齐齐切断!!
——她竟然用同样的法子对付尹兰初!尹兰初的剑直穿她的左肋,而她反倒迎了上去受这一剑,先前受向雪怀一剑已是令人瞠目结舌,而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同一个法子取胜,在场人的惊异不胜初次,胆寒却是加了一倍!随着被切断的右手尹兰初的剑也跟着飞了出去,竟挨着向雪怀钉入地上的软剑斜插入地,剑柄尤自晃动着.上官慕薇以手扶剑而立,再封住了肋下的穴道止血,此时的她一身烟绿襦裙已整个鲜红,在满场的瞠目结舌和惊呼中低眼看着尹兰初被砍下的那只右手,眼角瞥向秦陌湮,淡淡的轻声自语,以我之力杀不了尹兰初,我能断他一手已是极限.一阵咳嗽之后上官慕薇又是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了国色上,此时的国色因是鲜血淋漓而更光芒耀眼,其上的牡丹开出了血红色的花来.那一式谁遣风沙暗南浦上官慕薇也未练得精熟,只因形势所迫她为求胜才勉强使出.
天色渐渐的阴沉下来,下起了点点细雨,一点一点化淡了满地的血污,失了右手的尹兰初撕心裂肺的狂叫着一如向雪怀,韦逍遥已着人把尹兰初制住带了下去,面色阴寒的眼睁睁望着与盟主逐鹿无缘.地上只留下了那只断手,空昭示着尹兰初前半生历尽的辉煌,而今却都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秦陌湮望着上官慕薇许久,最后又是一低身重坐了下来,微微一拂衣袖苦笑了一声,我曾身受你刺我一剑,而今你是要偏执的还与我么.
上官慕薇自是听不到,微微仰面去看那天上疏落的小雨,雨滴里还带着些夏暑未散尽的温度,她淡淡的笑起来,国色在手中一转,抖落了上面淋漓鲜血,冷着眼横剑直指坐中的南秋叶,轻声说道,南掌门,你是最后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