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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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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东向就是一片坟地,这里葬着许多人,多是些贫穷人家的尸骨,连碑都无从立一个,草草的插了块木板写几个字草草了事,剩下的便是无碑无字的荒冢,死在江北无人收骨,偶见好心人草草收拾了运到这里草草下葬.平日里到这里来的人便不多,清明已过,更不会有人来祭奠
远远就听到马蹄声声,从东城门一路急奔而来,马上的是名二十八九的年轻男子,面目细致而衣着光鲜,腰上佩着把长剑,一望便知是富庶出身.只见那男子却是向着这片荒坟而来,面上神色阴晴不定,似是有些疑虑又颇觉得荒唐.
男子在荒坟前下马,左右环视,从袖下取出封信笺来,信笺上是个女子的笔迹,或许别人不认得,那男子却是认的一清二楚.信不长,写的尽是满纸相思:自与君别于府前月夜,算来已是三年有余,妾尤记当年与君海誓山盟,温柔缱绻.然府前一别,君音讯全无,妾每每对镜顾影,触景伤情,思念尤为难奈.今妾唐突约君面首一聚,已慰思慕,妾知三年里君尤未将往日缱绻忘怀,别无他求,只愿得见君之音容,当含笑无怨.四月初九清早寅时,城东郊荒冢堆前,如盖直树下,候君一叙.落款是顾莞颜.
这信上所写本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个相思女子写与昔日情郎希望得见一面,只是那落款,那落款看得男子心惊肉跳,勾起了些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顾莞颜,顾莞颜,他是认得一个叫做顾莞颜的女子,也是与她有过一段温柔缱绻,可是这信绝不是她写的,城东郊荒冢堆前,如盖直树下,男子当然记得那个地方,因那里就是这个叫做顾莞颜的女子的埋骨处一一三年前顾莞颜就死了,是他亲手埋的她,他怎会不知.
如果信不是她写的,那么这信里所叙的内容,那些关于两人的陈年旧事,信上的字迹,落款,及至城东郊荒冢堆前,无不充满了暗示的意味.如果说有谁知道他与顾莞颜的旧事,能模仿她的字迹尚能说得过去,那荒冢之约却又如何解释?他确信顾莞颜的埋骨处以及她已死的事情再不会有第二人知晓一一因为三年前的府前月夜,是他亲手杀了她.难道这封信真是那些黄土底下葬着的顾莞颜写的?她是要从黄泉下爬上来找他报复的么一一曾经那么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信上的内容触到了他隐秘的痛处,他虽是觉得疑惑和荒唐,但还是要前来一探究竟.如信上所写于四月初九的清晨驱马前来,顾莞颜坟上已经杂草丛生,荒弃了多年,旁边的那株树亦已亭亭如盖.男子一手拿着信笺,眼底却在四下环顾,眼神中充满着警觉.
隐约的,他听到环佩玉器相撞的声音,来自他的身后,他转过身,看到的是一个背剑的少女,莺色绢衣,长发若纨素般飞扬在风里,眼角上扬,眼神凛冽,看人的时候像一只野兽,男子把手按在剑上,抖了抖另一只手上的信笺,你是谁?
少女笑,笑容却似一泓毒药,有着血腥甜美的味道.断月山庄的白瑕堂主,毕老爷子跟前的红人,要这么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怎么,你是来这里凭吊故人的么?她侧过视线看着黄土堆砌的坟茔,这黄土下的人怕是做梦也不敢奢望你来望她一眼的吧.
这个男子就是白瑕,眼下他正望着面前的这个少女,心陡然的沉了下去,出声问道,这信原是你写的?你究竟是谁.
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我知道,这里葬着的是早年从青楼里突然消失的名妓顾菀颜.她笑,顾菀颜是多温柔缱绻的一个妙人,到最后,却是葬在了这乱坟地里.她抬起眼睛,看着他,白堂主是不是也替她觉得可惜?
白瑕面上已经变得铁青,他不知道这个少女到底是谁,又究竟知道些什么,眼睛里露出了欲杀之而后快的精光,死死的盯着她,然后脸上又浮起了至为阴冷的笑容,有时候话多未必是好事,既然你约我来了,那么该让我手下弟兄好好招待一番.
白瑕的笑容更加了层得意,拍了拍手过后,空旷的坟岗上立刻多出了十多个人影,皆是刀剑出鞘.原来白瑕早已觉得事情不对,因此早吩咐了堂中十几个弟兄先来这里埋伏好,以防生变.
少女侧过脸看着,笑道,信上不是说明了是一叙相思,白堂主竟然还在这里埋伏了这么多人手,你怕什么?莫不是怕那黄土下的顾莞颜从地下爬出来杀了你吧.她真是个愚蠢的女人,说什么鹣鲽情深,相濡以沫,也只有她才会相信.遇见她时你还是个落魄剑客,她却没有嫌弃你,素手拨弦琴,温柔乡里多少缠绵缱绻.后来你博得毕烈云的赏识,青云直上,她就开始做起梦来,举案齐眉,与子偕老.成名之后你就嫌弃他了,一个青楼女子只会污了你的名头,你不再去青楼见她,她却是为你发了疯,竟然收拾了细软来投奔你,你恼怒之余一剑把她杀了,又把她葬在了这里.这真是个老套的故事.
她的话句句都直指白瑕的心脏肺腑,白瑕不禁有些沉不住气,大声的喝了一句,你的话真的是太多了,杀了她.
她轻笑出声,伸手解开身后剑锋上缠绕的布匹,她的面容在一瞬间沉定下来,宛如嗜血的野兽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挥剑的一瞬间鲜血喷涌而出,然后是惨烈的哀号声,在这寂静的荒野听来是如此的清晰.
堂中的弟兄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转眼之间埋伏在这里的弟兄都倒在了她的脚边,这个少女出手极狠毒,剑锋刺入对方心脉时手向上斜,像是恨不得把人的心给剜出来.她腰间的玉璜在大风中相撞声音清冷,淹没了垂死的呻吟.少女轻轻去舔剑锋上汨汨而下的鲜血,似一个寒冷的孩子看到了温暖的火源,然后她抬起眼睛看着白瑕.
顾莞颜色应该感谢我才是,她说,不然她又怎么能再见她的情郎一面呢,听到玉璜相撞的声音的一瞬间白瑕拔剑相格,她的笑容凛冽如花般盛开,你就留下来陪着她吧,我想她再见到你一定会欣喜若狂.
她低眼看到白瑕手里的剑,就是这把是吗,我还记得就是这把剑,杀死顾菀颜的就是这把剑.
白瑕冷然的看着她,不说话,可是他知道自己是多想立刻就取了她的性命.
好可怕的眼神啊,就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少女笑道,接着她略一侧手,两剑相错,玉璜的声音一直响个不停,白瑕从未发现自己是这样的厌恶这种声响.
几十个回合缠斗下来,白瑕发觉自己根本无取胜的希望,越是想快些结果她,最后却招架不住散乱起来,渐露出疲态的他在挡下她一剑后竟有些拿不住了剑,他只看到她突然笑起来,然后他的咽喉感到金属冰冷的触感,温热的鲜血像压抑许久的花朵般绽放而出,她的剑锋深深没入白瑕的咽喉.她的笑意压低,野性的神情若在大漠的天空中盘旋鸣叫的鹰最终撕咬到猎物的血肉.她用力的将手中的剑贯穿而过,白瑕用尽最后的力气问她,你是谁.
她笑,你根本就不认识我,知道我的名字又有什么用呢,在说完这句的一瞬间她拔出她的剑,滚烫的血液模糊了白瑕的眼睛,他看到原本清澈的天空变成不断流动蔓延的血红,远处站在树下的女子寂然的看着天,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