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79、总第七十八章

　　（七十八）
　　“是很久了，大姐都离了婚又结了婚，阿树和上原同学也分了手……”山田千代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她神色严峻地注视着上原阳一，“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上原同学，你看不上小樱倒也罢了，为什么要离开阿树呢？她有什么不好？抱歉，我说话比较直……但我不想看到我唯一的外甥女这么难过。虽然她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已经飞到另一个叫大不列颠的岛屿去追求她所谓的幸福去了，不过，这不表明，阿树是个没人疼爱的孩子。虽然说，她就是缺了你一个人爱她也不至于会少一块肉，甚至以后还可以找到更好的男生……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上原同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提醒你一句，将来会后悔的，可能未必是阿树，而是你……这个问题，你有没有好好地想过？”

　　“妈，什么叫看不上小樱倒也罢了？你女儿就那么差吗？”山田樱子忍不住抗议了。
　　“小樱，我在说正经的事，你别随便插嘴！”山田千代在呵斥自己女儿的同时，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上原阳一。

　　“小姨！”千叶这时只想赶快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开始后悔来参加海音高的毕业典礼了。如果今天她去参加竹田修和及川秀一的毕业典礼，就不会出现这么尴尬的事了。她知道山田千代这么做完全是出于爱她，可是，既然已经结束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真怕上原阳一会以为，她为了挽留他，甚至把自己的小姨都搬来做救兵。

　　“抱歉，我……”上原阳一当然不可能会这样想。距他们分手已经有近半年的时间了，最初的时候她都没这样做，现在，又怎么可能会这样做呢？他看着千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对不起，我先走了。”千叶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就走。她想，她要是再呆下去，就要当场流泪了。她必须赶在情绪失控之前，离开这里。
　　“树！”她听到山田樱子在身后叫她的名字，不过，她不打算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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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叶回到家，客厅里静悄悄的，洋子和竹田修还没有回来。
　　她刚上楼，就听到了电话声。
　　“上午好，我是上原阳一。你是千叶吗？”
　　“是我。”千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打电话过来。

　　“千叶，我们见个面好吗？”
　　千叶闭了一下眼睛，任眼泪无声地从两颊滑落：“不了。上原，刚才的事非常抱歉。我也没想到，小姨会对你说那样的话，请你别放在心上。”

　　“我不会的。我知道她是因为爱你才这么说的。”
　　“谢谢。还有，我之所以去参加你们海音高的毕业典礼，不是想挽回什么。我只是想亲眼目睹你毕业的那一刻，没别的意思，真的。”

　　上原阳一听出了她话声中的哽咽。他突然想到了十六岁那年五月初他和千叶初识的那个黄昏，那个时候，千叶是快乐的，他也是快乐的，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天的？

　　“千叶……我希望你将来能幸福。就算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
　　“谢谢。你也一样。”
　　“那么，再见了。”
　　“再见。”

　　当放下话筒的那一刻，眼泪又涌出了千叶的眼眶。她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心想，他们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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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山田樱子来到了千叶家，开门的是竹田修。竹田修看到她，不由一怔：“请问，你是……”他看着山田樱子，觉得她的年龄像是千叶的同学或朋友，但千叶一直以来又的确很少有同性朋友来访，所以，他一时猜不出眼前这个少女和千叶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是竹田修吧？我叫山田樱子，是千叶树的表妹。”
　　“哦，是山田小姐。请进。”竹田修恍然地说。听了山田樱子的自我介绍，他立刻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女生就是千叶那个和上原阳一同校同年级的表妹。其实，他以前就曾听千叶说起过这个表妹，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一直都没机会见面。原来是个和千叶风格迥异的女生。

　　“我表姐在不在？我妈不太放心她，所以，叫我过来看看。”一起走进客厅时，山田樱子说。
　　“她出去了。可能是去学校了。”竹田修顿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竹田修参加完毕业典礼回到家就没看到千叶，他到现在依然还有些挂心。他直觉，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也肯定和上原阳一有关。

　　在沙发上坐下后，山田樱子说：“竹田君，你知道上原阳一吗？”
　　“知道。他是树的男朋友。”竹田修心想，果然和上原阳一有关。

　　“上午，树参加了我们学校的毕业典礼……老实说，三年来我一直都在暗恋上原，但他只喜欢树。可是前天我听树说，他们在去年的十月就已经分手了。上午，听上原做毕业致辞时，我都要难过死了，因为他就要去美国留学了，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他。所以，我想，喜欢他并被他喜欢过的树，一定更加地难过……果然，本来要一起合照的，树突然就跑掉了。”山田樱子看着认真听自己说千叶的事的竹田修，心想，看来，千叶这个法律上的弟弟真的很关心她。

　　“虽然从幼稚园时代开始，她就是个引人注目的超级优等生，不过，我想，就算再强悍的人，也还是会有脆弱的时候……但她那个人又超级的不坦率，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所以，真的很令人担心。”山田樱子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竹田修微微一笑：“这样不是很好吗？受伤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躲在某个角落舔伤口，等天一亮又会变得精神抖擞，自信满满，一点都不会困扰到周围的人。”
　　山田樱子疑惑地望着他：“你真的觉得，那样很好？”

　　当然不好。不过，竹田修不想在外人面前批评千叶：“这样的优点，就是男人都很难具备。”
　　“是吗？我个人觉得，身为女性，最好还是温柔一点，该示弱的时候还是应该示弱，否则，男人就找不到在自己所喜欢的女人面前显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的机会了。树可能就是因为太独立了，所以，喜欢她的男生都离开她了。有时候，我觉得她很可怜。”

　　“她可未必要别人同情她。至少，她这样的性格也有人欣赏，比如我妈，就非常看好她。”
　　“是吗？”山田樱子饶有兴趣地问。

　　“是啊，我妈从来没有真正把树当作小孩子看过，她对树简直有一种像是对同龄人的信任。她一直认为，只要我向树学习，就能成为一个令她放心的人。”
　　山田樱子点了点头：“这很容易理解。平时，树显得很有主张，又很能干，我想，除了我姨夫，啊，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姨夫了，周围的人都不会把她当作小孩子来看待。”

　　“那样也挺辛苦的。”竹田修淡淡地说。
　　“竹田君，我发觉，你好像挺了解树的。”山田樱子笑看着他，“从你的外表看，我还以为你是个非常难相处的人，没想到今天这么聊得来。”
　　竹田修心想，那要看谈的是什么话题了。今天，她刚好找对了话题。

　　“对了，你好像也是高中刚毕业……竹田君，你考的是哪一所大学？准备学什么专业？”
　　“音乐学院钢琴系。”
　　“哇，那是国内最好的艺术大学。那么，你以后会成为钢琴家了。”山田樱子艳羡地看着他。
　　“谈不上，只是会弹钢琴而已。山田小姐，你呢？”
　　“我和你不能比。我只考上了一所末流大学，将来混个文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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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千叶很早就去睡了。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时，总觉得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那首《Stand By Me》的曲调。她想，可能是因为想起了太多往事，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幻觉。

　　有那么一阵，她突然变得很清醒，一个问题开始在她脑中盘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惧怕离别了？或许是从多田信在高三那年突然去美国留学开始……从那以后，她身边的同学、亲人、男朋友，一个一个都离开了她……

　　她在漆黑的夜里睁大了眼睛，暗暗对自己说，千叶树，就算是这样，你也依然还要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继续生活下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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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她起床下楼，看见父亲、洋子和竹田修已经坐在桌边，洋子说：“阿树，你起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千叶低声回答。

　　竹田修看着她的脸，虽然还有疲倦和伤心的痕迹，不过，她的确又恢复过来了。他没猜错，她果然是一只惯于在自己的洞穴里舔伤口的野兽，就像是森林里站在食物链的金字塔最顶端的狼、虎或者猎豹之类的高等肉食动物。他想，这样的人，一定有着永无止息的生命力吧？
　　这样也好，至少，某种程度上，她又开始新的人生了。

　　（大学篇第一卷完结）
　　（写于2004年7月03日-2004年7月14日
　　2009年11月最新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