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6、总第五章

　　（五）
　　千叶匆匆走进篮球馆，这时练习已经开始了。她满头大汗地奔到野间一平身旁：“学长，我……”
　　野间一平正在指导新人带球上篮，听到她的声音，侧过头来，目光中颇有赞许之意：“嗯，来了吗？千叶，为了篮球部，你也很拼命呢。”

　　千叶莫明其妙地看着他：“学长，对不起，我迟到了，是因为……”
　　“多田已经告诉我了，他说你为了让他能有多一点的练习时间，主动提出为他做班级的值日，所以才会迟到的。今年我们篮球部来了天才多田，还有你这个这么有干劲的经理人，肯定会大有作为的。而且，这种干劲如果是千叶你的话，我想一定可以保持到三年级。”

　　她竟然“主动提出”为多田做值日……千叶听了这番和事实相差足有十万八千里的夸奖，不由暗自苦笑。她侧头看了一眼在另一边篮球架下练习带球突破的多田信，心想，多田信竟然和她想到了同一个借口，不知是天才突然秀逗了，还是她突然变聪明了。

　　她挂好哨子，走到众队员面前：“对不起，我迟到了。”
　　多田信停下来，瞥了她一眼：“很快啊，不会是偷懒了吧。”
　　“谁说的。”千叶瞪了他一眼，“只是有两位你的崇拜者一定要帮你做值日，我又不好说不要，所以，就把工作交给她们先走了。这不算违反约定吧。”

　　多田信撇了撇嘴：“傻瓜。”他随意投出了手中的球，那个球在空中划过一个极漂亮的抛物线，干脆利落地射入篮心。
　　他这种准头令千叶陡然想到了上周六早上那场失利的比赛，心中没来由地扯了一下，她不由想，她这一生有机会赢这个人一次吗？有吗？

　　练习结束后，做完篮球馆的卫生，千叶觉得自己累得简直就要散架了。她关了灯，锁上门，背着书包正要离开，在体育馆长长的走廊里，突然听到了多田信叫她的声音：“千叶树！”
　　千叶回过身去，看到多田信从更衣室方向朝她走来。她闭了一下眼睛，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多田大人，你还有什么吩咐？”

　　“还没到家，一天就没结束。”多田信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书包和运动包递给她，“走吧。帮我拿到我家门口。”
　　“你……”千叶大叫起来，“你太过分了！你是男生吧。”

　　多田信冷冷地望着她：“你有没有听人说过，和我比赛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想打败我的人一般都很谨慎，会经过再三思量，觉得有几分胜算之后，再向我发出挑战。你有今天，只能怪你不够谨慎，还是愿赌服输吧。”他径直向前走，回头见千叶还杵在原地，“傻瓜，你今天不回家了吗？”

　　千叶心想，周六早上那场比赛好像是你先提出来的吧？不过，因为之前她的确曾先向多田信发出过挑战，所以，一时再也无话可说，只好肩上背着自己的书包，两只手各提着多田信的书包和运动包，跟在多田信身后，离开了体育馆。

　　在路上，多田信走得很快，简直是健步如飞，千叶渐渐跟不上他了：“喂，多田大人，你能不能慢一点？你轻装上阵，我可是背着三个包。还有，你家在哪儿？如果和我家一东一西，一南一北，我岂不是要半夜才能回到家？”

　　多田信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对着她绽开了一个有着嘲弄意味的笑容：“我不会同情失败者的。反正，在我看来，企图打败我的人全都是傻瓜，而我又是最讨厌傻瓜的。哦，对了，好像第二次水平测试很快就要到了，你如果不早一点回家挑灯苦读的话，恐怕很难保住第二名，对不对？”

　　“你别太嚣张了，我不会屡战屡败的。”
　　“我想也是，以你的个性，只会屡败屡战。”多田信继续朝前走，“不过，那样会死得更快。”
　　“我劝你还是别对我掉以轻心，说不定，我真的是立在你前面的一堵墙。”

　　多田信蓦然转身看着快被三个包压垮的千叶，心想，这样娇弱的一个女生，竟然自诩是一堵墙，倒也有几分滑稽和可笑：“你不是要让我大吃一惊的吗？我会一直等着，不过，要等到哪一天呢？”

　　“你这样说实在是太失礼了。就因为你是天才，便可以看不起一直在努力的人？没错，我的确远不如你聪明，可我的每一分收获都是我靠努力得来，所以，就算我终其一生都不是你的对手，我也不觉得自己很可悲或很可笑。还有，今天我不妨直说了，其实我一直都很看不惯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但令我奇怪的是，竟然还会有那么多人那么的喜欢你。”
　　听了她这番话，多田信脸色微微一变，转身一言不发地快步前行。

　　千叶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说得太重了，忙一脸歉意地赶上多田信：“对不起，我没有资格这样说你。老实说，我在国中时也是一个很狂傲的人，成天只想着保住自己的第一名，所以谁都看不上。没想进入高中之后，竟然会遇到你这么……这么……可怕的人。对了，多田，你还记得开学那一天的事吗？我们在走廊里撞了个满怀。我必须承认，那或许就是一种预兆，暗示你才是立在我面前的一堵墙。像你这样的人，从来不曾受过挫折，会有这种性格，应该是很自然的吧。”

　　多田信侧头看了她一眼：“我这堵墙，那时差一点就被你拽倒在地了。”
　　开学那一天那颇为狼狈的一幕这时仿佛就在眼前，千叶一边想着一边仍觉得有些好笑。

　　多田信终于停在了一幢房屋前。千叶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看到门牌上写着“多田”二字，心想，谢天谢地，总算是到了。
　　“我到家了。”多田信说。

　　“是吗？太好了，我家还在前面一个社区，这么说来，我们也可以算是同路了。”千叶把书包和运动包递给他，“今天总算是结束了。”

　　多田信点了点头：“对。不过，千叶同学，要继续加油，还有二十九天呢。”
　　“嗯，”千叶仰着头看他，“我会加油的。”
　　“拭目以待。”多田信一边说一边走进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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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澡，吃过饭后，多田信走回自己的房间。他刚坐到书桌前，便听到门外传来了弟弟多田俊的声音：“哥哥，那个叫千叶树的凶女人有没有履行约定？”
　　“有。”多田信点了点头，“千叶树虽然很凶悍，不过，倒是个愿赌服输的人。”

　　“老实说，一个女生能两场比赛各投入9球，也算是很厉害了。”
　　多田信这时正要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听了弟弟的话，转过椅子，望着倚在门边的多田俊：“小俊，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的缘故很讨厌她。她那个人，无论人前人后，都很喜欢说我的坏话。”

　　“没错，听到她说你坏话那一刻，我是很讨厌她。不过，她也很不简单，竟能激起你的比赛兴致。哥哥，你一向极少主动找人比赛，不是吗？而她竟然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你的挑战，也算是很勇敢了。”

　　“勇敢？小俊，我看你是高估她了，她只是个傻瓜罢了。”
　　多田俊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哥哥：“我总觉得，哥哥对她有点与众不同。”

　　多田信不由怔住了。虽然多田俊也是个天才，但再怎么说，仍然不过是个12岁的小学生，如果连他都这样想的话，多田信纵使再不动声色，也不免有些动容了。
　　他想，难道他对千叶异于常人的态度，已经明显到谁都可以看出来的地步了？
　　不会这么可怕吧？怎么他自己一点都不觉得？

　　他按了一下笔记本电脑的启动键，看着闪烁的显示屏：“小俊，你别胡猜乱想了。她不过是个普通人，而普通人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根本无法达成理解。”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结论似地说出了后面那句话，“到目前为止，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人，值得我另眼相待。”

　　其实他有时也会疑惑：为什么会决定加入篮球部？为什么会想和千叶比赛？为什么会想要那样的赌注？难道真的是因为千叶的缘故？

　　不……
　　他是天才，天才意味着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一旦失败了就是蠢才，所以，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把自己的一切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不让其他人有任何左右自己人生的机会。哪怕那个人，是在他看来犹如外星怪物般的千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