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42、总第四十一章

　　（四十一）
　　他们回到早川高的休息区，千叶看了一眼电子告示牌，比赛时间只剩下三分钟了，而比分，他们还落后了四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青田高的攻势依然如排山倒海一般，显得凌厉无比；而压迫感之强，也足可逼得对手喘不过气来。

　　而早川高因为少了多田信，后场的球传送到前场变得很困难，岩田守更是被天野平看得死死的。与上半场相比，早川高的攻击力可以说是锐减。所以，居然还能把差距控制在四分以内，也可以说是运动天才岩田守创造的奇迹。

　　“若能维持这个比分到终场，也算是完成预定目标了。”松田说。看来身为监督的他，也觉得早川高败局已定，于是放弃了卫冕的幻想。

　　“老师，让我上场吧。”多田信说。
　　千叶吃惊地看着他：“你疯了吗？你的右眼都快被纱布遮住了，怎么还能上场？要是万一碰到了伤口，怎么办？”

　　“我没事。你想看到我们失败吗？我是队长，我知道该怎么做。”
　　千叶迟疑着说：“可是……”
　　“没时间可是了。”多田信转向松田，“老师，让我上场吧。只是三分钟而已。”

　　松田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千叶，你去和裁判说，我们要换人。”
　　“是。”千叶见松田都答应了，于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裁判走去。她回头看了一眼多田信包扎着纱布的右颊，心中不由七上八下，担心不已。可是，谁又能说服多田信改变主意呢？就是松田也不能。
　　--------------------------------------
　　比赛终于到了令人窒息的最后一分钟，早川高比青田高还落后两分。
　　这时，铃木把球传给了在禁区的岩田守。青田高在禁区的球员以为岩田守会自己出手，于是三个人团团围住了他，想彻底封杀他把比赛带入加时赛的可能。

　　“多田！”岩田守突然转身高高跃起，把球传给了这时仍在三分线以外的多田信。多田信手一触到球，全场顿时欢呼起来。不仅因为他带伤上场，更因为他是个天才：只要比赛还没结束，就有可能扭转劣势，改变战局。

　　这一巧传多多少少都令青田高的众人有些措手不及，天野平和另一青田高球员当即冲过去拦守多田信。而比赛时间，只剩下30秒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盯着多田信手中的球，心想，他将如何突破这么可怕的双人防守切入前场？然后，是把球再回传给岩田守，还是自己出手？毕竟，只剩下15秒了，还落后两分。如果能在比赛结束之前得到宝贵的两分，就可以进入加时赛，早川高还有卫冕的机会。

　　就在天野平他们冲到多田信面前的同时，多田信向后一跳，伸手把球投出。
　　在这决定胜败的最后时刻，谁也没想到天才多田会在这么远的地方来一个向后跳投。连千叶也觉得多田信冒险过了头。所以，虽然是多田信射出的球，她却一点把握也没有，只能暗暗祈祷会出现奇迹。

　　那个球在空中飞旋，同时，也在每个人心中飞旋。球进了，早川高就会以一分的优势赢得这场比赛；如果没进，就会以两分落败。总之，是胜是败，都看这个球了。
　　终于，那个球在白热化的空气里稳稳地落入了篮心，令全场的人都呆住了。篮球馆内经历了片刻沉寂之后，随即欢呼之声大作。与此同时，终场哨声响起，比赛结束了。

　　看着被队友簇拥着的多田信，千叶再次感受到了天才的可怕。而青田高的人即便再不甘心，也不得不再次接受失败的结果。这场比赛的最后三分钟可谓高潮迭起、精彩纷呈。而多田信的优异表现，也使他再次当选为全国大赛的MVP。
　　-------------------------------------
　　颁奖暨闭幕式结束之后，他们走出中央体育馆，在广场上，千叶突然感到眼前一闪，于是条件反射般叫了起来：“长谷川！”
　　果然，长谷川拿着相机朝她走过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当然是第六感。开玩笑的，可能是因为突然想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千叶笑着说。
　　“真厉害……那样的球也能进。唯一能解释的，或许只有出自天才多田之手这个理由。”
　　千叶点了点头：“的确像做梦一样。多田受伤后，我本来以为我们肯定要输，没想到居然能在最后一刻反败为胜。”

　　长谷川苦笑了一下：“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事是多田做不到的。”
　　“或许吧。”千叶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怎么会来的？总不会这么巧，你们摄影部今年夏假期间，在北海道也安排了什么活动吧？”

　　“当然不是。我去了一趟中富良野，拍了一些熏衣草田的照片。后来想，既然去年已经拍了和全国大赛有关的照片，今年没有理由不拍。凡事应当有始有终，不是吗？所以就从旭川拐到札幌来了。”

　　“长谷川真是有心。”千叶听了，笑着连连点头，“对了，你拍的照片到时一定要给我看看。”
　　“好啊。回东京再说吧。”
　　-----------------------------------
　　吃过晚饭后，千叶提着急救小药箱，走到多田信和岩田守住的那一间，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了多田信的声音：“请进。”
　　千叶推门步入房中，只见多田信一个人坐在桌前操作他那台极小巧的笔记本电脑，于是问：“岩田呢？”

　　多田信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敲字：“出去了。”
　　“我来看看你的伤口，也该换药了。”
　　“你放在那儿。过一会儿，我自己会处理。”
　　“还是我来吧。”

　　千叶走到他面前，把急救小药箱搁在桌上，伸手去触他右颊上的纱布，多田信本能地避开了她的手：“不用了。”
　　“别动，否则会弄痛你的。”

　　多田信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有再拒绝。千叶小心翼翼地取下纱布，仔细地看那个伤口：“还好，没有感染。”她拿出消毒剂，为伤口消了毒，抹上药水，然后用新的纱布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后，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好啦。如果我把早川高的学生王子的脸弄花了，铁定会被全校的女生追杀。多田，你今天倒是合作多了。记得去年都内联赛的时候，我差点没被你气死。”

　　多田信神情异样地看着她，突然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温柔。”
　　千叶不由一怔，随即也笑了：“真让我失望，我很温柔的。”
　　“是吗？你好像一直都是个男人婆，所以，铃木学长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你当女生看。”

　　“谁说的。虽然一直都有人说我没有什么女性魅力，不过，再怎么说，我也是……也是……”
　　多田信见她语意踌躇，不禁有些好奇：“也是什么？”
　　“一棵开花的树。”

　　“一棵开花的树？”多田信一只手合上了电脑，另一只手蒙着自己的脸，笑不可抑，“你？我以为你会说自己是一棵草。”
　　“多田，你这话太伤人了吧？就算我这一生只能像一棵草一样活着，难道说，我就不能有长成一棵开花的树的梦想？”

　　“当然可以。”多田信拿掉了蒙在脸上的手，收起了笑容，认真而肯定地看着她。他想，老天，为什么每次在他以为自己可以轻描淡写地放弃她时，那种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的犹豫动摇就会接踵而至，令他不由自主地怀疑：他将来会不会后悔？不，会不会非常后悔？

　　“这还差不多。”千叶胜利地笑了。她低头收拾好药箱，“你啊，会说出那样的话，果然是同情心稀缺。好了，不打扰你了。”
　　她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多田信在身后说：“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千叶怔了一下，这好像是多田信第一次主动邀她出去散步，当下点了点头：“好啊。不过，我要先把药箱拿回房间。我们在大门外见吧。”
　　----------------------------------
　　他们走出旅馆，沿着林荫路向前走，千叶笑着说：“今天全靠你的梦幻一球，我们才赢了青田高。老实说，那个时候，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你对我最后那个球竟然这么没有信心？”

　　千叶点了点头：“那么远，有信心才怪呢。难道说，那个时候，你认为自己一定会进？我看，也只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吧？”
　　多田信侧头瞥了她一眼：“你又用普通人的心思来猜我了。”

　　“不管怎么样，进了就好。多田，今年也会参加那个在网路上进行的电脑软体大赛吗？”
　　多田信淡淡地说：“不参加了。”
　　“为什么？对你来说没有挑战性？”

　　“不是。我们全家要去旅行。”
　　“是吗？真好，我们家也好久没有出去旅行了。对了，去哪里呢？”

　　“美国东海岸的一些城市。”多田信沉默了一会儿，“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还是要和长谷川去京都看摄影展，还有……”
　　“还有什么？”
　　“上原要去湘南海边参加钓鱼比赛，我也想去看看。他居然很喜欢钓鱼，你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多田信回答得很干脆。
　　---------------------------------------
　　他们走进那个露天篮球场，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千叶说：“明天就要回东京了，真有点舍不得。我很喜欢札幌，夏天就像春天一样。”
　　“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千叶微微一笑：“或许将来我会到这里工作也不一定。”
　　多田信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喜欢东京？”

　　“当然不是。不过，人的一生不可能总住在同一座城市里吧。多田，你会一辈子呆在东京吗？我想也不可能。”
　　多田信沉默了良久：“当然不可能。”

　　千叶很想问他会去哪里，但终究还是没有问。
　　她猜多田信也不会回答她。

　　“没想到今晚多田会说这么多话。”
　　“你以为我是个不和人沟通的怪物吗？”
　　多田信站起身来，迈步走开。
　　千叶自然也跟了上去。
　　“以前和我说话时，你总是显得很不耐烦。今天晚上，为什么会这么有耐心？”

　　多田信不由停住了脚步，心想，为什么呢？心血来潮吗？
　　不……他突然想到了下午和青田高决赛的最后那15秒，那时的他很清醒，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夏天，所以，他想给千叶一个完美的和全国大赛有关的记忆，于是，他对自己说，他非赢不可。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确做到了。

　　“就算是因为你紧张我受伤，又替我包扎伤口吧。”
　　“原来你是想向我道谢。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那样，不是更能令对方开心吗？”

　　多田信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在意对方开不开心？”
　　“真的吗？多田，你真的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吗？”
　　当然在意。多田信心里这样想着，不过，他绝对不会承认就是了。
　　----------------------------------
　　这时不远处有三五个男生走了过来，只听竹野内的声音说：“那不是队长和千叶学长吗？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就算是真的，也轮不到你吃醋。”说这话的人油腔滑调，自然是没有一点学长样的铃木。

　　“才没有。我本来以为千叶学长和上原……”
　　铃木打断了他：“竹野内，你再胡说，吃醋的就不止一个了。”
　　千叶等他们走近，发现岩田守也在其中，与铃木和竹野内他们相比，他的表情显得很沉默。

　　“队长，千叶学长，你们在说什么呢？”竹野内问。
　　“没什么。因为多田受了伤，我陪他出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对了，刚才，你们上哪儿去了？”千叶问。
　　“去打游戏了。”铃木笑着说。

　　千叶一怔：“那怎么可以？被松田老师知道就不好了。”
　　“我们得了冠军，总该稍微庆祝一下。千叶，你可别去告诉松田老师，否则，我会翻脸的。”铃木转向多田信，“还有，多田，你不会罚我们吧？”

　　“不会。不过，只此一次。”
　　“知道了，队长。”竹野内松了口气。
　　“回去吧。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乘车。”多田信说。
　　众人一起往回走，因为今天赢了比赛，大家心情都很好，一路有说有笑。

　　千叶见岩田守沉默不语，于是笑着问：“岩田，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像我这样的人，除了瞎混，还能干什么？”岩田守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你呢？”

　　“基本上也没什么打算。”
　　“有没想过去旅行什么的？”
　　“没有。多田倒是要去旅行。你呢？”
　　“也没有。”
　　（高校篇中卷完结）
　　（写于2004年5月19日-2004年6月10日
　　2009年10月最新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