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总第34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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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八）
那天晚上，虽然因为参加倍赏佳子的婚礼，后来又遇到了多田俊，人已经很累了，千叶却还是一夜辗转难眠。在经历了去年春天的那个夜晚之后，她和多田俊居然还能像两个故友一样和平相处，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他们都太健忘了，还是说，因为曾经的那种对于彼此的期望已经消失了，所以，终于能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了？
毕竟，再怎么说，普通朋友之间，总还会有相当程度的宽容……果真是这样吗？
有一刻，她不由睁开眼来，在黑暗中静静地望着被窗帘遮蔽住的斑驳模糊的外面世界，她想，如果他们真的能就这样自然轻易地退回到三年以前，就像是他们到现在为止的人生里，没有各种无意或刻意的互相伤害，当然，也没有那些撩动心弦的试探、意会和期待，有的，只是彼此对于对方成长的低调关注，这样，生活是不是会变得更简单一些呢？
然而，即便是她也知道，仅凭如此淡漠的牵绊，在残酷向前奔流的时光里，是不足以令两个被时空相隔的个体之间那种存在已久的眷恋得以维系的，换一句话说，就是，长此以往，他们早晚总要彻底分离……
不管她其实多么在意他们之间这种因相识多年以至彼此相惜的缘分。
近一年之后，再见到多田俊，她总觉得他和以前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不再如从前那般的毒舌，那种惯常的、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天才脾气似乎也有所收敛，甚至于多多少少有一点像她第一次遇到的浅野翔了。
也即是说，在有了一些生活阅历之后，虽然多田俊依然显得遗世独立，桀骜不驯，却多少像个大人样的天才了，对于普通的世人也开始有了些许悲悯之心。
如果说，浅野翔是因为人生的惨痛变故而得以成长，那么多田俊呢？还有，他和他那个大他两岁的哈佛女友永原雅，现在还在一起吗？
不过，不管这时的他是一个人还是和哪个女生在一起，也不管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再次回到她的生活里的，她都必须承认，清川梓说得对，对于有缘无分的人来说，当那个最有希望在一起的时刻已经错过了之后，再纠缠下去肯定也只会越来越错，因此，倒不如接受现实，放开对方……事到如今，恐怕也只能这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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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间休息的时候，千叶和若松舞一起坐在心理研究所主楼的天台上喝咖啡。这天的阳光很好，风里夹带着北国迟来的春天的气息，和煦而舒适。
千叶侧头看着若松舞不时被风吹乱的长发，问：“若松，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若松舞朝她嫣然一笑，随即有些落寞地说，“虽然说，新的恋情还是没有着落。”
“是吗？”
千叶之前似乎曾听她隐约说过，情人节时那次联谊虽然认识了个相当不错的男生（也就是清川澈的那位学长），不过，到头来，也并没有给她带来新的恋情。看来，对于年轻的男女来说，虽然初次的印象很重要，却也不是万能的。
“你呢？”若松舞微笑着问，“和那位清川君有实质性的进展了吗？”
“别胡说了。”千叶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想，既然你和有末君不可能了，清川君的条件也不错啊，至少在外形和气质上，你们就很相衬。”若松舞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双肘撑在膝上，双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最近呢，其实我也遇到了一件好事。”
“是吗？”听她这么说，千叶当然也很为她感到高兴，“说来听听。”
“上个星期，我以前在德国留学时的一位同学来这里旅行，找到了我。离开学校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我们一起走了一些地方，真的很开心。”若松舞坐直身子，朝她笑了笑，“想起那个时候，我和他彼此欣赏，甚至差一点就开始交往了，不过，很可惜，毕业时我要回日本，他也要回法国……总之，我们没有缘分。”
“原来对方是个法国人……他一定很浪漫吧？”千叶迟疑了一下，“若松，既然你们现在还会再见面，怎么说，也算是有缘分的，真的不能再续前缘了吗？”
“我也挺想的，可惜，”若松舞苦笑了一下，“他已经结婚了，是和他太太一起来的。他太太和他很登对，夫妻俩感情也很好，我就是想破坏，都觉得无从下手。所以，我才会这么肯定地说我和他没有缘分。”
“不过，亲眼看到他现在过得很幸福，哪怕和自己完全无关，也的确是一件好事。至少，我明白以前的他的确喜欢过我，这时会带着另一半来看我，潜意识里肯定也是希望能得到我的祝福，好就此放下过去的一切，用心地经营现在。于是，我就像见到任何一位老同学一样，好好地招待他们，然后，去机场送行，笑着说或许哪一天也会去他的城市，拜访他们……这样，我也总算是把那段过去放下了。”
“是吗？”千叶沉默了。她心里这时却想，这样可能还是好的。那些和她有缘无分的人，甚至都不打算再见到她，更别说像朋友一样，带着自己的另一半来找她了。虽然说，她或许也没有若松舞那么豁达，可以微笑着去面对那些已经从她的生活里从容退却的人。
当然，可能她们的情况并不一样，因此不能一概而论，或许，在那个法国人眼里，若松舞是重视过他的，也曾经努力过，只是命运如此设定而已；而她呢，因为她从来不曾努力过，也不懂得珍惜上天赐与的缘分，所以，那些最终选择从她的世界里抽身离开的人，也就不觉得还应该再给她安排一些赎罪的机会。
当然，这样的结果，对她可能也是一种慈悲。毕竟，在尘埃落定之后，并非所有人都能平静无波地去面对自己错过的那些人，以及不会再来的那些机会。
所以，不妨就此走散，这一生都不要再见面了。
可多田俊呢？这个自十二岁以来，就一直不曾远离她的世界，甚至于孩子气地把不退场的时间推迟到七年之后的男生呢？
哪怕他这一次回到她面前，是打算再来伤害她的，他不是一样也要做好可能会再被她伤害的觉悟？――谁的自尊心又是铁做的呢。
然而，在他这种令她无法忽略的执着里，究竟有多少是出于真爱，还有多少是出于和命运对抗的野心，老实说，她真的不太知道。
而把人生看成是游乐园或实验场的多田俊，到了今天，恐怕自己也分辨不清了吧。
“千叶，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看你有点恍惚的样子，”若松舞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不会是昨天参加别人的婚礼有感触了吧？不过，再怎么看，你也不像是恨嫁型的……何况，你才24岁，还没到那样的年龄呢。”
“我没什么。当然不是。若松，你说，”千叶小心翼翼地问，“那些离开了你之后，就不再想和你联络的人，会不会才是真心喜欢过你的人？我总觉得，如果后来还能成为朋友，就不太像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充其量不过是普通程度之上的好感罢了。”
“那也不一定。因人而异吧。或者说，看一个人对过去的处理方式。有的人，不喜欢让过去影响到现在的自己，于是就把过去封存起来；有的人，就算再痛苦，再煎熬，也不愿让过去就这样成为过去，甚至还希望它能继续影响自己的人生。”
说到这里，若松舞顿了一下，“后者，大概都是一些比较固执的人……当然，会这样，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她）还没有遇到那个值得他（她）把过去彻底忘掉的人。――总之，我觉得，这不能一概而论。”
千叶没有说话。她之所以会这样问，倒不是因为她怀疑多田俊其实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她，当然，她更不认为，就凭一席话，她便能透彻地了解多田俊的真实内心。――哪怕他虽时时显出超人一等的洞察力，而且惯发惊人之语，却仍和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天才一样，始终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她这时想，不管他至今徘徊在她的世界里，是因为如他自己所说的身为天才的奇怪嗜好，还是因为他仍未找到那个令他可以彻底忘掉她的人，毫无疑问，他都值得她珍惜。
退一万步来说，至少，和那些已经把她从他们的世界里删除了的人相比，他对她总还是有感觉的。
哪怕这种感觉是有生命的，而且，还极其的纤细和脆弱，随时都可能折断、殒落，最终彻底湮灭于浩茫的时光之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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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千叶在灯下边看资料边写一份报告时，突然接到了清川梓打来的电话。因为她们周六下午就会见面，她本以为在这之前清川梓不会再联络她了，因此，不由有些迷惑，她想，不会是清川澈还是清川宁子发生了什么事吧？
“千叶，晚上好。”清川梓顿了一下，“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
“清川先生，晚上好。没事的，”千叶站起身来，走到阳台外面，“我正在写报告，没那么早休息。”
不知怎么的，她不由又想起了以前清川梓曾和她说过的、有末清明到京都找她的那件往事。也是在那一次，清川梓刻意地错过了她生命里和幸福最接近的那个时刻，于是，即便强如有末清明，也开始不可避免地沿着背离自己目标和意愿的方向越走越远。
在那之后的他们，就像是放弃了对自己人生的自主权，把一切都托付给了命运，且任其随意处置。然而，埋藏于心底深处的那份憧憬，毕竟从未完全死去，所以，他们也曾有过幡然悔悟的时刻，甚至于试图重新把握自己的方向，再次回到对方身边。
可终究还是太迟了，或者说，除了他们对彼此的心意依旧之外，一切都变了。
对于她和多田俊来说，如果去年春天的那个晚上，就是他们生命里获得和彼此有关的幸福最重要的时刻的话，那么，从现在往回看，很显然他们已经错过了。
但如果并不是呢？或者说，如果那个至关重要的时刻，其实指的是现在呢？
如果她什么也不做，甚至也刻意错过的话，将来的某一天，当她像现在这样倒回去想今天时，会不会也有和清川梓一样的悔意？
痛悔自己在对一个人还有感觉，时机也还正好时，没有抓住他，任他从自己的生命里悄然溜走，再也找不回来……这样的错误，她之前其实已经犯过若干次了，难道还要再犯吗？
“千叶，上次我曾和你说过，等我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会告诉你一些过去我一直不愿说的事……”清川梓沉默了片刻，“我现在已经想好了，这周六就告诉你。”
千叶怔了一下。她没想到清川梓会事先和她通气。看来，那必定是极重要也极震撼的秘密，否则，她不会提前做这样的预告。
“是吗？我很期待。”千叶定了定心神，“其实，有些事，一直放在心里反而不好，还是说出来会舒服一些。”
“嗯。不过，有些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说。当然，到现在，对一些相关的人来说，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清川梓犹豫了一下，“上次在东京，我已经告诉宁子了。”
“哦……”千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就沉默着。
“好了，千叶，我们周六见面时再说吧。――真是不好意思，突然这样打电话给你。”清川梓歉然地说。
她这时想，她这一生的确是太失败了，活到现在，居然连一个年龄相当的女性好友都没有，因此，只能对着一个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女生诉说心里的隐秘和苦痛。
不过，她也算是幸运的，千叶不仅是一个能令她倍感亲切的忘年之交，而且，还是一个以倾听别人心事为职业的心理医生。
“好啊，清川先生，”千叶微笑着点头，“事情总是能解决的，您也不必太担心了。”
“你说得对，但也必需有所行动。只是干坐着，恐怕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清川梓轻轻呼了口气，“何况，澈也快回来了。”
“清川君要回来了？”千叶不由问。
“是啊，昨天晚上他打过电话给我，说这一两天就会回来了。”清川梓终于说，“好了，千叶，不打扰你了。――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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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之后，千叶当即回到客厅，走到那盆雏菊面前。因为清川澈就要回来了，她很自然地又想起了之前自己对他的那个承诺，也就是要在第一时间，把雏菊长出新叶的事告诉他。
她放下行动电话，半跪着，伸手轻轻拨开雏菊的枯叶，在灯下仔细地打量它那些貌似毫无生意的枝节。突然，她愣住了，果然，如清川澈所说，在那些毫无绿意的茎节处，真的冒出了幼嫩的新芽，哪怕这时还极细极小。
她心中顿时又惊又喜，决定明天一早就把雏菊搬回阳台，这样，它便可以在晒得到阳光的地方更快更好地生长了。
她拿起搁在地上的行动电话，坐回到书桌前，侧头之间，看到了镜中自己这时显得若有所思的脸。她想，连像是早在去年冬天那时就已经枯死的雏菊都开始长出新叶了，她对多田俊过往的错失，为什么就不能宽容呢？
难道说，一定要等到无法挽回时，才看得到自己的问题，并懂得理解对方的立场？那不是已经太迟了？况且，比她小四岁的多田俊都能把被她伤害看成是自己少年时代成长的一部分，然后超越它，她为什么就不能呢？
由此看来，由于自私心作崇，人类确实是一种比较容易记得别人对自己的不好的动物。当然，这可能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除非无欲无求，否则，无论想得到什么，总难免会发现，伤害总是无处不在。
作者有话说
第372章 总第34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