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315、总第三百一十四章

　　（三百一十四）
　　当然，她和川村静枝最大的关联还是在于那个承诺。她到现在仍然记得，那个时候，当川村静枝看到她点头那一刹那，那种放松且欣喜的表情。
　　是的，川村静枝相信她，相信她会信守承诺，虽然说，她曾经历过诸多的人生风雨，诸多的艰辛苦难，知道世间遇到的许多人都不可信，但还是愿意相信她……

　　因此，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不当那个承诺是一回事。毕竟，那是一个生者对于一个死者的承诺。尽管她也知道，倘若真要信守那个承诺，将会给她这一生带来诸多的困难和麻烦。――她当初会答应得那么为难，可能就是因为，那时的她便已经有了这种觉悟。

　　她侧头望着川村静枝的墓碑，低声说：“静姨，您现在还好吗？我很好。当然，有末学长看起来也很好。虽然我和有末学长不可能在一起，不过，您放心吧，我会守约的。关于有末学长……”她犹豫了一下，“有一个很好的女生非常喜欢他，他们看起来也很般配。如果不会因此伤害到其他人的话，我会选择祝福他们。毕竟，我也希望他们都能幸福。只是……”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就在这时，她的电话突然响了。她站起身来，走开了几步，拿出电话一看，居然是江川美加打来的。她不由有些疑惑，心想，江川美加找她有什么事呢？

　　她接通了电话：“江川，你好。――我是千叶。”
　　“千叶，你现在在哪里？”江川美加问。
　　“我……”千叶迟疑了一下，“在一位朋友家里。――江川，有事吗？”
　　“是的。――我外祖母想见你。”

　　“你外祖母？”千叶怔了一下，“那么，也就是有末学长的祖母了……她为什么想见我？”
　　“千叶，不瞒你说，去年秋天以来，我外祖母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她一向非常疼爱我表哥一弥，前几天她又入院了，今天上午刚回家。她一回到家，突然就说，很想见见表哥的女朋友。――我表哥这时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所以，他委托我先把你带到我外祖母那里。”

　　“对不起，江川，我并不是有末学长的女朋友，以后也不可能会是……”千叶当即拒绝，“所以，我不能去。”
　　“千叶，你真是这样想的吗？何况，退一万步来说，这也只是我表哥一时的权宜之计，为了让我外祖母开心，就好像那时对静姨一样……”江川美加顿了一下，“之前你能为他在静姨面前装他的女朋友，为什么不能在我外祖母面前再帮他一次呢？”

　　“可江川，我不能老做这种事……这对我不公平。――而且，我也很怕做假去骗人。”
　　“千叶，这我就更不懂了，你们明明彼此有意，为什么不在一起呢？”江川美加终于忍不住说，“尽管我也认为，你和我表哥的确是有阶层上的差别……但你们都不在意的话，那又有什么关系？”

　　“但我和有末学长真的不可能。当然，如果是别的事，我一定会帮忙的。这件事真的不行……”千叶轻轻呼了口气，“江川，你别难为我。”
　　“千叶，恕我直言，关于我表哥，你对静姨是不是有过什么承诺？否则，她不会把我表哥的相册都留给你，而不是给我。我一直很想问你这件事，不过，又觉得不太好开口。――千叶，是吗？”
　　千叶当即沉默了。

　　“千叶，你当然可以不回答我，这是你的自由。只是，我表哥真的很需要你。何况，他也不可能可以在这件事上勉强你，你就只是再帮他一次，不会有什么麻烦的……我想，我表哥也绝对不会让你因为他而陷于麻烦之中。这一点，你应该会相信吧？――毕竟，你们认识也有五六年了。”

　　千叶这时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川村静枝的墓地。在川村静枝面前，她知道自己是非答应不可了。何况，心底深处，她其实也很想见见那位在有末家一直都很有影响力的女子。二十多年前，她显然曾在清川梓和有末清明的人生悲剧中扮演过一个重要角色……想到这里，她缓缓点了点头：“那好吧。――江川，有末学长家在哪里呢？”

　　“太好了……”江川美加高兴地说，“千叶，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江川，你把地址告诉我吧，我自己乘车过去。”
　　“好的。――千叶，我会在那里等你。”

　　挂了电话之后，千叶走回川村静枝的墓前，低声说：“静姨，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罢，她弯身鞠了个躬，转身离去。
　　走得有些远时，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望着川村静枝静穆无言的墓地，她依稀记起了那个时候，每当她起身告辞，川村静枝总会安静地站在屋檐下，含笑目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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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一个小时后，千叶乘车来到了有末家的门口。望着显然比永井家更具名门气派的有末家的大门，千叶不免有些拘谨起来。说实话，高中时代，她为岩田守补课时，站在商业世家的岩田宅的大门外，也不曾觉得如此压抑。她不由想，这样有压迫感的百年家宅，大概就是所谓的豪门望族世代居住的地方吧。

　　她记得清川梓说过，在高中时代，她曾和社团里的人一起到有末家拜访过。她这时完全可以想见，当年出身清寒之家的少女叶山梓站在有末家门前时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虽然说，在这个时代还提门第之见显得有些落伍，但就算是在日本这样的高度发达的国家里，嫁入上流社会，也仍然是许多时代女性的终极梦想之一……也即是说，社会的阶层差别仍然存在，只是，和往日不同，在一个良性的社会里，阶层之间的流动已经成为了可能。

　　她定了定心神，伸手去按门铃，很快，门自动开了，大门里侧，站着一个穿着和服的中年女子，一看到她，当即欠身说：“你就是千叶小姐吧？――请进。”
　　千叶躬身回礼：“打扰了。”

　　那位中年女子看来像是有末家的佣人，她领着千叶穿过绿树成荫的庭院，进入大厅。江川美加这时就坐在大厅里的一张沙发上，看到她进来，当即笑着起身：“千叶，你来了。”
　　“不好意思，我那位朋友的家离这里比较远。”千叶忙说。

　　“没关系。千叶，我们上去吧……”江川美加微微一笑，“我外祖母在二楼的阳台那里晒太阳。”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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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叶随江川美加上到二楼，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后，是一处宽敞的阳台，背对着她们，坐着一个穿着和服的、看不出年龄的女子，她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的女佣。
　　江川美加快步上前，半跪状蹲在那个女子面前，仰头笑着对她说：“外婆，千叶小姐来了。”
　　“是吗？”那个女子说。她的话声虽低，却透着一股威严。

　　千叶正要上前一步，那个女佣这时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那个女子所坐的转椅，于是，她当即就看到了对方的脸。她看来有七十多岁，虽然因为生病的缘故，显得有些苍老憔悴，但依稀可见她娇好的眉目……由此，也不难想见，她年轻时是怎样标致的一个美人。
　　这个年老的贵妇，自然就是有末清明的母亲，也就是有末一弥的祖母有末佐子了。

　　千叶走上前，低头鞠躬：“有末夫人，初次见面。――我是有末学长的学妹千叶树，和江川也可以算是同学。”
　　有末佐子这时开始以一种有些奇特的目光上下地打量她。好一会儿之后，她缓缓点了点头：“千叶小姐，初次见面。你们也坐吧……”她看向那个女佣，“清水，麻烦你去拿些饮料过来。”
　　那个叫清水的女佣应身离开：“是，夫人。”

　　千叶和江川美加在旁边的两张椅子上坐定后，有末佐子说：“听美加说，千叶小姐还是凌也的学长？”
　　“是的，我和江川读的是同一所高校。”千叶回答。

　　“这样啊……”有末佐子若有所思地说，“那么，千叶小姐，你现在是在读书，还是和美加一样，已经开始工作了呢？抱歉，对于你的事，因为一弥一直都守口如瓶，所以，直到今天，我对你的情况仍然所知甚少。”

　　“外婆，千叶现在还在札幌医科大学读研究生院，她将来会成为一名心理医生……”江川美加看了千叶一眼，“千叶学习很好的，以前凌也就很崇拜她。”
　　“江川，你太夸张了。”千叶忙说。

　　“哦，千叶小姐的学习成绩也很好……”有末佐子突然说。
　　千叶一怔，一时不太明白她话中的“也”是和谁比较说的：“不敢，只是还可以而已。――和有末学长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对了，千叶小姐，你在札幌读书，一弥工作又这么忙……”有末佐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么，你们岂不是很难见上面？”

　　千叶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江川美加抢先说：“那也只是暂时的。外婆，等千叶毕业了，回到东京，不就没问题了？”
　　“那倒也是。”

　　这时，清水端了饮料过来。她一一递到千叶她们面前后，便又离开了。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不太明白，虽然说，你们以前在东大的确是学长学妹的关系，可现在，怎么还没有改口呢？千叶小姐，你不会打算一直都叫一弥学长吧？”有末佐子问。

　　千叶怔了一下：“已经习惯这样叫了，所以一时不太容易改口。”
　　“那可不太好。”
　　“是，您说得对。”千叶只好说。

　　有末佐子看向江川美加：“美加，今天晚上，千叶小姐要在我们这里吃饭，你去和你二舅母说一声。”
　　千叶当即吃了一惊，忙说：“有末夫人，那怎么好意思呢？――还是不用了吧。”

　　“那怎么行，你初次到我们有末家做客，我们当然要招待你……”有末佐子不容置疑地说，“何况，你也很有必要和有末家其他的人见见面。”
　　“好的。――千叶，我先离开一下。”江川美加明白，外祖母支开自己，是想单独和千叶说说话，当下心领神会地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