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98、总第二百九十七章

　　（二百九十七）
　　吃过午饭，和大家坐在客厅里又聊了一会儿后，千叶起身告辞。叶山樱子问她：“树，晚上要不要一起到我家吃饭？”
　　“不了，以后吧……”千叶摇了摇头，“晚上，修他们会回家吃饭，我想早一点回去帮忙阿姨准备晚餐。”

　　“这样啊……”叶山樱子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终只是笑了笑，“那好吧，反正你也还没有这么快回札幌。”
　　“阿树，要记得明天中午到小姨那里吃饭。”山田千代这时在这一边说。
　　“是，小姨。”

　　千叶离开及川家，走到了街路上。这一天，和她生命里许多个已经过去了的新年的第一天一样，有着很好的阳光，可是，这时的她却颇有些心绪不宁。她知道，再过一会儿，有末一弥就会到浅草神社等她。――而那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机会了。

　　没错，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只是……
　　她正发呆，这时，她的电话突然响了。她从背包里拿出电话，看了看显示屏，是雪乃明打来的。
　　“千叶学长，是我。――新年好。”

　　“是雪乃啊……”千叶定了定心神，微笑着说，“新年好。”
　　“学长，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从我舅舅家里出来，正准备回家。”

　　“不如我们一起去浅草神社吧。”
　　“浅草神社？”千叶怔了一下，“雪乃，对不起，我现在没有空，傍晚我弟弟和弟媳要过来吃饭，我要回去帮忙……再说了，昨天晚上，我已经和我父亲、阿姨一起去过神社了。”

　　“这样啊……”雪乃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只好我自己去了。――学长，那就先这样吧，我们以后再联络。”
　　“雪乃！”千叶担心她会就此挂掉电话，忙叫住她。

　　“学长，有什么事吗？”雪乃明问。
　　“有一件事……”千叶迟疑了一下，“我想拜托你。”
　　“什么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千叶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你在浅草神社那里遇到了有末学长，麻烦你帮我告诉他，说我不能去了，非常抱歉。”
　　“哦，原来你是因为有末君而不去那里的……”雪乃明沉默了片刻，有些不解地问，“学长，难道说，就只是因为看到有末君和清川小姐在一起吃过饭，你就打算放弃有末君了吗？――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

　　“当然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个缘故……”千叶暗暗呼了口气，“雪乃，虽然说，一直以来，我都对他心存幻想，但其实，我也知道，我们根本就不适合对方。没错，这可能是我们之间最后的机会了，但既然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事，那还是算了吧。”
　　“可是，学长……”

　　“总之，如果你遇到他，就帮我和他说一声……”千叶咬了咬嘴唇，“至于其他的事，我以后再和你说。”
　　“学长，你真的想好了吗？有些事，可是不能错的……错了就完了。”
　　“我已经想好了……雪乃，就麻烦你了。”
　　“那好吧。”雪乃明只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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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乃明乘地铁来到浅草神社，她一进大门就在纷涌的人群中四处张望，试图找到有末一弥。不过，她并没有看到他。她不由有些失望地想，难道说，对千叶，有末一弥并没有诚意，因此，他今天也没有来？当然，如果他真有诚意，应该也不会在和千叶通了电话定了约会之后，还和另一个女生一起吃饭。

　　这时，另一个问题又不可避免地困扰了她：如果有末一弥今天真的没有来，她该不该告诉千叶呢？不过，最终，她还是认为，应该据实告诉她……毕竟，既然他们不能在一起，那么，能令千叶更加彻底地放下对有末一弥的幻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出于慎重的考虑，她还是很认真地各处都再看了一遍。虽然今天，神社内人山人海，但有末一弥是那种异常显目的人，因此，她想，如果他真的在这里，自己也应该不至于会找不到他。――然而，她的确没有看到有末一弥。

　　完成新年参拜后，她回到庭院里，这一次，她一眼便看到有末一弥正从大门外走进来。在她看到有末一弥的那一刻，有末一弥也看到了她……他似乎怔了一下。
　　雪乃明走到他面前，笑着问：“有末君，你还记得我吗？”

　　有末一弥当然还记得她，他这时不由有些苦涩地想，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个有点英气逼人的女生，他这个新年应该也不至于会过得这么糟糕……不过，他也明白，错在于他自己，因此，他没有资格责怪雪乃明。
　　“当然记得，你是千叶的高中学妹雪乃小姐。”他这时已经猜到千叶不会来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是千叶叫你来的吗？”

　　雪乃明摇了摇头：“不是。我本来约她一起来的，不过，她有事不能来。她要我和你说一声……”她顿了一下，“非常抱歉。”
　　“是吗？”有末一弥说。他苦笑了一下，“其实，这样的结果，来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了。”

　　“不会吧？你这样的人，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吗？”雪乃明看着他，诧异地说，“怎么看，你都应该是个比江川还更自信的人。”
　　“江川？”有末一弥不由一怔，“你是说我表弟江川凌也吗？”

　　“是啊，从国中一年级开始，我和他就是同学……”雪乃明点了点头，“直到高中三年级那一年他离开东京去美国留学为止。”
　　“难道说，你就是……”有末一弥终于想起来，以前，他似乎曾听江川美加说起过，有一位女同学一直都很狂热地喜欢着江川凌也。

　　“真是荣幸，你好像也听说过我……”雪乃明笑了笑，“我就是以前一直单恋着他的那个女生，当然，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其实，以前我就听说过，他有一位很出色的表哥，不过，一直都没见过，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们这时走到了回廓下，那里刚好有一张空长椅，于是便坐了下来。

　　“是吗？”有末一弥当即笑了，“比起一本正经的凌也来，我这样的男人，应该会很令你失望才对。”
　　“你会不会令我失望，这对你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因为，你喜欢的又不是我……”雪乃明也笑了。她想了一下，“不过，我想，千叶学长应该不是因为看到你和清川小姐在一起吃饭才退缩的。虽然说，如果是我，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一个比自己漂亮的女生在一起也一样会难过。但她的确没有在我面前说过有末君你一句不好的话。我想，她可能是认为自己不能给你幸福，所以才决定放弃的……有末君，你别看千叶学长总是很有自信的样子，事实上，她有时也会很不自信。”

　　听了她的话，有末一弥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承认，像清川小姐这样的美女会很吸引我……”
　　“但有末君，清川小姐是有男朋友的，他们是青梅竹马……”雪乃明看着他，“而且，她的男朋友，还是清川学长最好的朋友。――我也知道，我告诉你这些，会令清川小姐很不高兴，不过，这都是事实。”

　　“我是有听说过，但雪乃小姐，我刚才也只是说，清川小姐的美貌很吸引我……我想，你应该也会同意，这世上能吸引我们的人多得很，但我们不见得会喜欢甚至是爱上所有能吸引我们的人，不是吗？”有末一弥苦笑了一下，“我也知道千叶看见了会很难受，但我约清川小姐吃饭，有我自己的理由，这和我对千叶的感情并不矛盾。”

　　“奇怪，有末君，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对陌生人说这种心里话的人……”雪乃明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突然笑了，“难道说，你是希望我在千叶学长面前为你说好话？”

　　“当然不是。”说实话，有末一弥自己也弄不明白，他想，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个有点男孩样的女生和他所在意的千叶、清川澈和江川凌也这三个人都颇有渊源，因此，看着她，总觉得很亲切，“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说那些话……有可能因为，我是个警察，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的缘故。”

　　“是吗？”雪乃明又笑了，“虽然我也知道这不可能会是真正的答案，不过，我必须承认，这句话我的确是太爱听了。”
　　有末一弥趁机转开了话题：“雪乃小姐，你和清川小姐的哥哥在大学里是很熟悉的朋友吗？”

　　“是啊，在毕业之前，清川学长也是摄影部的……”雪乃明点了点头，“他是个很好的人，很关照后辈，而且，在摄影方面也很有天赋，我们都很喜欢他。”

　　有末一弥这时想，看来，清川澈在艺术方面的天赋，应该是来自于父亲的遗传。他记得以前曾看到过有末清明年轻时画的素描，可以说是相当有水准。不过，后来，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忙的缘故，他便再也没有看到有末清明画过什么了。

　　“说起来，清川学长和千叶学长之所以会相识，也是因为摄影。有一天，千叶学长在一次摄影展上看到了清川学长大学时的一幅作品，觉得很喜欢，于是就问站在旁边的一位工作人员作者是谁。那位工作人员，刚好就是清川学长的好朋友山下君，也就是清川小姐的男朋友。那个时候，他们还不认识对方，不过，清川学长是个很大方的人，他一听说有人喜欢他的作品，就通过山下君把那幅作品送给千叶学长了。当然，他们能正式认识，还得归功于我……挺浪漫的吧？”

　　雪乃明说到这里，侧头看向沉默着的有末一弥，“有末君，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很不高兴？不过，说实话，那天听到千叶学长很憧憬地提到你时，我是有些难过的……因为我希望她能和清川学长在一起。虽然说，你的确是个很耀眼的人，而且，也应该没有几个女人能抗拒得了和你在一起的虚荣心，但我还是觉得清川学长更适合千叶学长。――所以，之前听到千叶学长说，她不打算来了，我心里其实挺高兴。”

　　“你还真坦白。”有末一弥微微一笑，“那么，雪乃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地认为，你的清川学长会比我更适合千叶？――与他和千叶认识的时间相比，我和千叶认识的时间，可是长多了。”

　　“这是一种直觉。当然，我没有任何说你不好的意思，我想，任何女人都不会觉得你有什么不好，可我就是相信，如果千叶学长和清川学长在一起的话，一定会很幸福……”雪乃明认真地看着他，“有末君，你的人生很完满，什么都不缺，而清川学长却不是这样……所以，我觉得，上天应该更眷顾他一些。”

　　“有什么不一样？你是说我的家世吗？”有末一弥不动声色地问。他这时想，眼前这个女生，如果和清川澈关系很好的话，对于清川澈的身世，会不会也知道一些什么？
　　“不只是家世……”雪乃明摇了摇头，“总之，清川学长有权利得到更加幸福的人生。――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你太耀眼了，千叶学长恐怕早就看到他了。”

　　“我本来以为，你是因为心肠好，才故意留下来安慰我的，没想到，原来你是为你的清川学长来向我下战书的……”有末一弥点了点头，“是的，我也承认，清川君有权利得到幸福，这世上所有用心生活的人都应该得到这样的回报……可雪乃小姐，难道说，你认为，我是个不配得到幸福的人？”

　　“有末君，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冒犯你……我说话比较直，如果伤害了你，请见谅。”雪乃明忙站起身来，朝他欠了欠身，“我记得，那天和你通过电话后，千叶学长曾对我说，人这一生，幸福不幸福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始终还是能不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如果能，就是一生都走得跌跌撞撞，也仍然是值得的。”

　　“那时，我问她，有末君可以给你这种幸福吗？千叶学长好像不是很确定的样子。我也有些怀疑，以有末君的家世，以及你将来的地位，会允许自己的另一半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吗？――我不想看到千叶学长为了喜欢一个人而被改变的面目全非。”

　　“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有末一弥也笑着站起身来，问。
　　“千叶学长的决定告诉我的。”
　　“是吗？”有末一弥说着，转身朝前走，“雪乃小姐，我们不如走走吧，老是坐着，也没意思。”
　　“好啊。”雪乃明当即跟上了他。

　　之后，他们又谈了很久。有末一弥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在新年第一天的下午，他居然和一个陌生的女生在神社里聊天，而且，还是在千叶已经放弃了和他在一起的将来的时候。不过，曾受过谈判方面的专业训练、能够不动声色地主导谈话的他，在这个下午，却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他从雪乃明那里，就了解到了很多千叶和清川澈的往事。他低头看了看表：“雪乃小姐，真是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不过，我该走了，再过半小时，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聚会要参加。”

　　雪乃明注视着他：“有末君，你会不会因为千叶学长今天下午没有来，就这样放弃她？说断就断，这真的可以做到吗？”
　　“你不是希望千叶和你的清川学长在一起吗？”有末一弥微笑着问。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
　　“我也不知道。当然，如果这是千叶的意愿，我也会选择尊重她。不过，很多事情，如果不到最后，我们通常都不会知道结果……”有末一弥笑了笑，“好了，我该走了。――雪乃小姐，你要不要一起走？”

　　“不用了，你要赶时间，我还是自己乘地铁回去好了……”雪乃明朝他躬身行礼，“有末君，今天和你聊天，我觉得很愉快。”
　　“我也是。――那么，再见了。”

　　有末一弥转身走开，这时，庭院里仍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不过，阳光照在人身上，已经没有什么热度了。朝大门方向走去时，他也在问自己，他和千叶，是不是就这样结束了？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开始过，又如何谈结束呢？因此，恐怕还是应该问，他和千叶，还有开始的可能吗？

　　他真的不知道，或者说，他只知道，人生只要还没有结束，就有无限的可能……除非，是心已经死了。而他，恰好有一颗虽然容易受伤却不太容易死去的心，可以经得起千锤百炼，且愈锉弥坚……何况，轻易放弃或随时妥协，都不是他的字典里的真理。

　　人生有难度，才显得可贵……这个道理，同样是强者的千叶，应该也会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