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63、总第二百六十二章

　　（二百六十二）
　　“是吗？”听了她的话，清川澈不由心中一跳。他想，不会吧？怎么他才刚回来，她又要走了？不过，他还是神色淡然地问，“千叶小姐她……是要回东京吗？”

　　“不是。她今天是来送行的。几天前，她的一位在警视厅工作的学长来札幌办案，现在要回去了……周三那天，我和妈约好了一起去逛街和吃晚饭，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道警本部的刑警刚好到医院里找妈妈咨询一些专业问题，因此，我也在那里遇到了千叶小姐的那位学长，也就是有末君……”清川宁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是个很优秀的男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千叶小姐现在的男朋友。”

　　清川澈不由心念一动。他记得，在那个一起坐在望月瀑布前的山间下午，千叶曾说到两年前的秋天她被绑架的事……那个时候，她也曾提及她有一位做警察的学长，莫非，就是宁子刚才说到的那个姓有末的男人？他这时蓦地想到了另一件事：之前，千叶突然跑回东京，会不会就是为了去见她这位学长呢？

　　“哥，你知道吗？”清川宁子微笑着侧过头看他，“有末君的父亲，还是中野伯伯高中时的学弟呢。”
　　“中野伯伯高中时的学弟？”清川澈不由一怔，“高中时，中野伯伯是妈的同班同学……那么，对方岂不也是妈的学弟？”

　　“是啊……”清川宁子点了点头，“虽然妈说，因为是太多年前认识的人，她已经忘了，不过，我还是有点想不通……因为对方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学弟，他可是外务省的高官有末清明啊……这样的名人，以妈的记性，也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有末清明吗？”
　　清川澈当然知道这个风云人物，不过，他也很了解自己的母亲：清川梓是个极其崇尚自我奋斗的人，因此，就算真的曾和某个知名人士做过校友，她肯定也不会以此为荣，四处炫耀，但不会这么做，和宣称已经忘了这个人，显然根本就是两回事……

　　他这样想时，不由也朝飞往东京方向的航班的入口处看去。很快，他就在入口附近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对看来十分眼熟的青年男女。哪怕他这时只能看到那个女生的侧影，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千叶……至于那个也是侧面对着他的男人，如果对方真的是有末清明的儿子的话，他之前肯定从来没有见过，可为什么也会有一种扑面而来的似曾相识之感呢？他沉默了片刻：“宁子，不如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好啊……”清川宁子当即笑着点了点头，“刚才，有末君也说，因为妈曾在他面前提到过你，所以，他也很想认识你呢。”

　　清川澈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朝有末一弥和千叶他们走去。他想，他只是个脑外科医生的儿子，一个不起眼的摄影师，对方为什么会想要认识他呢？如果这不是一句客套话……那又代表了什么？是和他母亲有关的，还是和千叶有关的？

　　清川宁子追上了自己的哥哥。虽然清川澈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似乎和他平日里万事不萦于怀的淡漠性情不太相符，不过，她还是很高兴他会这样做，或者说，现在的她，出于一种无法言说的私心，的确是由衷地希望，自己的哥哥真的喜欢千叶……

　　何况，虽然有末一弥出身名门，显得出类拔萃，但她也从不觉得，自己的哥哥会比不上他……她想，倘若千叶真的值得有末一弥和自己的哥哥喜欢的话，就应该有这样的眼光。
　　---------------------------------------
　　“千叶，前天晚上，我在网路上看了你曾说到的那部电影。”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别越来越逼近时，有末一弥突然说。
　　“是吗？”千叶先是一怔，随即微笑着问，“学长，对于你们男人来说，那部电影……会不会显得太沉闷了？”

　　“怎么会？我一点都不觉得。虽然整部电影，都是由女性角色的活动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但那毕竟还是一部男人拍的电影。再说了，就连我母亲也说过，我这个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耐心……”有末一弥顿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何况，一直以来，中山美穗都是我的偶像。”
　　“是吗？”千叶高兴地说，“不过，虽然我是女生，也很喜欢她呢。”

　　“那的确是一部关于回忆的电影……”有末一弥沉默了片刻，凝视着她，有些迟疑地说，“看过了之后，我也觉得，如果都不让对方知道，就这样死去的话，的确是太……残忍了。”
　　“就是啊……”千叶连连点头，“而且，这样对对方也不公平。所以，看完之后，就我而言，与其说是被打动了，倒不如说是被刺痛了……”

　　那种刺痛，还不是那种一刀切入、立刻见血的痛快淋漓；而是那种肌肤被一寸一寸地割开，伤口慢慢地渗出血来的细微而具体的疼痛……这就是二十岁那一年，千叶第一次看《情书》时的感受，而且，这种感受，她从此再也没有忘记过。

　　“千叶……”
　　千叶连忙回过神来：“学长，什么事？”
　　“下一次……”有末一弥神情柔和地望着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一起去小樽吧……好吗？”
　　千叶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的。”

　　“那么……”
　　有末一弥正要再说什么，他的目光突然顿了一下。千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刻他眼神里的细微而骤然的变化，当下也侧过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于是，看到了正朝他们走过来的清川澈兄妹俩。
　　---------------------------------------
　　清川澈望着这时和千叶站在一起的、在此之前他肯定从来没有见过的有末一弥。很显然，有末一弥就是这个社会里最得天独厚的那一类人中的一个：出身于名门世家，受过最好的教育，还有着上天赋予的出众的外表和聪明的头脑，以及一直以来有意培养的、可以从原本就不低的起点爬到这个社会的金字塔顶端的完美的个人素质和超强的自信心……

　　不过，最令他困惑的，倒不是千叶这么简单的女生，何以会和眼前这个男人在一起；而是这个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何以会给他这种奇怪的熟稔之感，仿佛他们早就认识了一般……而且，他和有末一弥在样貌上的相似，就连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他这时心中不由微微一抖：莫非，他一直在找寻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今天终于有眉目了？然而，在此之前，他的确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为他带来通往谜底的线索的，居然是千叶。

　　“哥，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和有末君似乎长得有点像……”清川宁子终于忍不住说。
　　“会吗？”清川澈淡淡地问。

　　“虽然我也知道，被别人说自己和某个人长得很像，是不会觉得开心，哪怕那个人是大明星……”清川宁子迟疑了一下，侧头看着自己的哥哥，“不过，哥，你们真的长得好像，不仅是五官和身材，甚至连一些表情，比如笑起来的样子……之前，我也不太觉得，但今天同时看到了你们两个，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一见到有末君，会觉得那么亲切了。”

　　因为有末一弥的缘故，清川澈这时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九月初识那个时候，千叶一见到他会有那种恍惚的神情，原来，在她以前认识的人之中，的确有一个可能会和他有着某种奇妙关联的男人……

　　他不由有些烦躁也有些愤怒地想，认识以来，她对他所怀有的那种好感，难道说，也是拜这个姓有末的男人所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在她眼里，又算是什么呢？还是说，其实，从头至尾，在她心目中，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他想到这里，不由冷笑了一声：“我可一点都不觉得。”

　　清川宁子这时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的不快。不过，她只是简单地以为，那是一种徒遇情敌时必然会产生的心烦和嫉妒，就好像那时，她看着和有末一弥一起走开的千叶时所产生的那种强烈的不舒适感……她当然不可能会知道，在清川澈的那声冷笑里，其实蕴藏着非常复杂的内容，比如失望、受挫、受伤、以及痛楚等等……远远超过了爱情所能限定的范围。
　　---------------------------------------
　　待清川澈兄妹俩走到近前，千叶当即笑着说：“清川君，你回来了。”她顿了一下，看向有末一弥，“我来介绍一下。清川君，这位是我大学时的学长有末一弥。有末学长，这一位，就是清川先生的公子清川澈。”

　　“清川君，初次见面。”有末一弥笑着朝清川澈伸出了手。虽然外表一如往常，他心里这时其实已经翻江倒海，汹涌澎湃到了极点。不过，这种带着冲击性和破坏性的强烈心理反应，与其说是因为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情敌油然而生的警惕和敌意，倒不如说是因为突然像是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而觉得惊诧，甚至是恐惧……

　　虽然说，在外表上，他和清川澈顶多只有三四成的相似，但当他走过来时，那种亲切而熟稔的感觉，却令他觉得，仿佛一直以来，他就认识这个素未谋面的青年一般……
　　也正因为如此，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清川梓母女俩看到他时，都会有那种异样的眼神……原来，是因为清川澈的缘故。

　　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说，这世上多的是长得相似的人，比如《情书》里的女藤井树和渡边博子，当然，那只是电影里的设定，是虚构的……不过，这世上，不是也有很多因为和大人物长得相似，因而成为他们的替身的人吗？还有那些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明星的普通观众……但这种感觉不一样。何况，在对方的眼神里，他也看到了同样浓郁的困惑和不解。

　　“有末君，初次见面。”清川澈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不知怎么的，在握住这个肯定是初次见面的人的手时，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由衷地觉得对方很亲切，却又条件反射般地厌恶这种莫明其妙的直觉，因而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害怕……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真的就只是千叶的学长吗？如果有末一弥是他的情敌的话，他为什么还会觉得他亲切？他自问并没有那种可笑的惺惺相惜的想法……何况，他比谁都清楚，对方给他的那种亲切感，和千叶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关系。

　　“啊，我该进去了……清川君，清川小姐，后会有期。”有末一弥松开了他的手，微笑着看向千叶，“千叶，我们以后再联络吧。”
　　“好的。”千叶笑着点了点头，“学长，保重。”
　　“嗯。--你也是。”

　　有末一弥说着，有礼貌地朝清川澈兄妹俩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往入口处走去。不过，走开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清川澈一眼。后者这时也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他不由想，他这一趟的札幌之行，原本希望能和千叶有进一步的发展，没想到，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最终的结果却是因她之故，找到了通往他父亲那段鲜为人知的过去的重要线索……

　　他想到这里，不由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同时暗暗呼了口气。他想，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他都必须相信，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现在的他，都绝对有能力控制和掌握……那么，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目送着有末一弥消失在入口处之后，清川宁子突然开口了：“哥，我们走吧。”她顿了一下，笑着看向千叶，“千叶小姐，要不要一起走？”
　　听了她的话，千叶不由朝清川澈看了一眼，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当下，他们三个人一起离开了机场，乘同一辆出租车回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