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04、总第二百三章

　　（二百三）
　　那天晚上，远在伦敦的夏树突然打电话到千叶家：“阿树，妈妈打算回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再说了，去年年底那个时候，小樱的婚礼我都没有参加，也该回去看看了。”
　　“妈，你能回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我当然很高兴……”千叶顿了一下，“不过，叔叔他……没有人照顾的话……真的可以吗？”

　　“他现在已经没事了，而且，回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这件事，还是他先提出来的。”夏树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因为走不开，他甚至还想和我一起回去。”
　　“是吗？”千叶听了不由很是感动，“妈，代我向叔叔说一声谢谢。”
　　“好的。阿树，动身之前，我会再和你联络的。”
　　“我知道了。”

　　千叶挂了电话，正要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当即看到坐在对面的父亲这时正注视着自己，于是忙解释说：“妈妈说到时会回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是吗？”千叶友寻淡淡地说。虽然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但不管怎么说，千叶的母亲，也就是他自己的前妻，始终是他极其在意的一个人，因此，虽然他这时努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身为女儿的千叶还是感觉到了父亲异乎寻常的关注。她不由想，或许，在她父亲的心里，她的母亲和洋子究竟孰轻孰重，恐怕也实难分别。

　　“那也是应该的。”这时，正在收拾茶几的洋子抬起头来，笑看着千叶，“在自己的孩子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做母亲的，总是会希望自己也能在他们身边分享那一刻的喜悦。所以，小修的毕业典礼，我肯定也会去参加。”

　　“到时我也会争取去英国参加修的毕业典礼。”千叶笑着看向父亲，“爸爸，你呢？”
　　“有你们俩参加就足够了……我就不用去凑这个热闹了。”千叶友寻站起身来，“我是个大男人，哪能像你们女人一样，总是婆婆妈妈的。”

　　千叶和洋子看着他走开的背影，不由相视一笑，心中均想，在这个家里，最罗嗦的那个人……可不就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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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下旬的一天下午，千叶和山田千代一起到机场接夏树乘的那趟航班。
　　当夏树出现在出口处时，看着又有一年多没有见过面的母亲，虽然她其实也没什么变化，但不知为什么，千叶总觉得她有点陌生。

　　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恐惧突然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一下子就淹没了她。她不由想，时空之隔，真的有这么可怕吗？曾和她一起生活了十九年的母亲尚且如此，那么其他的人呢？比如浅野翔，当然，也比如多田俊……等四月那时见到了多田俊，她会不会甚至都不敢认他了？

　　“千代，小樱的新婚生活怎么样？”坐在开往山田家的出租车上，夏树突然问。
　　“挺好的。南，也就是你的外甥女婿，可以算是个很不错的丈夫，对樱子相当体贴……”山田千代侧头看着姐姐，“对了，樱子已经知道你今天会回来，所以，刚才从叶山家赶过来了。”

　　“小姨，樱子现在不是已经怀孕了吗？一个孕妇这样跑来跑去的……会不会不太好？”千叶这时插话了。
　　“没事的。孕妇若是整天呆在家里，才真会被闷死。她出来散散心也好。”山田千代说。
　　“是吗？”千叶笑了笑，“哦，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樱子打电话给我，是曾说过，现在天天呆在家里很闷。”

　　“那还用说吗？她那么爱动的一个人……”山田千代看着她，微微一笑，“倒是你，阿树，我想，等你将来怀孕的时候，一定会是个很安静的准妈妈。就像你妈妈那时一样。”
　　千叶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到自己，不由脸上一红：“我吗？也不知道……”

　　“你还真是容易害羞……”山田千代不由笑了。她顿了一下，“阿树，虽然说，你和樱子的确很不一样，不过，你也是个女人，而且，你已经二十三岁了，因此，结婚生子这种事，对你来说，也已经不再是非常遥远的事了。”
　　千叶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与此同时，她的母亲夏树也沉默着，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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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山田家时，叶山樱子已经先她们到了。
　　叶山樱子这时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千叶上次看到她的时候，还不觉得她有什么变化，这个时候再看到她，虽然她并没有很明显的怀孕征兆，但她的行动的确显得比较迟缓了，而且，也不再是先前那种非常时髦的年轻女郎的打扮，或者说，在她的身上，开始有了一点准妈妈的风格。

　　“真快，小樱都要做妈妈了。千代，我们也老了。”夏树笑着说。她歉然地看着叶山樱子，“小樱，真是抱歉，在你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我这个做大姨的，却没能回来。”
　　“大姨，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只要你能回来，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高兴。”叶山樱子笑看着她，“大姨，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觉得很幸福吧？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那就好。”夏树点了点头。她这时不由侧头看了千叶一眼。在这个世上，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女儿……刚才，在路上，当山田千代对千叶进行旁敲侧击式的成长教育时，她虽然始终一言不发，不过，她心里其实在想，难道说，自己的表妹都结婚了，甚至要生孩子了，千叶还一点都不急吗？

　　“姐姐，你别想太多了……阿树和樱子根本就不一样，不过，我想，她将来一定也会很幸福。”或许是姐妹连心，山田千代这时看出了夏树的心事，于是在一边安慰她说。
　　“希望如此了。”夏树说。

　　千叶笑了笑：“妈，小姨说得对，你别想太多了。或许，只是我的幸福比樱子的更迟降临而已，又不是永远都不会有……”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自信。她是见过不少还算美满的婚姻，但也见过如她父母这样的以离异收场的婚姻；还有如浅野夫妇那样的很难说美满也很难说不美满的婚姻……

　　没错，幸福的确是个闪闪发光的字眼，然而，它的光芒毕竟有限，未必能照到每个人身上……不过，她总不能让自己的母亲知道，自己年纪轻轻，就已经如此悲观地看待人生……这样，夏树或许又会把责任怪到她自己头上了。

　　“是啊，大姨，如果这个时候，树就和我一样挺着一个大肚子，那还像是我们家族的女状元吗？”叶山樱子笑着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望向千叶，“对了，树，你的毕业典礼我也要去参加。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沾一点东大的光，这样，他将来一定可以和你一样聪明，一样会念书。”
　　“那当然好。我也希望到时会热闹一点。”千叶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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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晚饭，千叶母女俩在厨房里整理杯盘碗筷时，因为身边没有了外人，夏树终于开口问了自己最想问女儿的一个问题：“阿树，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千叶侧头看了母亲一眼，“妈，这个问题，前些日子，在电话里，你好像已经问过我了。”

　　“我以为……你那时是不好意思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千叶顿了一下，“现在没有就是没有。至于将来，如果有了……就是有了。”

　　“对了，阿树，毕业了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会到一个心理研究所工作，或者……也可能会有别的打算。”千叶看着自己的母亲，“妈，在三年之内，你若是想和小姨一样抱外孙，我想，那根本就不可能。”

　　“我也知道，你和小樱不一样……但阿树，妈是过来人，”夏树迟疑了一下，“我这么说吧，一个女人，就算再好强，对于她来说，家庭的温暖始终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实在的。年轻的时候，或许还不觉得有人依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等年龄渐长，遇到挫折，有了病痛，就能体会到了……所以，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遇到了适当的人，就不妨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好考虑一下。”

　　“妈，我知道了。”千叶沉默了一会儿，“你这么说，会令我觉得，我好像已经老大不小了……再不抓紧的话，会有嫁不出去的危险。”
　　“女人的年龄，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长上去的……而你自己，有时根本就不会有感觉。”夏树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阿树，你那个年轻的老师呢？”

　　千叶不由一怔。她没想到，她的母亲到现在依然还记得前年夏天那时甚至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浅野翔：“他去年年底回纽约了。”
　　“这样也好。”夏树若有所思地说。

　　千叶望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心中不由想，看来，在这个世上，的确没有人会看好她和浅野翔之间的感情，因此，他们的爱情，还没有机会开始就这样结束了，反而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只是，她真的也可以一起欢喜吗？

　　不过，每当她有机会想到浅野翔时，她都会当即提醒自己不要再去想了，因为，到了下个月的这个时候，她的人生就会有崭新的开始，因此，和浅野翔有关的这一页，她是应该也必须翻过去了……

　　她记得，浅野翔曾和她说过，只有迈出了脚步，走到了想去的那个地方，才会知道，那里有没有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多田俊会不会还站在原先的那个地方等着她呢？或者说，当她抵达目的地时，幸福，究竟是那个最终的答案，还是依旧只是个永恒的传说呢？
　　因此，当四月越来越迫近时，在她的心里，期待和恐惧之间的此消彼长，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激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