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184、总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百八十三）
　　“千叶，你不会是对上原……”浅野翔看着她，顿了一下，“还抱有期望吧？”
　　千叶沉默了一会儿，望着他，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她这时想，浅野翔会这样问，自然是已经知道了答案：没错，她是知道她应该对上原阳一死心，但要现在的她对上原阳一真的完全死心，又实在是很困难……虽然说，对于他们共同的将来，那种渺茫的感觉也的确是越来越强烈了。

　　“没有什么爱是可以重来的，而离去的人……如果当初并没有以回来作为目标，也根本就不值得你等待……”浅野翔迟疑了一下，“千叶，也许，比起上原阳一来，多田俊或者有末一弥，会更值得你期待。”

　　千叶嗫嚅了一下：“我没有……”
　　“真的吗？”浅野翔神色严峻地看着她，“你可以骗别人，但千万别骗你自己……这样，不仅会浪费你本来就不多的时间，还会消磨你继续追求幸福的勇气。”
　　“是，我知道了。”千叶终于困难地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走到了离今井幸很近的地方，千叶停下了脚步，看着浅野翔，微微一笑：“那么，老师，明天见。”
　　浅野翔望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径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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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叶快步走到今井幸面前：“今井，好久不见了。”
　　今井幸笑着点了点头：“千叶姐姐，你今天怎么会到我们学校来的？”
　　“我和我的老师一起来拜访你们这里的一位教授。”

　　今井幸若有所思地望着浅野翔远去的背影：“哦，刚才那位，是你的老师啊……我还以为……千叶姐姐，他结过婚了吗？”
　　听了她的话，千叶心中顿时微觉有些诧异，毕竟，这样突兀地问别人的隐私，实在不像是今井幸以往说话的风格，不过，她还是如实地回答了：“浅野老师已经结婚很多年了。”

　　“是吗？”今井幸点了点头。她顿了一下，“千叶姐姐，近来好吗？”
　　“还好。今井，你呢？”
　　“我也很好。”

　　今井幸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千叶直觉，她是想和自己说与上原阳一有关的事……但那一天，直到她们分手，今井幸还是没有谈到任何与上原阳一有关的话题。

　　而在那天之后，今井幸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便一直都留在了千叶的记忆里，且每每总会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袭来，令她不由自主地想：那时，今井幸到底想要和她说些什么呢？或者说，上原阳一现在怎么样了？当然，她其实也很清楚，只要她有足够的耐心，她就一定会有机会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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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中旬，千叶参加了心理医生资格考试，她自己觉得考得可能还不错，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要耐心地等上一段时间才会知道。
　　五月底的一天，川村静枝终于不敌病魔，离开了人世。

　　在川村静枝过世的那一天，千叶一早就来到了医院。
　　那天，有末一弥一直都很忙，直到川村静枝弥留之际，他才匆匆赶到了医院，看到坐在急救室门口长椅上的千叶时，他当即一脸焦灼地问：“千叶，怎么样了？”

　　千叶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不太好……医生说，静姨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或许就是看到你，都会认不出来……学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别太难过了……”
　　有末一弥沉默着点了点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千叶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搁在长椅上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她突然想，或许，此时此刻的她，对于川村静枝当年陡然看到八岁时的有末一弥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黄昏的门前石阶上，那一瞬间油然而生的怜惜之情，大致也能感同身受了：知道他害怕孤单……害怕在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其他人会爱他……

　　一个八岁的孩子会这样想，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千叶不由想，至少，在她八岁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玩伴，常常一个人自娱自乐，却也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不少爱自己的人……她心里这样想着，与此同时，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握有末一弥这时仍在微微发抖的手。

　　在她的指尖触到有末一弥的手背的那一刻，有末一弥当即条件反射般地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并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千叶任由他握着，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时的医院里不再显得嘈杂了，甚至于进入了一种相对静止的状态：除了她自己的、和有末一弥的心跳声，天地之间，她能感觉得到的，好像便只有从有末一弥的手心源源传过来的温暖的热度了。

　　有末一弥握着千叶的手，觉得自己那颗恐惧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没错，他也知道，千叶或许喜欢他，也真正关心他，但直到这一刻为止，她也的确没有爱上他……但对于他来说，这种源自内心的关切，显然比单纯的男女之爱要珍贵得多……他很清楚，他这时握到的，不仅是一只温暖的手，还是一颗善良的心，夸张一点说，他现在得到的，简直就是一次拯救……

　　他这时不由想，就算从明天起，真的没有人爱他了，但只要还有这样一个女生，在他觉得孤单和害怕的时候，会静静地把手伸给他……那么，他今后的人生，就算是荆棘丛生，应该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之后，江川美加也赶来了。当有末一弥进入急救室里，去见川村静枝最后一面时，江川美加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弥他一直都非常尊重静姨，就当是自己的养母一般……今天可真是够他难过的。”

　　千叶沉默了一会儿：“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千叶，你真的……不能接受一弥吗？”江川美加突然问。
　　千叶怔了一下：“或许，我和他真的不合适……”

　　“真是奇怪，你会这么关心他，却还是不肯试着去接受他。”江川美加侧头凝视着她，“千叶，他真的没那么可怕……说穿了，他也只是一个很想有人爱他的普通男人而已。”
　　千叶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时，有末一弥走了出来，神色显得颇为憔悴。他看着千叶：“千叶，你进去一下。”
　　“好的。”千叶点了点头，走进了急救室。

　　这时的川村静枝已经完全不能说话了，但她看着千叶时，眼中依然流露出了恳求的神色。千叶不由心中一抖，她知道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也即是说，川村静枝这时还很清醒，并且真的知道她是谁……

　　当然，她也知道，川村静枝这时的意思，毕竟，她已经在她面前提到过两次了：川村静枝希望她将来即便是没有和有末一弥在一起，也不要完全放弃他……虽然千叶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之于有末一弥有如此重要，不过，为了安慰这个即将离世的老妇人，她还是点了点头。
　　看到她点头之后，川村静枝眼中顿时流露出了喜悦无比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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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川村静枝去世一周之后，千叶和江川美加一起去川村家整理她的遗物。
　　“千叶，静姨曾和我说过，她保留的那些照片要送给你……”江川美加看着她，“她应该有和你说过这件事吧？”

　　“嗯。没错。”千叶点了点头，“我今天就拿回去。”
　　“好的。”江川美加笑着说。

　　那天晚上，千叶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又一次一张一张地翻看有末一弥从小到现在拍的那些照片。到看完最后一张，合上最后一本影集的那一刻，她不由想，在这些照片里，究竟承载了川村静枝对有末一弥多少的爱呢？

　　或许，本来，川村静枝也很有可能和其他的下人一样，只是把照顾有末一弥看作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但最终，他们之间，还是建立起了一种如母子般的感情，甚至于，她还成了有末一弥依赖的对象。

　　在这变幻莫测的人世间，两个有缘相遇的人，可以变得很亲密，也可以依然很疏远……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就是这么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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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夏假又开始了。这是千叶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夏假，不过，却也是她有生以来最忙碌的一个夏天：要实习，要做作业，还要开始准备两个专业的毕业论文……因此，在这个夏天，她始终没能抽出空来去英国看自己的母亲和竹田修。

　　至于竹田修，也是忙得不亦乐乎。他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并参加一些较有影响的国际钢琴演奏赛事；而永井美纪，对于他能这样有计划且有效率地进军国际音乐界，可以说是帮助不小。

　　虽然说，竹田修并不喜欢有求于人，也对永井美纪并没有特别的好感，但有时候，一个善良的人，实在是很难拒绝别人对自己的好，因此，他也没有特别地排斥永井美纪……甚至可以这样说，身为学长的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帮到永井美纪什么；倒是外表娇弱实则精明强干的永井美纪，对他的帮助和照顾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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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底的一个周日下午，已经决定在年底结婚的山田樱子约了千叶去逛街。那天，千叶刚好还算空闲，于是便欣然应允了。

　　逛得有些累了之后，她们走进了一家咖啡馆。一走进大门，千叶当即便觉得前面不远处一张桌边坐着的那个年轻男人的背影看来极是熟悉；而在同一桌，面朝她坐着的那个金发碧眼的西方女子，她则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英国伦敦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浅野翔的大学同学Jessica Everett。至于那个男人，不用说，当然就是浅野翔了。

　　“樱子，你先找一个地方坐下……我看到我的老师了，我想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千叶忙说。
　　“是吗？”山田樱子四处张望了一下，“树，为什么我们不过去和他一起坐？我也想认识一下你的老师。”

　　“那好吧。”千叶迟疑了一下，“不过，他有朋友在……我怕会有些不方便。”
　　“你啊，就是想得太多……其实，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喜欢热闹的……当然，你刚好在绝少数人之列就是了。再说了，我是你的表妹，又不是什么外人。”

　　千叶暗暗苦笑了一下，心想，山田樱子还不知道，浅野翔刚好也在她所说的“绝少数人之列”……不过，她这时也不想太扫山田樱子的兴，当下便和她一起朝浅野翔他们那一桌走了过去。

　　Jessica Everett这时也看到了她，等她们表姐妹俩走到近前时，笑着说：“千叶小姐？真是太巧了，我和Kevin正说到你呢。”
　　听了她的话，浅野翔当即循着她的目光侧过了头，立刻便迎上了千叶笑盈盈的目光，不由怔了一下。

　　走到他们面前时，千叶微微一笑，也用英文说：“真的是老师和Prof. Everett……Prof. Everett，你什么时候来东京的？”
　　“昨天。我来这里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刚好也来看看Kevin。” Jessica Everett 看向山田樱子，“千叶小姐，这位漂亮的女孩是……”

　　“是我的表妹……她叫山田樱子。我们今天一起出来逛街。”
　　Jessica Everett 笑着点了点头：“是吗？你们表姐妹俩感情看来很好……真是令人羡慕。”
　　“是啊。”千叶笑着看了山田樱子一眼，“她是我唯一的表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很好。”

　　山田樱子一听到千叶和那个被称之为Prof. Everett的外国女人用英文说话后，便开始暗暗叫苦了。她虽然对一直沉默着坐在一边的年轻英俊的浅野翔极感兴趣，但比起自己即将很有可能会因为英语水平极差而出丑的窘况来，她还是决定明智地选择离开。她这样想着，当即轻轻地扯了扯千叶的衣角：“树，我们到那边坐吧……别打扰你的老师了。”

　　或许是因为血缘关系的缘故，当然，也是因为千叶对山田樱子太了解了，所以，她立刻便明白了山田樱子的意思，当下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侧头笑着对浅野翔说：“老师，我不打扰你们了……”
　　“嗯。”浅野翔望着她，点了点头。

　　千叶笑着看向Jessica Everett ：“Prof. Everett，我和我表妹要到那边坐……希望你在这里会玩得开心。”
　　“我们四个人为什么不坐在一起？”Jessica Everett有些诧异地问。她看向浅野翔，“Kevin，是你有意见吗？你啊，年纪轻轻的，别总是喜欢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摆出一副长者的臭面孔，会老得很快的。”

　　浅野翔还没开口说什么，千叶连忙解释说：“不是的。和老师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坐一会儿就要走了。”
　　“Jessica，别强人所难好不好？”浅野翔淡淡地说。他看了千叶一眼，“千叶，你走吧。”
　　“嗯。再见。”千叶笑着朝Jessica Everett挥了挥手，和山田樱子一起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