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103、总第一百二章（大学篇卷三）

　　（一百二）
　　新学期又开始了。对于千叶来说，二年级下半年的学习生活显得更加繁忙紧张：除了上课之外，她每周有三个半天还要在天野律师所打工；其余的时间，除了准备法曹考试之外，也会帮浅野翔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九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千叶坐在浅野翔的车里。他们刚从一家心理研究机构出来，现在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征得浅野翔的同意之后，千叶打开了车窗玻璃，让向晚的风可以吹进来。这时已经是初秋，暑气渐退，早晚的风里开始有了凉意，拂过人的脸上时，会觉得很舒服。

　　“师母比我想象得还要漂亮。”千叶突然说。
　　浅野翔笑了笑：“是吗？看一个人漂亮与否，标准因人而异。不过，一直以来，说她漂亮的人的确是很多。”

　　“老师，你和师母是怎么认识的？啊，如果老师觉得不方便回答，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我和千惠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可能是在我十岁的时候……我们从那时开始成了邻居。”
　　“原来是青梅竹马……怪不得走在一起时看起来那么和谐。真是令人羡慕。”

　　浅野翔侧头看了她一眼，心想，她和竹田修走在一起时，何尝不是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只是她本人毫不自知而已。他笑了笑：“不要羡慕别人。你以后也会遇到能令你幸福的人，而且，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那个人已经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对了，那个有末一弥……”

　　“老师，别再开我的玩笑了。有末学长对我根本就没那种意思，他只是对所有的异性都比较亲切罢了。我想……”这时天渐渐黑了，千叶侧头看着车窗外华灯初上的东京街路，“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老师和师母那么好的运气，可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而且，那个人也同样喜欢自己……不过，就算在我的生命里始终都没有那样的人也无所谓，反正，生活里又不是只有爱情这一项……再说了，现代人也不是非结婚不可。”

　　“我曾经也这样想过。”浅野翔说。
　　千叶诧异地侧头看了他一眼：“老师不是从学校一毕业就结婚了吗？”

　　“在那之前，我曾经也认为，人一辈子就是不结婚也没有关系。但后来我想，如果和另外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可以令对方比自己还觉得幸福，那么，为什么不选择和她在一起呢？有句话说得好，人是群居动物，所以，孤独是可耻的……千叶，在你的生命里，肯定也有这样的人，他会爱你胜过爱他自己。”
　　“真的会有吗？希望如此了。”

　　“一定会有的。对了，你上次曾和我说过，将来想去札幌工作……虽然我也觉得札幌是个很好的城市，而且，还有令人倍感舒适的夏天，但千叶，你最喜欢的是什么季节？”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我都喜欢……不过，最喜欢的还是秋天。”
　　“秋天……”

　　“是啊，秋天很美……早上起来，在庭院里仰头看秋天的天空，简直是无限高远，一时间就会觉得，人也可以在其中无限地飞翔，而且，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还可以去郊游，看枫叶染红山岗和原野……秋天，在我看来，就是最好的季节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是秋天生的……听说，人一般都会倾向于喜欢自己出生时的那个季节。”

　　“据我所知，北海道的秋天很短，是名副其实的过渡季节，而冬天却无比漫长，可以从这一年的十一月延续到次年的四、五月……千叶，如果将来年年都要面对漫漫严冬，你还会想到札幌工作吗？”
　　“我也知道……但老师，哪有一个城市是完美的呢？有这样的好，就必然有那样的不好，我想我应该能适应。我也不能只为我喜欢的季节活着。”

　　“那你的父亲怎么办？”
　　“他已经有洋子阿姨了。”
　　“那并不等于他就不要你的爱了。再说了，如果你一个人远在他乡，他一定会放心不下。还有，你的弟弟竹田……”
　　“老师，你是不是在劝我将来不要去札幌，而是留在东京工作？”

　　浅野翔摇了摇头：“不……那是只有你能决定的事，我没有资格要你怎么做。我只是想说，有些事，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也没有你意料得那么糟。”
　　“但东京对我来说，承载了太多的回忆，我怕……”
　　“你怕有一天会突然遇到自己不想遇到的人，对不对？”
　　“是啊，总觉得到时会很难受。”

　　“躲着也不是办法。千叶，你是不是认为，你将来会过得很差劲，甚至见不得人？”
　　“当然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一种什么心态……我就是很想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修常说我是个自闭的人，将来怎么可以做心理医生。我总是说，那又有什么问题，医者通常都是医人不自医的……”
　　浅野翔微微一笑：“医人不自医……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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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叶回到家，吃晚饭时，洋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阿树，你表妹刚才曾打过一个电话给你。”
　　“是吗？我知道了。阿姨，谢谢你。”

　　吃过饭后，千叶在客厅里挂电话给山田樱子。来接电话的是她的小姨山田千代：“阿树，是你吗？你已经很久没来我们家玩了。就算学习再忙，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小姨……那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小姨，真是对不起……”

　　“阿树，你别紧张，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了。”
　　“这个周末我一定会去看你的。对了，小姨，樱子在家吗？”
　　“在啊。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端传来了山田樱子的声音：“树，是你吗？”
　　“是啊，洋子阿姨说你找我……樱子，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我们表姐妹俩已经好久没在一起了……树，你明天晚上有空吗？不如一起去逛街吧。”
　　“明天晚上吗？好啊，我刚好有空。樱子，逛完街，我们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树，就这么说定了。”

　　挂了电话之后，千叶看到竹田修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不由一怔：“修，你有事吗？”
　　“没有。明天晚上，你要和你表妹去逛街？”
　　“是啊，我和樱子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竹田修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径自上了楼。
　　千叶觉得他今晚显得有些古怪，正要跟上去问个明白，这时洋子走了过来，有些遗憾地说：“为什么刚好是明天晚上呢？”

　　“明天晚上怎么了？阿姨，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吗？”
　　“是啊，明天是小修的生日。”
　　“原来修是处女座的。”

　　千叶心想，竹田修倒真像是个标准的处女座的人。她这时有些踌躇，刚刚才和山田樱子约好明晚一起吃饭逛街，突然又要推掉总觉得有些不妥，她沉默了一会儿，“那我争取早一点回来……阿姨，你说，修会喜欢怎样的生日礼物？”

　　“只要是你送的，他肯定都会喜欢。他那个人不挑剔的。”
　　千叶笑着说，“阿姨，我叫爸爸明天晚上也早一点回来，到时我们一起给修一个惊喜，怎么样？”
　　“好啊。我想小修一定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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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傍晚，从天野律师所出来后，千叶乘公车到了和山田樱子约好见面的地方。
　　山田樱子已经等在了那里。千叶觉得她现在的打扮非常时尚，可以说是紧跟时代潮流，而且，也比以前更漂亮了。

　　因为山田樱子读的那所大学离东大很远，所以，她们平时很少见面。不过，山田樱子对她的态度，却比高中时代要好了很多。千叶有时想，那可能是因为少了上原阳一在她们生活里的缘故。

　　“树，难得你这个大忙人肯浪费一个晚上的时间和我这种闲人在街上乱逛。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山田樱子笑着说。
　　“你别胡说了……你会主动邀我这么无趣的人一起逛街，我很感动，倒是真的。樱子，我们先去逛商店吧，我想买点东西。”

　　“好的。我听舅舅说，你现在很忙，功课紧张，又要打工……树，你用得着这么拼命吗？你不会是真的打算将来像个男人一样，在职场中冲锋陷阵，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来吧？”
　　千叶微微一笑：“为什么不？那原本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你还没吸取教训啊……树，再强的男人恐怕还是会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比他弱，那样，他才会有身为男人的自豪感。”山田樱子叹了口气，“你再这样下去，比你强的男人可就越来越少了。”

　　“那就算了。”千叶笑了笑，“反正将来我也未必要依靠男人才能活得下去。”
　　山田樱子侧头盯着她：“树，你现在这个样子，据说最得男人痛恨，是新男性公敌的标准姿态，会令他们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和优越感荡然无存……”

　　“你……”千叶听了山田樱子的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什么时候会轮得到她这样的女生来做男性公敌？她当即转开了话题，“樱子，你说，男生会喜欢怎样的生日礼物？”

　　“原来你已经有新男朋友了，怪不得这么的有恃无恐……树，对方是个怎样的男生？”山田樱子脸上有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好奇之情。
　　“哪有。老实说，我那个新男朋友，我也不知道他出生了没有……今天是修的生日，他现在是我的弟弟，我想送他一份比较特别的礼物。”

　　“哦，你说的是你那个钢琴王子弟弟……我突然想起来，前一阵子，我和秀一在电话里聊天时，无意中说起竹田，秀一对于他当年在学校里太会抢风头这件事，至今都还有点耿耿于怀。老实说，竹田那样的男生，我还真是弄不懂他会喜欢什么。不过，我想，只要是你送的，他应该都会喜欢。”

　　因为这是两天之内，第二次听到别人对自己说这种话，千叶不由怔了一下。不过，她也没有多想什么，毕竟，她和竹田修的感情很好，也不是什么秘密：“是吗？但愿了。这样也好，我就随便挑一样东西……太贵的礼物，我也的确是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