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觅 密》乱世虺鸦

3、初次会面

　　“我们结婚吧——”

　　伸出去的手被少年紧紧握住，少年清丽动人的笑脸在眼中定格。

　　感受到他微颤的紧张，不加以掩饰的喜悦，即使她可能是气氛太过美好产生的化学效应，一时心血来潮，事后就忘了，他却像得到全世界般地对她露出美丽笑容。
　　为什么选择他？

　　问自己。

　　她喜爱美人，那是天性，美丽的东西谁都爱，很正常，却从没想过和某个固定的人相对一辈子，对她来说不可思议也难以想象。
　　她了解自己，虽然不会喜新厌旧，但也不是深情之人，更不会为爱疯狂，义无反顾，甚至，她并不相信爱情。

　　爱情是什么？……她不知道。

　　有人对她说过，她可以失去生命，却不能失去爱情，所有人都依赖着它，它可以让你哭让你笑，将你从贫瘠的荒漠拯救，教你懂得生命的美妙。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但，看着少年的笑，似乎有什么在胸口涌动，填满缺口。

　　喜欢他真心不带伪装的笑，喜欢他在复杂的环境中也不被污染的单纯，喜欢他眼中只有她，喜欢他毫无保留的付出和纯粹的信任。

　　——所以，心动了。

　　想和他牵手一生，试试她的未来多一个他会有怎样惊奇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也好，让她后悔莫及也好，人生若是一成不变的话，太无聊了。

　　她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贪爱过份，如同物染色不能脱离。

　　记得他抬起那双清丽透澈的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他的名字——

　　“爱染……”

　　……………………

　　破旧、狭窄的小床，分不清颜色到处是破洞的被单搭在一个白衣女人身上，乌黑长发如丝绸散落在灰色的枕上，带有几分英气的眉毛几乎扭成麻绳状，薄薄红唇喃喃吐出一个人名。

　　“嗯……”

　　眼睛慢慢睁开，昏暗的日光透过破碎的窗棂，鞭笞着满屋飞扬的尘土，搅动屋里发霉腐败的气流。日光照在她清艳绝俊的脸上，她似乎觉得难受，抬手遮住光，眯起眼。

　　铁皮、木板、钢管混杂的天花板处处是裂纹，几块木板挂在头顶上方摇摇欲坠，从裂缝吹进来的风刮得木板发出“吱呀吱呀”危险的响声，天花板开始微微震动，风中传来腐臭的味道。
　　呆了几分钟，她眨眨黑眸，怀疑自己在做梦，怎么一睁眼就看见匪夷所思的景象？

　　啪——！
　　一块木板掉下来。

　　瞪大眼，惊讶莫名。
　　……脑中难得一片空白，使她无法像以往那样清晰准确的分析情况。

　　又过了几分钟，继续躺着也不是办法。……目前的情况虽然诡异，但总要弄清楚。
　　商白玉坐起来，看了眼身上滑下不知是蓝是绿还是黄的布，不在意地环顾周围。
　　……不是她所熟悉的环境，废弃物搭建而成的违章建筑，堆满缺胳膊断腿的桌椅板凳和她看来已经报废可以当垃圾扔掉的生活用具，凌乱、充斥着浑浊气息，像是生活在城市最底层，也许比底层还底层的贫民区。

　　哑然。

　　——这是人住的房子吗？简直像个垃圾堆。
　　那，悠闲和爱染在哪里？

　　她记得，刹车失灵，她建议悠闲将车子撞向大树，悠闲照做，然后她护住爱染，再然后……猛然想起最后那个镜头，悠闲爱染伸过来的手，穿过她的身体……两人惊恐的表情……

　　——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光？那道白光又是怎么回事？

　　黑色的头发轻颤着，头脑因思绪和记忆的冲撞产生一阵眩晕。

　　一睁眼不仅好友和刚出炉的结婚对象不见踪影，自己也躺在疑似贫民区的地方——好歹也应该在医院里，看来老天爷的确嫌她日子过得太轻松，故意惩罚她，给她找点麻烦。
　　为了个在她眼中没啥价值的“屠神”落到性命差点不保的地步，真不值。
　　而且悠闲和爱染还下落不明——脑中险险晃过撞车时诡异的一幕，突然灵光一闪，顿生不祥之兆。

　　该不会……自己才是失踪人口吧？
　　呵，玩笑开大了——

　　揉揉太阳穴，商白玉决定不想了，先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再来打算。她刚一挪动身体，屁股下的小床就“吱呀吱呀”响，顿了顿，不可置信又无比庆幸。自己算是很瘦的人了，万一来个胖子，这床不就垮了吗？太脆弱了！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房子破烂的程度前所未有，整个一危房，住在里面的人难道没想过改善住房条件？哪天刮个台风，这弱不禁风的房子不倒塌才怪。
　　走到门口推开门——所谓的门就是两块木板拼在一起，轻轻一推就开了，其中一块门板在力量不均衡的反作用力下险些倒地阵亡，幸好商白玉眼明手快抓住，放回原位。

　　……好险。她松了口气，出于礼貌，主人家的东西再怎么简陋也不该随意破坏。

　　从门内探出头，眼前的景色令她微微震惊。

　　铅灰色的天空下，处处是堆积如山的垃圾，捡垃圾的几个瘦小身影，恶臭中飘浮着血的气味，即使有人走动也感受不到生机像坟墓死寂的空气，让习惯繁华舒适热闹的商白玉半晌默然无语，疑惑油然而生。
　　她，似乎来到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远处，几个男人朝这边张望，商白玉立刻警觉地缩回头，多年的敏锐感告诉她，最好在屋主没回来之前不要随便出门走动，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于是，她找了张虽然缺了半条腿歪歪斜斜但还能坐人的椅子坐下，静静等待。

　　………………

　　时间缓慢流逝，太阳落山了，月色从门缝流泄进来，带着半褪的红色，似一滩干涸的鲜血，凝结在摇摇欲坠的门板上。

　　商白玉昂起头，无声地笑了笑。

　　头顶的天花板上有个不大不小的洞，正好可以看见一角星空。不可否认，虽然红色的月亮令人不舒服，但天空却异常纯净，星星亮得惊人。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好友和保镖兼未来老公生死未卜，我竟然还有心情欣赏星空。”
　　应该装得害怕点才符合‘小红帽’又或者……嗯，即将面对的‘大灰狼’。
　　“呵呵，但愿屋主有副通情达温柔善良的好心肠，可以多收留我几天。”
　　住危房也比露宿借头好，商白玉在等待的过程中早打好了如意算盘。

　　“让你失望了。”
　　“哦，不会。”
　　声音的质感很美，不过好像嫩了点，不够成熟，如果再低沉些温润些柔和些性感些就完美了。她喜欢拥有醇酒般迷人声线的男人，令人回味。咦，谁在说话？

　　商白玉愣了愣，慢慢转头。

　　一个男……孩……？
　　是男孩吧？她不确定。

　　六七岁的孩童，白瓷一样细腻光滑的皮肤，黑鸦鸦泛着光泽的短发凌散的搭在脸上，稚嫩的轮廓漂亮精致，隐约可见细小伤痕。很黑很大的眼睛，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阴影。不合身的黑西服松松垮垮套在瘦小的身躯上，却并不显得难看可笑，反而有种内敛的优雅蕴藏其中。

　　显而易见，明明是个不足十岁的男孩，为什么无法确定呢？

　　——他的眼睛和表情让她不能准确判断。

　　这孩子的眼睛像个黑洞，扭曲，晃动，灰暗，毫无光彩，仿佛沙漠中的砾石，用任何方法也无从探知他的底限，过度深入很有可能被迷惑吞噬。

　　他面无表情，她却清清楚楚感觉到冷漠的戒备，强烈的不信任，由内而发。
　　即便如此，也只是绷紧身躯站在门口冷静谨慎观察她的危险度，不靠近也警戒别人的靠近。

　　有意思的小孩，像一只幼兽，未长成的躯体也许缺少足够的力量对抗比他凶猛的野兽，却已懂得伸出爪子理智防备，而不是冒冒然，俨然具备了领袖的架势，是一棵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打量男孩的同时，男孩也在打量她。

　　她坐在吱呀作响的扶手椅上，一身奇怪的白衣，无法掩饰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高华气度，默默对抗陋室中的破败与沉寂。

　　阴沉的室内因她的存在突然明亮起来。
　　空荡荡的屋子也因她的存在变得温暖。

　　为什么没有杀了她——？

　　从她掉在家门口的那时，就应该杀了她。她的衣服很奇怪，但佩带的饰物非常值钱，抢过来至少可以换好几天的食物，所以她必须死。他已经准备动手了，可是……看见她的脸，却犹豫了。

　　他对美丑的观念相当淡薄，却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美丽”。

　　这种美丽，纯粹而干净，像流星街夜晚的星空，即使笼罩在一片污秽的红色中，也反射出耀眼清辉，也是流星街的人永远无法拥有和触摸的，一种名为“光”的东西。

　　因为觉得她美丽，才放过她？还是因为一个人太孤单了，才把她捡回来？

　　但——

　　美貌在流星街毫无价值，没有强大的力量保护，反而会变成生存的累赘。

　　男孩微不可见的皱眉。
　　商白玉不知道他为何烦恼，不过看着这孩子终于露出一点小孩子的稚气，愉悦的笑了。

　　她有理由相信，这气势十足的孩子就是自己等待的屋主。

　　——捡回来就是他的，他的东西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审核完毕，男孩走过来。

　　商白玉站起身，男孩走路的姿势很稳，不容动摇。

　　“你是谁？”她先发问。
　　“库洛洛.鲁西鲁。”呵，口吻也很大人化，几乎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奇怪的名字。”
　　黑色瞳仁不悦地缩了缩，“你呢？”
　　“商白玉。”微笑。
　　“奇怪的名字。”他反击的很快。
　　“有前途。”商白玉赞扬道，男孩脸上闪过懊恼之色。“可以请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流星街。”她不知道吗？
　　流星街？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个地名。
　　“流星街属于哪个国家？”
　　“流星街就是流星街，不属于任何国家。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被遗弃到了什么样的地方？”
　　遗弃？她被谁遗弃？商白玉百思不得其解。
　　“……先不管这些，你有没有地图？”
　　“没有。”黑瞳怪异地睨了她一眼，“即使有，地图上也找不到流星街。你别抱着希望了，被遗弃到流星街，就是流星街的人，出不去的。”

　　商白玉再次惊讶。

　　——流星街不属于任何国家？
　　——地图上没有流星街？
　　——难不成这里不是地球而是外星球？她被外星人绑架了？

　　…………

　　…………

　　“那——”眼前的男孩是唯一可以替自己解惑的人，有必要留下来收集情报。“可以收留我吗？”笑容可掬。
　　看了她几秒，男孩淡淡道：“不要随便跑出去。”
　　呵，别扭得很可爱的小家伙。
　　“请多多指教。”她伸出手。
　　他没理会她的礼貌，走到桌子旁放下手中的袋子，掏出一个东西扔给她。
　　“这是什么？”
　　捏了捏干巴巴，长满了灰白色毛绒绒的霉菌状似“面包”的玩意儿，商白玉的直觉又一次发挥超乎寻常的敏锐。

　　呃，有不好的预感……

　　“今天的晚餐。”
　　商白玉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