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古道音尘决》米果多多

10、老师

　　老师一点也不像哥哥们学堂里的老先生，都白花花胡子一大把，整天拿着陈旧的古书摇头晃脑，谁要是背不出昨天的课文就要咔咔咔打手心儿。老师很年轻，看上去比去病哥哥也大不了几岁吧，只是要沉静稳重很多，面色总不见喜怒，幽深的眸子一眼望不见底。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所很古朴的两进庭院里，院子里只有一棵古松和一张石桌，几块石墩。老师一袭白衣坐在石墩上抚琴，琴声清越凛冽，有如阿爹拔剑时的闪烁寒光，忍不住一个激灵，这样的琴声下，万物都胆寒噤声。似乎察觉到到我手脚冰凉，琴声渐渐柔和下来，如潺潺流水冲破了冰层，带着细碎的阳光欢悦着奔走徜徉。
　　“你就是卫家凌枫？嗯……果然如公主所说。”
　　“啊？”琴声戛然而止，我还沉浸在它营造的温暖意境里，闻得声音抬头一看，抚琴的男子正凝神打量着我，带着玩味的笑意。不知为何，在这样深沉的眼眸注视下，竟会忍不住脸一红，忙低头行礼，“卫凌枫见过老师。”
　　他淡淡一笑，“不必虚礼，我不讲究这些。”
　　我心里暗笑，太好了，繁文缛节也是我最厌烦的，于是奔过去，一脸崇拜地问，“老师，你弹的是什么呀，真好听。”
　　“想学么？”他随便拨了一下琴弦。
　　“好像很难……”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想天天坐在石头上练琴，有这个时间还不跟去病哥骑马去呢。“我从小就手笨，学不会的学不会的。”一边说一边头摇得像拨浪鼓。
　　老师嘴角弯起笑起来，冷峻刚毅的脸立刻化作春风拂面，我不禁看得痴了，长这么大似乎从未见有人和他一般的风神俊逸，举手投足都充斥着优雅骄傲。就像，就像一位上古名士，用洞悉世事的明澈目光，裨睨天下。
　　“这第一首叫《将军令》，不想学了给大将军听？”
　　“第一首不好，万物肃杀，听得人心发寒，父亲那么温和的人，一定不会喜欢。我喜欢第二首，父亲一定也一样。不过…听听就行，学还是算了吧，就我这双手，免得亵渎了这琴的优雅，曲的神韵呀。”
　　老师收了琴起身，把琴挂在院中杨柳架下，淡淡地说，“我自不勉强，不过有一天，你若愿意学了，记得来取这面琴。”
　　“嗯嗯嗯。”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想，要我学弹琴还不如让我顺着梯子摘月亮呢!
　　好在之后老师再也没提过学琴的事儿，每天只是与我煮茶闲谈。乡野逸事，名士侠客传奇，历史上的朝局动荡政治争斗，百家学派交相争鸣的雄辩自由，囊括四宇无所不及。碰见天高气爽的好日子，我们去乡间四处闲逛和农夫孩子聊天玩耍，晚上老师则带我登上宽阔的山坡，教我识天官星象。
　　“老师，这些真的灵验吗？”
　　“信，则灵。”
　　“那要是不信呢？”
　　“不信也不妨欣赏一番苍茫宇宙造物的神奇。但要记住，这些东西，不过都是为了辅助人的决心和意志，如果它们能为你所用，信，不能的话，则不信。有时候，天道就是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