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 14 章 ...

  •   9.

      月姬良久未出声,林尚宫不禁担忧道:“娘娘?”

      “林尚宫,你要救救朔儿,”她被困在冷宫,没有了任何自由,但林尚宫是女官,“代替我去看看朔儿,好吗?”不用“本宫”而特意用上“我”,这是她对林尚宫的祈求。

      林尚宫踟蹰了一下,点头:“好,妾身答应娘娘。”

      她迅速摘下身上的所有珠宝首饰,递到林尚宫手中:“林尚宫,你是我唯一可信的人,我在这里将一切都交给你了。”

      犹豫了一下,她摘下跟随自己多年的琉璃耳坠一并交出--那是,司昊天为她赎,身那日送予她的定情信物,但为了朔儿,所有都是必须舍弃的。

      林尚宫皱眉:“娘娘?”

      “只有宁国大长公主才可以保住朔儿,”这点东西只是打点用的,“林尚宫,这些如果不够,我还会再想办法。”能阻止皇上的,也只有一直处于中立却有绝对权利的宁国大长公主。

      “娘娘……”林尚宫叹了口气,“够了……”

      她强忍着泪,摇头:“林尚宫,我可以死,但是朔儿一定要活着……”

      “娘娘!你别说傻话,妾身一定会竭尽所能……”

      月姬又一次换上了内侍的衣裳,跟在林尚宫身后,离开了冷宫。

      冷宫的空气腐败而压抑,一如她的心。

      承德宫,本是历代皇子的住所,基本上皇子一出生就被送来这里,由女官进行抚养和教育,所以那日,御侍卿才会说那番话。

      一路走到承德宫,来来往往的宫人神色匆匆又带着恐惧,笼罩着整个宫廷的是一种诡异的气息,与死亡咫尺天涯的感觉。

      终于,前面的林尚宫停下了脚步。

      她以为,林尚宫想要交待什么,所以,很安静地低下头等待--一个内侍,就是要谦卑有理,呵,原来她这个皇后的命运跟个内侍是没有差别的。

      林尚宫压低了声音:“我们……要回去!”

      不远处的宫门口忽然传来一股骚动,接着就是两个稚嫩地嗓音一同响起。

      “内丞娘子,朔哥哥怎么样了?”

      双生子眼巴巴地看着内丞娘子走出,紧张无比。

      “回两位公主,”内丞娘子摘下面罩,一脸平静,“大皇子的病情类似甘泉宫的瘟疫,自此刻起,在确定大皇子完全安全之前,所有人不得靠近凌云榭,所有皇子宫人将迁出承德宫至容歆宫暂住!”

      “啊?”两个小公主欢快得拍手,“呵呵,那是不是以后就能天天和朔哥哥一起玩了?”容歆宫是公主的居所,在两个孩子的思想里,朔哥哥和大皇子不是同一个人,所以自然会搬去和她们一起居住。

      而相反的,月姬,米贵妃,华嫔的表情都瞬间僵住。

      “恭送内丞娘子。”

      皇上说的警告就是这个,他要朔儿的命!

      而内丞娘子之所以用“类似”,就是要给她最后的机会,代价--如果她同意,夜朔就会是太子,相反,夜朔会小命不保。

      她一直坚信,无论何时,司昊天都可以保住夜朔,但此刻,那个信念开始动摇了,原来,司昊天不是神,并不能真的掌控一切。

      在后宫里,内丞娘子作为尚药局的首席女官,对一个人的身子,所说的话是绝对的权威,只要其开口确定了一个人的生死,无论谁都回天乏力。

      皇上也许就是算准了,一关系到瘟疫,就算是大长公主,也不可能会出面说话,毕竟,作为女官之首,夜氏族长,不可能为了一个背景薄弱的皇子而连累到其他皇子。

      夜子曦,就是要把她逼入绝境,要她不得不做出抉择--在他与司昊天之间。

      内丞娘子在将与月姬错身而过的瞬间,忽然停住脚步,一双睿智而看透世事的双眼落在了低垂着头的内侍身上,良久,久到月姬以为,内丞娘子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伪装。

      “若诊断没错,那么,大皇子,最多撑不过三日,三日之后……”后续的话,已经没有说出的必要了,所有人心知肚明。

      华嫔一惊:“内丞娘子不能……”

      “就算要研制治病的药,也最少需要一个月,更何况,我还没有找出这场瘟疫的原因,时间可能会更久……”

      她已经无法听清内丞娘子所说的话了,那么多委婉的说法,表达的就只是一个意思--夜朔,只有死路一条。

      瘟疫,既然是她一手策划,朔儿自然,不,绝对不会感染上,这仅仅是一个借口,却是无法戳穿的谎言。

      三天,就是皇帝给她的期限,看来,他也已经失去耐性了。

      “哦,对了,”内丞娘子叹了口气,“两位娘娘这几日都无需再去大明宫请安,也不必再等夜了。”

      华嫔接口:“皇上怎么了吗?”

      内丞娘子无奈地摇摇头:“皇上身子素来不好,近几日后宫又接二连三地发生大事,旧病复发要好好休养,最忌操劳,所以近期内不仅要停止侍,寝,还会一并停止上朝,召见。”

      内丞娘子点了下头:“皇上的身子还等着老身,如此就先行告辞了。”

      “恭送内丞娘子。”

      皇上染病,就是要阻止司昊天的觐见吧,就算司昊天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对于后宫,对于内丞娘子,还是无能为力的。

      等到内丞娘子离开,米贵妃和华嫔已没有心思再理会林尚宫以及其身后的内侍了,两人相携,一路沉默着离开。

      林尚宫看她神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担忧:“娘娘,您还好吧?”

      “我要出宫!”她深思良久,硬是吐出两个字--此刻,她无论如何都要见司昊天一面!

      【司府门前】

      司昊天似乎刚刚准备出门,一身紫色官服,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情。

      月姬的呼吸一滞,这种神情,她很熟悉,不对,她熟悉的是他的温柔而从来不是温情,这种温情是她陌生的,但,又不陌生,至少,经常会在夜子曦的脸上看见。

      “夫君。”

      一声柔柔的呼唤,拉回了她飘飞的思绪。

      就见司昊天他出门槛后,侧过身望向门内。

      一个淡紫色的身影若一只小猫般扑向司昊天,后者堪堪接住,唇边泛开了一抹笑,宠溺而柔情,声音中带着的是月姬从未听过的温暖:“丝丝,都已为人妻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改掉毛毛躁躁的毛病。”

      被换作丝丝的是一个的妇人,平淡无奇的五官却有着娇生惯养的贵气,无比亲密地倚着司昊天一脸理所当然:“嘻嘻,夫君会接住我的啊。”

      司昊天纵容地理顺丝丝微乱的刘海:“是啊,所以,你一直就这么长不大,像个孩子。”

      “夫君宠着我,我一辈子不要长大!”

      司府门前上演着每日都会上演的温馨情景。

      月姬的眼睛却一点点看不清,一点点模糊,酸涩的鼻子,滚烫的液体--哈,原来,她还会哭呢。

      “娘娘?”林尚宫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她径自转过身离开。

      聪明一如月姬,怎么会猜不出那个女子是谁,丝丝,便是司昊天的妻子田丝丝,她曾经见过其的画像,并且很坚信,那么平凡一无可取的女子,连自己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司昊天也曾信誓旦旦地说--取田丝丝,只是碍于父母之命,今生爱的唯一是她月姬。

      可是,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口气,无一不在陈述着另一个事实--他,司昊天,自始至终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妻子。

      呵,好,她也从始至终都只是他用来博弈的棋子而已,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她心中那个一再重建的高塔,自基底开始坍塌,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那么,是不是应该答应夜子曦?

      不,她的心很累,累得已经没办法再应付那个男人了。

      所以,此刻她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回心苑】

      林尚宫将首饰什么的都拿出来还给她--再多的金银珠宝,都已救不了朔儿了。

      她看着掌心躺着的琉璃耳坠傻傻发呆,有恍如隔世之感。

      “娘娘……娘娘……”

      看她继续发呆,林尚宫不仅开口询问:“娘娘?”

      她喃喃:“只是谎言而已……”

      “什么?”

      “不,没什么。”她深吸了口气,心中的郁结散去,“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皇后娘娘要保重凤体。”

      “嗯,林尚宫,你说,朔儿还有救吗?”如果她不同意夜子曦的条件,也无法再依靠司昊天,那么,只能另想办法救夜朔,可是,已退无可退。

      “娘娘,”林尚宫为她重新找出了昨日所穿的内侍服,“如果,内宫之人无法救大皇子,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啊?”她紧张地抓住林尚宫的双臂,“你说,该怎么办?”

      只要可以救朔儿,她不惜一切代价。

      林尚宫慢慢吐出几个字:“司天监!”

      “司天监?”

      “是的,娘娘,司天监,掌天文历数风云气象,每个皇子皇女出生均会由太史令测算其一生的运势,当年皇上能顺利登上王位,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就是太史令的一句‘奇骨贯顶’。”

      月姬眯起眼:“林尚宫,太史令想见本宫吗?”

      了然一笑,林尚宫躬下身:“是的,娘娘。”

      “林尚宫,谢谢你。”拉住林尚宫的手,她感动莫名,“林尚宫,只有你,一直呆在本宫身边,本宫不知该如何报答你。”太史令根本看不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后,定然是林尚宫的功劳。

      “娘娘,这是大皇子的造化,妾身也只是在多年前,与太史令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换上了侍者的服装,她跟随在林尚宫的身后再次离开了冷宫,这一次,却不只是出冷宫,而是出宫。

      出了宫,她们就换上了普通老百姓的服装,林尚宫是个和蔼的妇人,而她则充当了妇人的儿子。

      喧嚣的闹市,来往的人群,她恍如隔世,从前那么熟悉的场景,现在却如此陌生。

      “让娘娘假装妾身的儿子真是委屈娘娘了。”被化作男装的月姬搀扶着,林尚宫有些惶恐。

      月姬像个乖巧的儿子般安慰:“娘,儿子有您这样的娘亲,是儿子的福气。”

      林尚宫笑着摇头:“呵呵,你这小嘴哦。”

      她们相携进了倾醉楼。

      刚刚要找坐位,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公子,我家少爷有请。”一个青衣少年,挡在她的跟前,用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倒不像请,而像在陈述这一件事,她不得不做的事。

      也在同时,林尚宫来到了她的身边,她浅笑:“请带路。”终于,主角登场了。

      青衣少年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厢房门前,推开门,做出了一副请的姿势。

      就在月姬举步要进入的时,突然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焦急的女声伴随着喘息声:“夫人,夫人,出事了!”

      月姬诧异地回过头:“什么?”

      如果没记错,眼前来的女子,是贵妃身边的宫女,为什么,出现在此处?也为何会知道她在此处而追来?莫非,他们已经发现自己私自出宫?

      她心中百折千回,脸上却挂着完美的浅笑。

      “夫人--”小宫女焦急地拉住她的手,一脸悲伤的表情,“出事了……”

      林尚宫皱着眉拉开小宫女的手,挡在她们之间:“放肆,怎么可以如此没大没小!”

      “啊--”小宫女吓了一跳,那表情就像要哭了一般,本能地要立刻跪下,却又因为是在宫外,一时竟手足无措。

      “无妨,”月姬点点头,安慰受了惊吓的小宫女,拉着小宫女的手来到角落,“你只需慢慢道来,我并不怪你。”

      她心里的想法却是,贵妃若知道她的行踪,那是不是代表还有很多人知道她的行踪,该死,内线还是没有除干净!

      她已经起了杀意,但,表情还是一贯的温和。

      “夫人……”被一问,小宫女的眼泪就唰唰地掉下来,“大皇子,大皇子,他出事……”

      10.

      “大皇子?!”月姬惊惧,焦急地抓住小宫女,“大皇子怎么了?!”

      “大皇子他撑不过,已经……去了--”

      去了?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激动不已:“什么意思,你给我再说一遍!”

      “内丞娘子已经宣布了大皇子的--死--讯--”小宫女被她抓的很痛,眼泪更是流的迅速,“由于,大皇子是染病而去,内丞娘子说,一定要即刻火化……”

      “死讯?”

      这不异于是个晴天霹雳,月姬生硬地松开小宫女,一步步后退,忽然就觉得什么都变得不真实,变得模糊。

      她的朔儿,她的朔儿……怎么会?

      不可能,不可能,朔儿不可能染病,不可能会死!

      月姬疯了一般推开她们,就往皇宫的方向冲去。

      “朔儿……朔儿--”

      她一定要亲自,亲自见到朔儿,谎言,一切都是谎言,她的朔儿那么聪明,怎么会就这么去了,不可能,不可能!

      【娘亲,朔儿会一直陪在娘亲身边的。】

      【娘亲,你不会不要朔儿的对不对?】

      【娘亲,无论多晚,朔儿都会为你守夜。】

      朔儿……朔儿……

      她唯一的朔儿,不可以,不可以出事!

      “夫人,”林尚宫也震慑于那个消息,追上去,“夫人,小心。”

      小宫女也慌张的紧随而去。

      青衣少年看着她们飞奔离去的身影,眉心紧蹙。

      “阿流,进来吧。”一个清越的声音自房中传来。

      被叫做阿流的少年,一脸恭敬地垂下头,诧异地看着主人除下面具:“主人……她--”

      房中的男子将银质的面具放置桌上,露出的赫然是一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容,便是那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夜子曦。

      “我知道。”

      夜子曦指尖玩弄着冰冷的面具,浅浅叹息:“我们也该回宫了。”

      从来没有人见过太史令的长相,因为,太史令一直带着面具,而带着面具的原因,只是,太史令向来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人,当然,每个人最信任的只有自己。

      他本来想帮月姬的,可是,似乎有人看不过去了--定是内丞娘子嫌弃他太过妇人之仁,自作主张了。

      “是的,主人。”

      夜子曦起身,盯着面具发呆,喃喃:“月姬……”

      阿流见他呆愣,开口轻唤了一声:“主人?”

      “阿流,”他却是不动,神情飘忽,视线渺茫,“你有喜欢过一件东西,不惜一切代价都想要得到吗?”

      阿流思索了一下,很认真地回答道:“回主人,没有。”

      “没有吗?”

      夜子曦将冰冷的面具覆上自己的脸,掩盖了一切的神色,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决然。

      “我有,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的东西。当得不到时,辗转难眠,得到之后,却还是不满足,因为,不够完整,想要完整的得到,然后,想尽办法,让她一点点完整的属于自己,那种感觉,会让人上瘾,让人疯狂。”

      阿流沉默地听着他说着,无悲无喜。

      “呵,好像说多了。”夜子曦深吸了口气,径自走了出去,“走吧,终于,要收网了。”

      两人一同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而,当月姬赶回皇宫的时候,就被突然涌上的禁卫军团团围住。

      “放肆,你们怎么敢阻挡皇后娘娘的去路!”林尚宫护在一脸木然的月姬前面,早已有不祥预感,却不料,来得如此之快。

      禁军首领一把拉开林尚宫,还没待林尚宫反抗就有几个禁军将其四肢绑缚:“带林尚宫去见御侍卿娘子。”

      “娘娘,娘娘你要保重!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林尚宫知道自己私自带冷宫的皇后出宫罪不可恕,但无法丢下此刻像行尸走肉一般的皇后娘娘。

      月姬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再得知无法见皇长子最后一面时,已变得行尸走肉一般。

      况且,皇宫里,向来母凭子贵,她更是因为一个皇长子而成为一国之后,此刻,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和凭借,之后的日子,必然会比在冷宫之时更苦。

      但,奈何,月姬对于林尚宫的呼唤没有一丝反应。

      林尚宫担忧着她,却被强制拉走。

      处理掉林尚宫,禁军首领对着月姬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请皇后娘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月姬木然地点头。

      很快,就有禁军将她团团围住,一路簇拥着往华韵宫而去。

      月姬呆呆地跪在华韵宫门外冰冷的地板之上,精致倾城的容颜失去生气,静止一般,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此刻的她就像个人偶娃娃般没有生命的迹象。

      紫色官服的司昊天,带着华嫔匆忙而至,看到跪在门前的颓然女子,走过她身边时,顿了一下,神色冰冷地望了她一眼,露出了一抹恨意。

      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月姬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凄然地想要去抓他的衣角:“昊……”

      司昊天一脸嫌恶地挥开她的手,用着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出冷酷而决绝的话语:“你还活着,做什么!”

      她震惊地看着他,心口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剑,但是,他是她仅存世上的希望了。

      她猛地抱住司昊天的双腿,哀切地祈求:“昊……我只有你了……”

      华嫔看着身边之人悲愤交加之后是浓烈的杀气,很明显,此刻,月姬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不对,不仅没有利用价值,还间接地害死了他最大的筹码,若不是碍于身份,此刻,早已动手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棋子解决掉了。

      可怜月姬还没有一点点自知,还把这个无情的男人当作救命稻草。

      华嫔一脸同情,蹲下身,想要在月姬惹起他更大的恨意之前阻止。

      却还是迟了一步。

      “滚!”司昊天一脚踢开她,甚至还象征性地拍了拍本来就很干净的衣摆。

      摆明了,月姬是自作多情。

      一下自被踢开,月姬的手和膝盖都划出了血,她还想要上前,却被宫人强行阻止:“昊……我只有你了……”

      “闭嘴,”他握着拳头压住满身的怒气,一字一句很重,很绝然,“还请皇后娘娘自重!”

      华嫔看着哭得梨花带雨,我见尤怜的美丽月姬,无声地叹了口气--这男人,眼中,只有金钱,权利,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

      华嫔很同情她,却还是接受了司昊天的命令走过去,故意搀扶月姬,顺手点了她的哑穴。

      最后,华嫔还是忍不住凑近她耳边,提醒:“皇后娘娘,你也该清醒了,这个男人从始至终只是利用你而已。”

      她猛地摇头,张嘴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着眼泪汹涌而出--她如此这般,也只是想要更确定一些事,想要让自己对司昊天那仅存的一点点希望灭掉。

      事实,比想象的更残酷,现在,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朔儿,司昊天,都没有了。

      记忆模糊了,“就算我们分开,无论你在哪里,我也会找到你,来接你”,温柔的话语一点点破碎,欺骗了她的是记忆还是司昊天?

      她已辨不清。

      司昊天转过头不再看她一眼,率先朝着华韵宫而去。

      华嫔紧随其后。

      不远处的帝王将一切尽收眼底,眼中的神色越发深沉,待司昊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夜子曦才举步朝着她而去。

      “皇上--”

      看到他,宫人纷纷跪下行礼。

      夜子曦没有说话,皱眉看着地板之上刺目的血迹,呼吸不觉沉重:“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噤若寒蝉:“……”

      月姬双眼死死地盯着华韵宫门口,无声地落着泪,对于他的到来视而不见,她依旧是一身出宫时男子的装扮,那衣服之上还多了很多破损和血迹,狼狈不堪。

      见她如此模样,夜子曦有一股无明业火熊熊燃烧--到了现在的地步,她还是对那个男人恋恋不舍!

      他敛了表情,怒斥:“是谁让皇后跪在此地的!”

      一个宫人鼓起勇气,想要接口:“是……”

      夜子曦一巴掌就把说话的宫人拍到了地上,一身煞气:“闭嘴,孤有让你说话吗!”

      皇帝身边的兰公公猜透了皇帝的心事,即刻假手指挥旁人:“快,还站着干嘛,还不扶娘娘回……”是回冷宫还是回甘泉宫?

      皇帝看着她神色变得柔和,单膝跪地准备扶起她:“回……”

      “皇上,”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一切,太后跟前的宫人出来宣旨,“太后娘娘让陛下和皇后一同进去。”

      “好。”夜子曦看着她还在流血的伤口,皱眉,“孤马上就和皇后一起进去。”

      他扶起月姬,搂入怀中,再到货的怨气已化作了怜惜--怀中的身子已经哭到颤抖。

      “月姬,你要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只要一想到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变成这副模样,嫉妒的火焰就在胸口无穷无尽燃烧。

      可是,眼前的女子,却是他深爱的唯一人。

      他很想抱着她好好安慰,可是,不行,他对她的过度宠爱之后招致太后的更深厌恶。

      再将她交给一侧宫人之时,他不自觉握了一下她的手--一切有我陪你。

      月姬空洞的眼睛转向他,很快又无神地垂下。

      踏入华韵宫之前,皇帝大概已经猜出太后所想了,也知道,司昊天的想法,现在,要做的,无非是让月姬对那个男人彻底死心。

      华韵宫正殿。

      上座坐着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右侧坐的是一脸温顺的贵妃,令人诧异的是,左侧竟然坐着司昊天。

      “儿臣参见母后。”

      “微臣(臣妾)参见皇上。”

      众人纷纷见礼,只有月姬,木然地跪着,眼神胶着在司昊天身上不移开。

      太后沉下脸,看着月姬:“皇后,你如此着装成何体统。”

      “……”她始终不动,不声不响。

      司昊天恰时出声:“皇后无德,不足以母仪天下,微臣,觉得,应该废后。”

      “废后?”

      她喃喃地重复着自司昊天口中吐出的残忍话语,他们在絮絮叨叨说的一切,她都听不进去,只知道,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不再看她一眼,每一句话都像针,凌迟着她的心,心痛到麻木。

      司昊天沉着脸,吐出好武功去的话语:“然后,打入冷宫,赐死。”

      “赐死?”夜子曦不敢置信地看着司昊天,“你说赐死?她犯了何罪,你竟然如此狠心,要置她于死地?”

      “太后以为如何?”司昊天并没有回答夜子曦,好像眼中根本就看不见帝王的存在。

      贵妃忍不住开口求情:“赐死,太过严重了,而且,皇后娘娘刚刚承受了丧子之痛,这样太残忍。”

      “哀家也觉得残忍。”

      只字片言传入她的耳中,她却怎么都没法将它们组合在一起。

      最后,又回到了那个荒芜的冷宫,不过这一次,没有成堆的宫人,也没有了那个华丽的称谓,她已是废后。

      “好好活下去。”

      那好像是林尚宫竭尽全力,留给她的话。

      月姬坐在桌子前,看着自己手心的掌纹,自说自话:“命运,掌纹代表着命运。”

      是谁说过,她命贵不可言,然后,就遇到了司昊天。

      她伸手摸摸脖子,好像还残留着那日的淤青,那一日,朔儿被打,司昊天发了狠想要掐死她。

      夜晚的冷宫中,充满了肃杀之气,残败的建筑,满满的蛛网,落下斑驳的影子,更像是狰狞的魔鬼。

      一个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闯入了这个寂静的空间,一点点靠近唯一亮着烛光的地方,月姬所在的寝室。

      在月姬发呆的时候,一把冰凉的匕首贴近了脖子。

      本能地瑟缩了下,月姬看向来人,黑衣人蒙着面,但纤细的身形轻易便能看出是女子,那双眼睛还是她熟悉的。

      “华嫔?”

      “皇后,不,是废后的眼神不错啊。”华嫔也不再遮掩,拉下了面罩,露出一张甜美的脸蛋,附带一抹天真的笑容,“我就喜欢你的聪明才智。”

      “是他--”低头看着泛着寒光的匕首,她自嘲地笑笑,“是他让你来的吗?”

      “是。”华嫔眨眨眼,甚是可爱,若不是拿着匕首指着人的咽喉,根本没有人会将如此可爱的少女和冷酷的杀手联系到一起。

      “他--真的--”她张嘴,很艰辛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有那么--恨我?”

      华嫔的口气理所当然:“谁说不是呢,皇长子可是他的命根,你不小心就把小皇子宝贵生命丢了,他会放过你吗?”

      她从来没有觉得,心有如此平静过,好像脸自己都不认识这个面无表情地说话的人是自己:“我是弃卒?”

      “是,而且还是个该死的弃卒。”

      匕首在华嫔的手中映射着流光溢彩,很是漂亮,她却觉得,那漂亮灼伤了眼。

      月姬轻轻地笑了,也许,自己对这个结局早已预料到,在他说出那残忍的话时,心也死了,无数年的容忍痴恋,只换来两个字“该死”。

      没有了朔儿,失去了司昊天,她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眼前这个女子为什么还迟迟不下手呢?

      “杀手杀人之前,都像你这样喜欢说一堆话吗?”

      华嫔嘻嘻地笑:“不,我杀人从来干净利落。”

      “动手吧,我不会反抗。”

      “怎么办,”华嫔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匕首入鞘,“好像有入侵者啊,我似乎得先逃命了。”

      看着那少女径自娇笑着跳窗而出,她似乎真的无法从那张脸上找出一丝任务失败的苦恼,倒是像孩子碰到了有趣的玩具的兴味盎然。

      “咚咚咚--”

      门被敲响,她愣了一下,苦笑:“进来。”

      如果没算错,华嫔说费话的时间足够杀她几十次,但一直没动手,就像是等着人闯入破坏任务。

      “夏梨悠?”

      推开门进来的是一个蒙着脸的孩子,但他能认出就是那个,小小的黑黝黝的女孩,她记得自己处理内线时,顺手把这个应该是皇上那边的人扔在了甘泉宫,为什么还还活着?

      夏梨悠端着简单的饭菜进来,放在了桌上,掏出一张纸递给她看--洗澡水已准备好,请娘娘过去沐浴更衣。

      “你--”

      她忽然很累,累到无力,死人,活人,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本……”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没有说“本宫”的身份了,“我想为大皇子守灵可以吗?”

      夏梨悠摇头。

      “不可以啊……”

      她还问了很多,可是,夏梨悠一问三不知,对着一个哑巴,就算发火也是枉然,更何况,她已经被剥夺了品级,算起来,还不及夏梨悠一个三品女官。

      就是现在,夏梨悠来伺候她,自己都应该是诚惶诚恐的。

      沐浴结束,月姬看着夏梨悠小心翼翼地为自己上药:“是皇上让你来的吗?”

      “……”夏梨悠算是默认。

      “呵,皇上啊……”

      她的朔儿根本不可能染上瘟疫,一定是夜子曦,一定是夜子曦杀了她的朔儿,朔儿,可怜她的朔儿,才只有六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判了死刑。

      这个仇,她一定要为朔儿报。

      就算死,她也要拉上他陪葬。

      所以,她绝对,绝对不可以就这么倒下!

      桌上的饭菜简单的一菜一饭,与往日根本无法比较,可是,她饿了,知道,自己需要补充足够的力量才能有力气斗争。

      用完膳,她挥退了夏梨悠。

      门一关上,她就焦急地跑到了梳妆台前,翻箱倒柜地找首饰,幸好,第一次来冷宫时所带来的东西都还在。

      月姬自那么多的首饰中挑出了一个珠钗,审视着一端的尖锐程度,比划了一下胸口的位置:“很细,但,如果从这里刺下去,应该是必死无疑了。”

      尖端反射出的光照向镜子,她本能地抬起头,与镜子中的女子四目相接。

      惨白的脸,空洞的神情,那副狰狞的面孔,没有了一丝温柔可言,已是一个被仇恨占据了一切的女子。

      “哈,这个是我吗?真丑。”

      原来自己终究只是个丑八怪,根本,从来没有挑出过去,勾栏妓馆里那个卑,贱的小丫头,没变,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有,只有更丑,丑到自己看了都恶心。

      美丽的外表只是谎言堆砌而成的幻象。

      华嫔的话在耳边响起。

      【是个该死的弃卒】

      “棋子啊?”原来真的是她自欺欺人,以为“棋子”和“妻子”相似,就是同义,可是,从来就是有差别的。

      谎言,都只是谎言而已。

      也该到了梦醒的时候了,自己编织的那个梦太美,美到她失去了自己。

      一夕之间,她的世界坍塌,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忽然都消失不见了。

      没有希望,活下去,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报仇,报仇!

      “昊……”对着镜子,她露出一抹演练了无数次的美丽微笑,“如果没有夜子曦,你又该回到当初的模样了吧?既然,一切都是我给予的,那,我拿回来没有错吧?”

      她自言自语,对着镜子抹上了胭脂水粉,很快,镜子中又是个明艳而倾城的女子。

      她上妆完毕,换了单衣入眠,却是将珠钗插入了发髻。

      闭上眼,默默地等待。

      她知道,那个男人,舍不得她,每夜,在她睡后都会悄然而至,这一次,她没有喝加了料的药,所以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也是同样的时刻,门被轻轻地推开,很快室内就多出了一抹熟悉的气息。

      再然后,被褥被揭开,一双温暖的手臂将她冰冷的身子拥入怀中。

      那浅浅的温度,那带着浓烈药香的气息,她知道,就是他,夜子曦。

      她放松了身子,就像是真的熟睡了一般,准备伺机而动。

      夜子曦的手首先覆上了她的额头,确认了温度才松口气,又开始絮絮叨叨地重复着每日都要重复的内容:“月姬,你说,如果,首先遇到你的是我,你会像爱司昊天那般爱我吗?”

      “……”月姬恍惚了一下,自嘲--就算他们先相遇,那时候的她小小的那么卑微,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相识。

      他讥诮一笑,埋入她的肩膀之上,深吸了口气:“如果,我不是君王,你却是连正眼都不会看我一眼。”

      “……”这是实话,她心里同意。

      “我爱你,从第一眼开始,我只要你为我的妻,唯一的妻,自始至终,不变。”

      “……”她气息忽然就乱了,移到珠钗上的手停止了动作,“妻”,唯一的“妻”?

      为什么听到这话,她心乱如麻……她一生想要的不过是站在司昊天身边的一个小小名分,就算是小妾亦心满意足,可是,此刻,躺在她身边的男人,却说,她是他认定的唯一一个妻子,而不是“棋子”。

      感觉到她呼吸的变化,他惊坐而起,就光着脚朝门口走去:“该死,你又犯病了?我去叫小夏过来,你撑着点。”

      黑暗中,她睁开被眼泪迷住的双眼,看着那双君王的脚踏过冰冷的地板,他身子虚,惧寒,这么踩在地上,而且是踩在最阴冷的冷宫的地板之上,大概明日,又要病了。

      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爱着她,可是,他却害死了她唯一的朔儿,她的心好乱,踟蹰不定,杀子之痛,怎么可以原谅!

      眼泪止不住地留,她不知道此刻心痛如绞的原因为何--

      眼泪带来了无尽的倦意,她再也无法抵挡,意志逐渐模糊,坠入梦乡。

      夜子曦带着夏梨悠匆忙赶回来:“她忽然呼吸不稳,是不是又病发了?”

      “……”

      夏梨悠是个哑巴,根本无法回他的问题,但是,他却依旧急得跳脚,不断重复相同的问题,理智尽失。

      当低下头,看见月姬眼角的泪痕时,夜子曦更是急得跳脚,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她是不是很痛,那伤你不说不严重吗?她怎么会在睡梦中哭?”

      “……”夏梨悠,拿了鞋子先让他穿上,才蹲身察看她--那安详的神色根本就没有什么病痛的模样。

      他终于火了,低吼着下达命令:“我命令你说话!”

      夏梨悠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口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只是累极睡了而已。”

      “呼……”松了口气,他示意夏梨悠离开。

      他自嘲得摇头--此刻倒是给别人看了笑话,像个笨蛋一样竟然没有辨出她只是装睡,真是越是关心,越乱阵脚。

      不过,他皱着眉看着她一身的伤--等情势稳定下来,他会好好向她解释的。

      直到,启明星升起,直到天微微亮,他才担忧地离开。

      继续几日,她在冷宫中重复着相同的事。

      那就是,华嫔一次次玩笑似的刺杀,一夜夜,听着夜子曦类似甜言美语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有时候,她亦觉得,很奇怪--比如,华嫔为什么,每次都重复着放过她,又为什么,自己无数次都无法动手杀夜子曦。

      她以为是自己背负了太多的人命,所以迟迟不动手杀夜子曦,怕让朔儿背负她的孽障无法好好往生。绝对不承认自己是贪恋夜子曦口中描述的美好。

      她已经被伤过一次,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杀子仇人动心?!

      在冷宫中,月姬过着基本上与世隔绝的生活,唯一相处的夏梨悠又是个哑巴,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就过着平静而安详的生活。

      浮动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竟然有种--一直这样也不错的想法。

      无所事事的日子,她学会了自我取乐,在夏梨悠的指导之下开垦了冷宫中一块荒芜的小地,种些花花草草。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一日,像往常一般,她蹲在小田里摆弄花花草草,忽然就看见有一堆人浩浩荡荡走来。

      月姬起身,整了整一身简朴的装扮,装饰上漂亮的笑容,站在那里,依旧雍容华贵,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内侍特有的尖锐嗓音传来:“月姬接旨。”

      月姬和夏梨悠双双跪下接旨。

      “太后懿旨:

      经查实,甘泉宫瘟疫乃月姬为谋害皇嗣所下的毒……太后特赐三尺白绫,留全尸。”

      月姬呆呆地听着太后的旨意宣读完毕--那个毒,她确信,不留任何痕迹,定然是司昊天,司昊天不愿意放过她。

      这么多年的痴恋,换回来的就是这个结局,哈,真讽刺。

      内侍看她发呆,叹了口气:“月姬接旨。”

      她恍惚回神,低头:“月姬接旨。”

      “娘娘,奴婢送你上路。”内侍催促。

      夏梨悠眉心紧锁,起身,就要悄悄离开,却被眼尖的内侍抓住:“看着司医娘子,免得节外生枝。”

      “是!”随后的宫人上前就制住了夏梨悠的行动。

      月姬讥诮地笑笑--没有了朔儿,她根本对贵妃没有威胁,太后根本不会理会自己的死活,司昊天,竟然是恨到自己如此程度,不给她一丝生机。

      “月姬,上路了。”

      月姬手捧着轻飘飘的白绫,那么白的颜色,那么沉重。

      踩上凳子,结好环,看着眼前的圈圈,她真的好不甘。

      “月姬,奴婢可还要向太后交差呢,劳请快点。”

      夏梨悠使劲挣扎着,咿咿呀呀说着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月姬将脖子套进白绫。

      当脖子套进白绫的一瞬间,她脚下的凳子即刻被踢开,身体失去依托悬空,窒息的感觉侵入四肢百骸。

      始终还是逃不开,逃不开……

      “该死的,你们在做什么!”

      朦胧间,她好像听到了谁愤怒的呼喊,然后,身子忽然就一轻,陷入了昏迷。

      --是夜子曦吗?

      她脑子了仅存的三个字--“夜子曦”。

      抱着昏迷的月姬,夜子曦看着她漂亮的脖子之上怵目惊心的红痕,呼吸都困难:“月姬,月姬……”

      “皇上--”惶恐的宫人跪了一地。

      冰冷的话语一字字从夜子曦口中迸出,满是肃杀:“谋害皇嗣,你们知道是什么罪吗?”

      宫人面面相觑。

      “月姬,她腹中有孤的皇子,你们竟然敢如此对她,是一个个都不要命了吗?”

      跪着的宫人,各个面如死灰:“奴婢惶恐,这是太后……”

      “放肆!皇上有问你话吗?”兰公公看着皇上的表情悲痛,指着插嘴的宫人,拔高了嗓音,命令跟来的禁军,“拖下去,杖毙!”

      那个宫人被禁军架住,却还是做着困兽之斗:“奴婢知错,皇上饶命,公公饶命……”

      “是我太放任了。”皇帝的声音幽幽传来。

      那个宫人一脸欣喜,以为皇帝要责怪兰公公擅自作主张之责:“皇上饶命。”

      将虚弱的月姬抱上榻上交给夏梨悠之后,夜子曦回过头,指着跪地的一干人等,下达了死亡的圣旨:“全部拖下去,杖毙!”

      “太后娘娘,我们是太后娘娘的人,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我们,不能这么做!”

      禁军却是根本不听他们的话,直接蒙了他们的嘴往外拖。

      “太后娘娘?”夜子曦慢慢握紧拳头,“那个女人,也是时候该和她算账了。”

      那神情冷酷而傲慢,哪还有昔日卑躬屈膝的模样。

      他忽然就喘不上气:“呼……呼呼……”

      一侧的宫人上前扶住他,为他找出香囊。

      “皇上,保重龙体。”

      夜子曦猛吸了口香囊中的香气,放下香囊时,神情,已变得冰冷无比:“今日之事,谁都不准说出去!如有违令,杀--无--赦--”

      “是,陛下!”

      他指着禁卫军下达命令:“自今日起,对外宣布,废后已逝,而你们,保护‘回心苑’,任何人,没有孤的命令不可进入!”

      “是!”禁卫军齐齐受命,转身退出,将回心苑团团保护。

      幸而,经夏梨悠诊断,她安然无恙。

      所有人自觉退离。

      他蹲下身,皱着眉,抚摸着她苍白的脸:“月姬,你一定要好起来,继续做我的皇后,我身侧的后位只为你而设。”

      起身,夜子曦走出了冷宫,再回头看一眼那残败的建筑,眼里无数复杂的情绪流转,自己对自己说:“月姬,等我,我会接你出去的。”

      在新帝登位之后一直平静的朝廷之上揭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是帝王和司昊天酝酿了六年之久的政变。

      曾经,司昊天一力执行的卖官鬻爵发挥了强大的功效,很多以金钱换得爵位的商人早便在若干年的时间里得到了有实权的官职。

      也就是一夕之间,御侍卿娘子,不对,是宁国大长公主夜凝碧公开代表整个夜氏皇族支持皇帝。

      一夕之间,所有不安分的臣子被莫名其妙暗杀。

      一夕之间,朝廷之上只剩下了当初拥护皇帝登位的臣子,以及新撤换的,表示了绝对忠诚的臣子。

      司昊天洋洋自得地看着朝廷之上都是自己的人,至少,表面上,所有以金钱换来权势的人都是依靠他的。

      皇帝支着额头,无聊地看着殿下众臣一句句“臣附议”,附议丞相大人司昊天的见解,在血腥镇压之下,一切似乎都平静了。

      至少,表面上是平静了。

      夜子曦想,司昊天此刻已算是权倾朝野,下一步,该是铲除余孽的时候了。

      兰公公看出了帝王的无趣。

      “有事启揍,无事退朝。”

      退朝之后,司昊天正和奉承的官员谈笑风生,忽然就有宫人过来。

      那是太后宫中的宫人:“丞相大人--”

      司昊天视而不见,直接和官员继续离开,根本不理会宫人追着而来一声声的叫唤,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太后急着派人来找自己,但是,那个结果正是自己一手安排的,因为,太后已经没有一点利用价值了。

      此刻,华韵宫中的太后,算是被软禁,一步都不能离开皇宫,皇帝已经下了指令,给了太后两个选择,主要就表达两个意思:第一个,乖乖当个挂名的太后,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但永远不可以离开华韵宫;第二,遣派出宫,一生常伴古佛青灯。

      有句话说--要么忍要么残忍,忍到了极限就是残忍。

      改朝换代,朝臣换了一批,太后一夕之间失势,而同样,宫中一批嫔妃被遣送出宫,进了庵堂,而皇女依旧是公主,皇子却同母亲一起被废做了庶人。

      也是一夕之间,后宫之间便只剩下两个妃嫔,一个是被晋封做贵妃的华嫔,而另一个则是顾将军之女宸嫔,被晋升为了宸妃。

      这个结果,是司昊天想要的,亦是皇帝想要的。

      朝中老臣有卫道者,但是碍于那血腥的前车之鉴,都噤若寒蝉,只是,立后的声音越加高涨,奈何,司昊天长女才五岁,不然就是皇后最佳人选,所以众臣挤破了头都想要将自家合适的女子送入后宫,对那虚悬的后位,虎视眈眈。

      五年之后,回心苑。

      自那日之后,月姬始终没有醒来,只是一径的沉睡沉睡,所有人束手无策,据说,是因为心病,不愿意醒来面对现实而选择的消极抗争。

      而此刻,朝廷已经稳固,司昊天几乎一手遮天。

      夜子曦慢慢蹲下身,阳光之下,月姬的侧面美的惊心动魄,岁月似乎是眷顾她的,没有留下刻痕,反而让她蜕变得越加美丽,又因为沉睡,表情是静止的,那使她看着更像一尊价值连城的瓷娃娃,无声地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美丽。

      “月姬,”夜子曦指尖细细描绘着熟睡女子的面容,“为什么,你还不醒来?”

      月姬依旧是往常的模样,一如初见时令他心动,只是缺少了唇边那抹浅淡的笑,那抹母仪天下的笑,似乎这样,更真实些。

      其实,四年前,她根本没有身孕,那只是他为了发泄怒气所制造的一个借口。

      每日重复着一样的事,他不厌其烦地亲自为她擦拭身子,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朝廷之上发生的事。

      “你如果恨司昊天,那就醒来吧,我会让你亲自报仇雪恨。”

      “月姬,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见到我,那就睁开眼,告诉我,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就消失你眼前,永远消失。”

      每日,他有一半的时间在这里渡过,硬是压下了一切的反对声音,后宫独有贵妃一人,对司昊天说,只要贵妃生下一二半女即刻立其为后,所以,司昊天算是默认了后宫空虚。

      “醒来吧,就算不为了我,你也应该为了……”

      “皇上,不好了,丞相大人知道你在这里,已经赶过来了!”兰公公在门外拦住了一个焦急赶来的人,听到传达的信息,脸色突变,忘了敲门,直接闯入进去。

      “什么!”夜子曦焦急地站起身,动了气,猛烈地喘息,“呼呼……呼……随……随孤出去看看……”

      “皇上!”兰公公担忧地扶着他,“您保重龙体。”

      他们赶到门口时,刚好碰到了司昊天带着贵妃而来。

      司昊天沉着脸,讥诮:“皇上,好高的雅兴,放着后宫如花美眷,每日流连冷宫,不知,是不是金屋藏娇?”

      夜子曦因为哮症而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孤,只是怀念先人而已。”

      司昊天厉色斥责君王的贴身宫人,那模样,好像自己才是一国之君:“你们这堆奴才怎么当的,冷宫空气如此之差,还让皇上三天两头来,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们负的起责任吗!”

      “奴婢惶恐!”宫人纷纷跪下。

      “哼,还不扶皇上回去休息!”

      “是。”

      然后,众人又浩浩荡荡地启程回大明宫。

      临走之前,贵妃若有所思地看了冷宫好久,才跟上他们离开的脚步。

      那一夜,宫中起了一场大火,源于冷宫,回心苑。

      因为火开始于夜半所有人沉睡的时刻,所以,待发现开始灭火时已太迟,火是等到将冷宫烧得殆尽了才被灭的。

      而皇帝不知为什么,那一夜睡得特别沉,醒来还来不及穿衣就听到了着火的消息,只套了件外套就匆忙赶来,赶到时,见到的已然是火后的断瓦残屑,一切都已化作了灰烬。

      夜子曦看着眼前看不出原装的回心苑,身子有些不稳,幸而兰公公后面稳住了他。

      “呼……呼呼……”

      他急促地喘息着,几次张嘴,喉咙竟然嘶哑的发不出任何声音,紧紧揪住痛到痉挛的心口,不愿意相信自己所见的--月姬,里面,他深爱的那个女子在里面,不,她一定逃出来了,可是,她根本不会醒来,更何况是逃跑?

      禁军跪了一地,做好了等死的准备:“皇上,里面只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体。”

      兰公公咬牙切齿地代皇帝责问禁军首领:“你们,昨夜,你们去了哪里?”

      一侧看戏良久的司昊天一脸满意的笑容,走过来,很善意地为禁军们解释:“昨夜,是微臣调走了所有禁卫军。”

      “你--”夜子曦急喘着,“呼……”

      “微臣以为,一个小小的冷宫,根本不需要贴身保护帝王的禁卫军来守护,这不异于浪费人力。”司昊天搬出一个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百姓辛苦缴税供宫中一切吃穿用度,不是这么浪费的,而君王应当勤政爱民……”

      “够了!”夜子曦拿出香囊紧紧地捂住口,第一次反驳司昊天,“孤的事,孤自己明了,无需爱卿忧心。”

      司昊天一愣,随机笑开:“陛下您代表的是一国之君的威仪,怎可如此穿着出门,况且此处都是灰烬,不利于陛下的病,”转而对宫人下达指令,“你们送陛下回宫修养。”

      宫人震慑于丞相的权威,点头应允:“是。”

      夜子曦被宫人搀扶着往回走,眼尾飘过地上蒙着白布的两块凸起,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只是一眼,他就知道,不是月姬,即使身形再相似,但是,绝对不是月姬,当初舟国为质的日子她都能活下来回到他身边,更何况,只是一场小火。

      他早该想到了,司昊天来到冷宫必然是知道了什么,却没想到司昊天动作如此之快,发现了月姬的存在,便立即动手,甚至一点旧情都不念。

      司昊天,你够狠!月姬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如此赶尽杀绝。

      好,很好!

      那就比比看,谁更狠!

      好久,夜子曦静静地等待了好久,却一直没有得到夏梨悠传来的任何消息,心中隐隐有了不祥之感。

      不能再等待了。

      很快,朝廷迎来了一场死一般的寂静,皇帝和丞相大人似乎开始了一场漫长的冷战,但明显,情况出现一边倒的局势。

      所有人都感觉,皇帝的精神恨萎靡,而且,身子似乎也越来越不行。

      有传闻说丞相和顾将军,即宫中仅存的一个皇子夜廉的祖父走得很亲密,朝中有些擅长观察人脸色的人,已经开始向皇上递呈奏折,立夜廉为太子。

      却都被皇帝压下,眼见着奏折石沉大海,夜氏皇族内部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的态势。

      就在朝廷为立太子之事焦灼不下的时候,丞相带回了一个人,一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的人。

      那一日,朝廷之上,议论纷纷,所有人都知道丞相会在今天带来一个人,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如此幸运可以得到丞相大人如此垂青,亲自引荐于帝王,毕竟得到丞相举荐代表的就是锦绣前程。

      朝事一如往常般平静无波,一直以来,上朝向来只是个形式,皇帝根本没有任何权势,所有大事小事,都早已送丞相府审核,此刻,不过就是给一个结果而已。

      一堆无聊的报备之后,终于,司昊天送上了重头戏。

      “臣几日前,为陛下寻回了一人,已带到了朝堂之外,等待皇上传见。”

      夜子曦支着下颚,半垂着眼,掩盖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然后就听宫侍喊了一声:“宣--”

      进来的是一个精致宛若瓷娃娃般漂亮的孩子,五年之前,亲历过封后大典的人此刻还有在朝堂之上的,一眼便认出这个孩子极其肖似废后的五官。

      “嫡长子!”

      不知是谁一声惊呼,整个朝堂之上就传出了接二连三的抽气声,这个早该在五年前那场瘟疫死去的嫡长子竟然……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不是见鬼是什么!

      漂亮的孩子,干净利落地做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儿臣夜朔参见父皇。”

      “朔儿?”听到名字,夜子曦瞬间精神大作,猛地抬起头看向下面跪着的孩子,表现出一副极其震惊的模样,很顺势就掩盖掉了眼中的戏谑,“你……真的是朔儿?”

      “是的,父皇。”

      夜朔不卑不亢,尽显皇室威仪,而司昊天对他更是非常满意。

      “过来……”夜子曦的声音带上了几丝沙哑,对着跪着的孩子挥挥手,“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孩子踟蹰地看着司昊天,表现着难掩的怯懦。

      “快过去!”司昊天轻轻的示意,对这个孩子经过了无数次的训练,才能表现得如今模样,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夜朔小心翼翼地走向龙座,出宫时,才六岁,经过五年早已认不出昔日父皇的模样,五年被无数次转卖虐,待,更是胆小如鼠,对一点点声响就噤若寒蝉。

      待到夜朔慢吞吞地来到夜子曦跟前时,夜子曦立刻拉住了他的手:“朔儿,你瘦了好多,五年,在外一定受了很多苦吧,我可怜的孩子……”

      夜朔僵硬地被夜子曦搂坐在龙座一侧,脸上难掩的恐惧,其他人震慑于龙颜不敢看,但司昊天却是将一切尽收眼底。

      不过,司昊天有绝对自信,凭借皇帝对月姬的迷恋,再加上月姬已经死去,皇帝肯定会立夜朔为皇子。

      “禀皇上,嫡长子在五年前被太后娘娘陷害,卖给了宫外的人口贩子,才会……”

      夜子曦慈爱地看着夜朔,对于其他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太后就交由爱卿处置吧,孤要和朔儿好好叙旧,退朝!”

      “是。”司昊天眼中杀气尽现。

      谋害皇嗣一罪,足够太后被赐死。

      自此,司昊天的眼中钉,基本已经处理得很干净。

      夜子曦知道,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

      夜晚,夜子曦带着夜朔来到了大明宫。

      当挥退了所有人之后,那个胆小的孩子立刻褪去了所有表情,冰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父皇,根本不像个孩子该有的表情,那种冰冷倒是让人想到了冷血的蛇。

      夜朔简洁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娘亲呢?!”

      对于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培养的孩子,夜子曦露出了一抹复杂的情绪:“司昊天……杀死了她……”

      夜朔冰冷的神情瞬间转为了肃杀之气,玄黑色的眼中流过一抹紫光,一字一句像要把那个名字刻入自己的骨血:“司--昊--天!”

      夜子曦仔细的观察着那个孩子,没有看出一丝悲伤,竟然是满满的仇恨--好,很好,这便是他想要的,司昊天,是该让那个无情的男人品尝一下自己酿的苦果了。

      “我不喜欢你给我安排的身份!”夜朔冰冷地再扫他一眼,径自上床和衣躺下。

      “你不是表演得很好吗?”

      五年前,夜子曦将这个孩子送去了杀手组织,将他作为顶级杀手而培养,杀手,要的便是无情!这同样,也是一国帝王该具备的。

      翌日,奏折之上只有一个内容,那就是立嫡长子夜朔为太子。

      夜子曦大笔一挥,算是同意了。

      看着朝堂之上,司昊天掩不住的激动,夜子曦微微挑起了唇角--司昊天定然是以为,夜朔是个软弱无能的孩子吧,很好,真的很想看看,自以为是孩子生父的司昊天会培养出一只怎么样的白眼狼。

      当然,自从夜朔被立为太子之后,作为君王的夜子曦身子就更是差了,终于,有一天,他再也无法上朝,苟延残喘了几日就驾崩归西。

      司昊天迎接新帝登位,将上一任帝王夜子曦的东西尽数焚毁,更是亲自监督人将那个以前夜子曦随身带着的香囊销毁,再后来,宸妃被查明是当初甘泉宫瘟疫的元凶,被判处绞刑,其子亦被贬为了庶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