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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寻访炎陵 ...

  •   战争冷酷而血腥,战场上的每一位战士,无论敌方还是己方,他们都是最凶残和最可悲的结合体,没有仁慈、爱护、关心这些天性中的美好,有的只是为求生而战斗到最后的凶狠!杀!不是敌人杀我,便是我杀敌人!举起手中的剑,捻起指尖的法术,这片最纯净的土地沦为战场,九霄的圣洁脆弱如一张薄翼,无尽沸腾的年轻血液屠宰着最后残存的希望!
      多可怜的生灵!白霜过去最痛恨战争,即便她不曾真正经历过,但故事中的激烈战事总让她很不舒服,哪怕没有亲临战场,那浓郁的血腥味,无比尖锐的嘶吼,温热的血与泪一齐飞溅在她的脸庞……这些感觉竟是这样真实。
      所以当她目睹这样血淋淋的战场时,她差点没把自己的胃吐出来,最后是碧落搀着她才勉强走了几步,遇到正在清扫战场的魔族战士。
      看来九霄又战败了!
      家园沦陷的绝望感另白霜的胃部又是一阵抽搐。
      “还撑得住吗?”碧落是荒山游魂,他实在不适合来到九霄这样天上地下气息最干净的地方,哪怕现在仙气消散,只剩残忍而粘滞的味道,他单薄的魂魄还是受到了冲击,此刻只能将白霜的一只胳膊圈在自己脖子上,架着她以死士的姿态走向那些察觉到他们而停下手中工作的魔族战士。
      “你们是谁!”其中一个类似领队的人在他们接近到二十步左右的时候开腔吼到。
      碧落和白霜的状况都不好,两人都没有不自量力地跟魔族队长比嗓门,他们继续逼近了几步,见他们都呈现攻击的状态才停下脚步。
      “我是九霄的一个小仙。”白霜不仅没有力气,她现在还很困,几乎要睡去。
      “哼!你的同伴都战死了,我看你也没有跟我们拼命的必要,无非是飞蛾扑火,不如向我魔族大军投降,或许能保你一条小命。”
      魔族崇尚武力,不同情弱者。
      “真的吗!”白霜变换眼色的速度太快,让碧落在一旁措手不及,瞪大眼呆望着她。
      领队的很满意被侵略者的这种胆怯和懦弱,露出一口雪白而锐利的牙齿笑着说:“当然喽!我们魔君向来说一不二,他说了——只要仙界的人肯投降,不管从前在仙界混到什么地位,到我们魔族一律加官进爵!”
      敌人越是嚣张,白霜越是冷静。
      碧落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只是旁听这暗藏冷箭的仙与魔的对话。
      有一件事情是天地共知的,但凡是个仙人(除去白霜这种半仙)都有超凡的生命,基本可以保持容颜的永世不衰,如果不是被魔族斩杀,他们远比魔族的寿命长。但万物相生相克,仙人有魔族所没有的长寿,而魔族却有斩杀仙人的能力,就像一个永远没有头与尾的圈套,将两个种族困在其中,生生世世注定为敌!
      当碧落胡思乱想的时候,白霜已经鲁莽地答应了对方‘诱人’的条件。碧落自然懂得她的用意,但是其他人就未必明白了。比如说——被埋在死人堆里侥幸逃过魔族残杀与清场的未然。
      十步开外,领队的兴奋地训斥着手下,叫他们仔细并快速地清场,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兴奋与他正在做的任务无关!
      白霜连同碧落一起被带走了,他们不知道一直往西方走了多久,就当他们以为会到达天涯海角的时候,颠簸的车马终于安定下来。
      二人并不急着下马车,白霜挑起帘子的一角,入目的是见所未见的异域风情。
      此时正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空气虽稍显干燥,但微风徐徐,入骨微寒,这让下车忙着舒展筋骨的白霜惬意万分。
      碧落掸掸衣裳,好像长远的路途能让一个大活人身上积灰一样。
      对于俘虏的安排,魔族显得十分谨慎,他们显示出敬畏又敌视的态度,没有任何一个魔族敢出尔反尔将俘虏集中起来屠杀,而是把所有的俘虏分散到每一家每一户,这可不是农家乐,而是另一种意味的监禁,让民舍成为牢笼,让所有臣民成为狱卒,不是被同化就是被虐待至死。
      呵,早听闻现任魔君最是文武双全,但这样的计策似乎少不了精明的军师指导。白霜换上魔族女子的衣裳,站在院子里冥想。
      “我不穿,死也不穿!”屋内传来碧落抵死不从的惨叫声。
      白霜低头看看自己高于膝盖的裙摆,暗自为碧落叹一口气。
      他们二人被安排到一个宫廷御医家中,家主名医陵游在魔族对抗仙界的第一场战役中因公殉职,陵游家中只剩下四个儿女。大姐远志,气质温和,但白霜看她不是省油的灯,她一双精明的眼睛只要扫过白霜就会令她感到不安;二弟和四弟出去摘草药了,不到太阳下山是不回来的;所以只有老三细辛热情地招呼他们,这不——刚到贵府,屁股还没有做热凳子,细辛就拉着二人换上他们魔族的衣裳,可她也不问问他们是否愿意!
      随着碧落的惨叫声越来越弱,就在白霜认为他已经屈从之际,没成想细辛姑娘尖叫一声夺门而出,叫她也不应。
      白霜就趁这个时候进屋瞧瞧——碧落笑眯眯的,依旧一身长儒衫,温文尔雅。
      “你把人家姑娘怎么了?”这是白霜的第一个念头。
      碧落不忙着回答,只上下打量奇装异服的白霜,忽而放肆大笑,一边推搡着叫她换回原来的衣服。
      白霜拿着自己被扒下来的长裙,嘴里嘟囔着:“你有本事!可我万一再被那丫头关到屋里怎么办?”
      隔着一块儿帘子,碧落的声音传过来:“你放心,魔族不怕神仙,但他们似乎怕鬼。”
      “骗人的吧!”白霜不顾自己衣衫凌乱,探出一颗小脑袋。
      碧落毕竟曾经也是一个男人,现在是一只男鬼,能够本能地欣赏女子的可爱和曼妙,面对灵动的白霜总是忍不住脸红,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做男妓的!还是说这时不时的羞涩其实也是男妓的惯用手段之一?白霜只顾胡乱猜测。
      “真的假的都不要紧,现在最重要的是打探到玄参在哪户人家。”碧落收起羞涩,严肃而谨慎地环顾一圈,小声说。
      而实际上,尽管陵游家只有两个姑娘,但她们甚是认真,几乎时刻注意着二人的一举一动,别说打听消息了,连随处走动的自由都没有!
      白霜在一眼就望到底的小院子中转了一个下午,都能随口报出院子里的花有几种、草有几样了!
      “凡事都急不来。”远志抱着一本厚厚的医药典籍从他们面前轻巧地走过去,目不斜视,似乎不是对他们说话。但这话却像一条冰冷的小蛇,一头钻进她的心里去。
      傍晚,天边燃起一片火烧云,只听见门外迎接的声音,陵游家的两兄弟回来了。
      白霜和碧落早就另起炉灶吃过晚饭了,在饮食方面他们还是管得挺宽松的,她只认为这是面子工程,完全不同意碧落的想法,胜者为王,他们怎么会尊重战败者呢?
      “唉!我们家也安排了战俘吗?”一听声音便知道陵游家的弟弟年纪不大。
      白霜随意地抬头观望,两个男子被远志和细辛夹在中间朝院子里走来,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猛然站起来,黑漆漆的眼珠动也不动。碧落吓坏了,以为她病重了,想扶她回房休息,眼光不小心扫到走近的两个男子,他才渐渐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如白霜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
      “你是谁!”白霜的声音不大,这是体质的限制,但她的眼睛可是雪亮的,眼前这个人的容貌——不说十分相似,也有七八分跟玄参想象!
      “我?”对方由原本的好奇转为诧异,“我叫防己,看姑娘的神色——难道之前在哪里见过我?我的记性不及大姐,可能是忘了,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
      白霜被刺激了一下,来不及回答防己的话就晕倒了。
      “鬼馒头,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送进屋里,大姐一会儿就来。”细辛匆忙地跟远志拿药和工具去了,走时拔高嗓门吩咐家中的老幺手脚利索些。
      老幺年纪虽小,却膀大腰圆的,人长得十分魁梧,一个人轻松地把白霜背进客房中。碧落紧跟着,心里激起千层浪——他们的老爹陵游据说是被仙界中人误杀的,此刻他们还能全力救治白霜,气量不可谓不大。
      也许,战争就是一个群体对抗另一个群体,而两个群体中的个体之间并不存在恩怨纠葛,是战争把他们安置在了对立的天平之上。
      碧落又是一阵叹息,罢了,罢了,他是个马上就要投胎的野鬼,世间的纷扰也会在他脑海中彻底清除,然后经历轮回,再一次体验到,难怪佛家说人间是个炼狱,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悲剧,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了。
      白霜醒了,但还是很虚弱,需要一直躺在床上静养,老二防己主动提出照看白霜,大概还是介怀当时的情况。
      而碧落就好像被他们忽视了一样,白霜那边不需要多余的人陪护,他又是个安静而无用的翩翩公子,医馆里一忙起来,他便觉得自己成了透明的。
      远志观察了一两天,觉得碧落没什么可防范的,就是皮囊甚好,甚至有些纨绔子弟的作风,没见过穿衣服这么讲究的,闲着没事就爱喝喝茶、哼哼曲儿,于是他在远志眼中的危险系数直降了一个等级。

      来魔族的第五天,白霜终于可以下地走走了。他们趁陵游家的人都熟睡之际连夜潜逃。恐怕他们都不曾料想,他们家的两个俘虏根本不贪名利,也不是一心报仇雪恨的死士!
      白霜仰头看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整座山的表面,一条细长的白色瀑布挂在山上,因为山势是倾斜的,而水势是垂直的,瀑布没有像一卷飘逸的白丝绢似的从山顶一路铺到山脚,它落入山中,不见了踪影。
      瀑布消失的地方便是他们的目的地。
      一路上二人因为体力透支而不多言语,再美的山间景色也无暇欣赏,炎陵山虽谓炎陵山,气候却是凉爽的。
      他们花了整整半天的功夫穿梭在参天古木丛生的山林间,汗水早就浸湿了衣裳,谁也没提停下来休息。
      跟着石梯一步一步往上走的动作太过机械,入眼的石梯每一块儿都不一样,而看多了之后便又都一样了,灰灰的颜色,长方的形状,甚至两块石梯间隔的距离也相差无几,白霜陷入意识剥离的状态中,心思不在这上面,脚下的踏步依旧精准。
      她突然很怀念九霄的生活,浮生阁的一草一木都比魔界的好。她果然还残留人的贪欲,在日子平淡时渴望刺激,而生活变得艰苦时又怀念从前的平淡,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知足?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汗水一直往下挂,她已经分不清这种感觉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她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前头的碧落猛然停下来,往地上一蹲。
      “上来,你吃不消的。”
      白霜不理会,绕过他蜷成一团的身子,强忍住心中的酸楚。
      “我好歹是个半仙,况且你我都不是凡尘中人,知道什么谦谦君子都是虚名。”
      碧落多少摸清了些她的脾气,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太难改变了,便不浪费唇舌,起身继续前行。
      他们必须在清晨赶到目的地,一旦延误就有被发现而逮捕的危险,因此白霜不得不强撑着,吃不消也得承受,再累也不敢停下。
      虽说为了玄参可以舍命,但未救到人之前她还是十分惜命的,知道累死和被捕之间后者发生的几率较大。
      如果他们的视线能透过浓密而高大的古树,他们或许会看见清丽非常的山间黎明。
      所有的翠绿树叶都因为天际透出的微弱光芒而更显生机,最早一批林中鸟儿苏醒,雀跃在枝头,东方显出鱼肚般的白,然后万束光芒像一柄柄利剑刺穿笼罩在整座山上的雾霭。
      看过这番景象的人一定会被深深地鼓舞,天地之间并不是只有人、神、魔、鬼这些生物,还有比这些更深地扎根在世间土壤中的花草树木,还有比这些更广阔分布在天际的风雨雷电!人、神、魔、鬼,不同种族之间的斗争是这样渺小而可笑,大自然万物相生相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力量才值得惊叹。
      “白霜……白霜,我们到了!终于到了!”碧落一边惊呼,一边却落泪。
      惊呼是为了他们一步一个脚印的坚持换来的胜利,落泪是因为这一路太艰辛、太不值了!
      幽深而碧绿的潭水冒着一股寒气,不仅身上的热量被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连灵魂好像也要沉溺于潭水之中似的。
      潭水是飞下山崖的瀑布流经石间裂缝形成的,所以小潭周边都是被湍急的水流日夜打磨光滑的石块,再外围便是石隙中顽强生长的修长树木,它们把许多光线都遮挡去了,形成了跟寒园刻意设计下一样的景致,对于这种昏暗,碧落已经习以为常。
      “一会儿能不能让我走前头?”潭边的竹屋已然在眼前了,白霜不知道自己害怕些什么。
      碧落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触手是冰凉的竹竿,白霜推开竹屋的门,屋内传来更清晰的竹子的味道;鞋子踏在竹板上产生独特的声响。
      “谁!”屋里的人显然对他们的入侵很敏感。
      白霜猛地屏住呼吸,再走两步,入目是一个落魄的玄参。他已经不是九霄的尊上了,一身玄裳黯然失色,显得灰蒙蒙的,她知道玄参最爱干净,一定是长期水洗出来的效果;还有他的手,不复从前的白皙,上头竟有伤疤和暗沉的茧子,他是尊上啊!是白霜心中最厉害、最绝尘的玄参啊!
      白霜不顾碧落在一旁,一下扑上那个人的胸膛,他用力地将她接住,渐渐失去仙法的玄参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高大’了,他全力搂住白霜,双臂暴起细长的青筋,他想将脸贴在她的脸上,感受她的温度,炎陵山啊炎陵山,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它叫炎陵山,可它却是如此入骨的寒冷。
      白霜双手捧住他的脸,不允许他卑微的靠近,她仰着头、含泪望着玄参,他的容貌不曾大变,只是下巴长满了陌生的胡须。
      “玄参,你也会老吗?”白霜已经不会悲伤,她难以置信啊!
      “我会老,很快我就死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他的声音是这样沧桑,好像九霄的上千年都不曾改变他,而炎陵山上的几个月竟将他催成了个古稀老人。
      白霜固执地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的目光对着她,“你是我的师傅,更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不找你,你还要我怎么办!”
      “霜儿……”玄参的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没有说下去。
      够了,冒着生命危险潜入魔族,提心吊胆地找到他,只为这一声熟悉的‘霜儿’也值了。
      “黄泉呢,黄泉呢!白霜说她跟你在一起。”碧落出于对玄参的敬重和对白霜的疼惜,他等了许久,听他们唠叨了许久,但他再也等不及了!他必须找到黄泉,只有那样他才能安心投胎去。
      他们二人分开,玄参冷静地望着他:“黄泉绑了我来,可她并没有继续守在这里。”
      白霜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有对碧落实话实说,而如今玄参干脆利落地戳穿了长在碧落心中的那个脓包,他一定很疼。
      看着碧落难堪莫过的表情,白霜失去了上前扶他一把的勇气。一路上是碧落扶持着她,可她终究是对不起他了。
      “呵……对不起,我不该……真是枉费了你的一番苦心。”碧落本想拍拍白霜的肩头,最后只是无力地擦过去一下。
      “不要怪谁的不是了,现在应该尽快离开,找到黄泉。”白霜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
      碧落好像一下从那种羞愧难当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瞬间充满斗志地跟着白霜就要离开。
      “你们去吧,我就留在这里。”关键时刻,玄参竟然悠然地坐了下来。
      “你说什么!玄参,你疯了,就算仙法散尽,未必就会死,顶多做个凡人,难道这些苦楚你也受不住!”碧落火了,丢开平日的温文尔雅。白霜之前说得不错,他们不是凡尘中人,所谓的文雅和气质都是人做给人看的,没有实际用处,关键时候反而拖累人。他就这样直来直往,明明白白地跟玄参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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