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相逢》笑兮兮

1、1

　　1．
　　苏水然一走上玉堂春的二楼，本来还很喧哗的场面突然就静了下来。他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普通的长衫，面容清峻，但整个人就像他手中那把刀，还没有出鞘，就散发出阵阵的寒意，为他领路的小二甚至感到整条背脊都发凉了。
　　他略一扫视，就发现最佳的位置已经被一个女子占了去，她背对着楼梯口，仿佛全副的心思都已被窗外的热闹给吸引去了。
　　当今高宗皇帝无子，立了普安郡王为太子，而今天娶亲的恩平王爷正是太子的亲弟，迎娶的王妃是金国皇帝的堂妹完颜楚蝶郡主，这是因为大宋高宗皇帝与金国皇帝议和，为表诚意，两国皇族通婚和亲。而金国的风俗与大宋不同，新娘子不是坐轿子来，倒是骑马来。普通民众难得能一睹皇室真面貌，一时间街头挤满了兴奋的人群，人人争相想一睹这异国郡主的芳容。
　　玉堂春的二楼靠窗的位置也是早已一个不剩。
　　苏水然拿出一锭金子递给小二，道：“我要那个位置。”
　　小二为难地道：“公子爷，那位姑娘一大早就来了，在我们柜台放了一百两银子，就买那位置一天，您看，我再给您找别的位置行不？保证也是靠窗的。”
　　苏水然冷哼了一声，走到那张桌前，把那锭金子往那女子身旁一放，径自坐到了那女子的对面，道：“这张桌子我们一人一半儿。”
　　初三把视线从街头收回，看了看桌面上的金锭，又看了看他，把金锭收入袖中，笑了笑，道：“小二，换壶茶来，拿两个杯子。”
　　苏水然看也不看她一眼，望着窗外，送亲的队伍渐渐近了，最前面的是乐队，仪仗队。紧跟着是三百人的金国武士组成的护卫队，楚蝶郡主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在武士的护卫下缓缓行来。世间的繁花嫩柳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颜色，所有的春光都已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街上的人全都看呆了眼。只见她一身红色的嫁衣，领口及袖口处都绣着吉祥的图案，乌黑的秀发织成了两条轻盈秀丽的长辫子，并扎着长长的，红色的纱巾，两只小耳朵上挂着充满异域情调的大耳环，修长的颈项带着一串珍珠项链。那双黑玉般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只可惜她脸上至眼睛以下，覆了一张半透明的红色纱巾，隐隐地能看到此秀丽的轮廓，却又不甚清晰，让人恨不能变成一阵清风，能掀开那纱巾，一睹芳容。
　　初三虽也是女子，但也不禁瞧得有些痴了，暗道：她的确能把恩平王爷迷得团团转，又是这等尊贵的身份，明知道她是金国派来的间谍，却不能把她杀了，还得费尽心思地来保护她，以免金国以此为借口用兵，难怪秦淮叔叔如此地担忧，头发都变白了。
　　苏水然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完颜楚蝶，他精力似乎已全部集中到这件事上了。但他的眼神却是清澈的，没有丝毫的迷醉，他的呼吸和血液的流动都是平稳而和缓的，身体和精神上竟又是完全的放松。他的脸如同雕刻出来的一般，没有一丝的情绪泄露出来，但初三绝对可以肯定，他也是为了完颜楚蝶而来。这是个极端危险的人物，虽然辨不出是友是敌，但最好还是让他不要有出手的机会。
　　此时小二送了茶上来，初三斟满一杯，递向苏水然道：“公子，请用茶。”
　　轻轻的一句话，就打破了他平衡的状态，苏水然转头看着这个娇俏的少女，而初三给了他一个无辜又期待的笑脸。
　　耶律楚蝶已缓缓地到了玉堂春楼下。
　　人群更加激动起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被挤出了人群，跌坐到了路中间，完颜楚蝶勒住坐骑。一个青年妇人从人群中跑出来，抱着小女孩，这年轻的母亲似乎才发现陷入了金国武士的重围，惊惶失措地护着女儿。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群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完颜楚蝶身上，看这来自虎狼之国的郡主会如何处理此事。
　　“送她们离开。”完颜楚蝶缓缓地举起右手道，她汉语并不熟练，带着浓浓的卷舌音，思索良久方才说出这几个字来，让所有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一名金国武士出列，走到那对母女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那青年妇人忽然把手中的小女孩掷向完颜楚蝶，自己就地一滚，擎出隐藏在外衫内的长剑，而两旁看热闹的人群中也刀光四起，向契丹武士攻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街上的人群根本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看到刀光剑影只知道四处躲避，令得场面更加混乱。
　　而这群突袭者丝毫不顾及无辜群众的生死，招招见血，不断地有契丹武士倒下。
　　那被抛向完颜楚蝶的小女孩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个子忽然长大了不少，左右手各执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直直地向完颜楚蝶胸前刺去，而完颜楚蝶没有丝毫的惊慌，那寒星般的眼睛里只有安详和——幸福。
　　初三手中的茶杯脱手，直击那小女孩的后心，但却有人比她更快，与她同桌的苏水然已如鬼魅般掠出窗，抱起马上的完颜楚蝶飞上玉堂春的屋檐躲过了那小女孩的攻击。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小女孩一击不成，知道时机已逝，侧身闪过那只茶杯，足尖在涌动的人头上一点，借力隐入了茫茫人海。
　　经过最初的慌乱，此时契丹武士已控制了大局，把那青年妇人及突袭的五人围困在了中间。
　　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镇南王世子易秦淮带着一群王府侍卫赶到，易秦淮一挥手，道：“捉活的！”
　　几名王府侍卫加入战团，被围困的六人忽然齐齐停手，背靠着背站成一团，接着，竟一个接一个仆地倒下了。
　　众人一愣，初三从窗口一跃而下，翻起其中一人看了看，道：“死了，毒藏在牙齿里。”
　　易秦淮叹了口气，向完颜楚蝶拱手道：“郡主受惊了。”
　　完颜楚蝶用她那独特的语调缓缓地道：“世子不必客气，我们金国的风俗，新娘在未进入婆家门之前，足不可沾地，是楚蝶失礼了。”
　　那男人从屋檐上纵下，抱着她向马儿走去。
　　此时，那仆倒在地上的青年妇人忽然一个翻身，一支长箭从她衣袖中飞出，射向完颜楚蝶。
　　众人未料到这青年妇人竟如此狡猾，均不及阻止，那男人把完颜楚蝶往身后一揽，那箭射入他的左胸，箭尾尤自颤动不已。
　　众契丹武士一拥而上，把那六人乱刀分尸。
　　那男人再度把完颜楚蝶抱起，放上了马背，把那箭从胸前拔了出来，拉起完颜楚蝶的手，把那还带着血肉的箭放到她手中，转身离开。
　　初三向易秦淮打了个眼色，跟了上去。
　　易秦淮向完颜楚蝶道：“郡主，吉时快到了，请！”
　　一滴鲜红的液体，从完颜楚蝶唇角缓缓地滴到红色的嫁衣上，很快，就不见了痕迹。

　　初三没想到她居然会把人给跟丢了。
　　她的武艺是萧醉风亲传，别的功夫虽然火候还略有不足，对轻功她却是相当有自信的，却没想到出城不久，她就失去了那男人的踪影，只能循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跟到了这个幽深的小谷。
　　初三分花拂柳，一面向前走，一面道：“这位公子，你帮了我秦淮叔叔一个大忙，却身受重伤，那箭上淬了剧毒，不尽快解毒的话，若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却叫我怎么好意思。”
　　她跟着一个陌生男人来到这荒郊野外，丝毫不顾自身安危，言语间处处都是为别人着想，只可惜这个别人却并不领她的情。她左顾右盼，却始终不见苏水然的踪影，忽然一把刀架到了她脖子上，苏水然竟已到了她身后：“离开。”
　　初三理也不理架在脖子上的刀，转身笑道：“可找到你了，这毒叫做‘奈何桥’，毒性可厉害着呢，中这毒的人，差不多都已过了奈何桥了，幸亏你遇到我，即懂得解这毒，又愿意帮你解毒。”
　　苏水然显然没想到初三看起来一副娇弱千金的模样，胆子却是奇大，似乎算准了他的刀不会出鞘似的，还又走近一步，伸手抚向他胸前的伤口。他退了一步，忽然感到一阵疲倦，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
　　初三笑道：“我说你还不信，喂，你能不能找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再睡啊，唉，算了。”
　　初三把他移到一块大石上，笑意盈盈地道：“这次秦淮叔叔付的银子包括了要我救治伤患，还真是便宜你了。”
　　她解开他的外衣，露出胸前的伤口，苏水然左胸纹着一只狼头，那箭正好射在狼耳朵上，初三在那狼头上一按，道：“还好是射中狼耳朵，若射中的狼眼，那便是正中心脏了，就算这箭没淬毒你也得一命呜呼，你居然能撑到现在，果然是野性之血。呵，以后你就是一只耳了。啧，还直接把箭拔出来，你可真够狠的，对自己尚且如此，对别人的话，呵，那我也就不用对你太客气了。”
　　血已经凝住了，但那伤口周围的皮肤却已变成了深蓝色，有说不了的诡异。
　　初三喂了苏水然一粒药丸，然后拿出一把小刀，挑出伤口中凝结的血块，把那些已蓝得发黑的皮肉割掉，挤压伤口，直到重新有血水渗出。在她眼里，苏水然似乎已不是一个活人，倒是头死猪，就算是拿开水烫都不会有感觉了，何况，她只不过是稍微地凌迟一下而已，算不了什么。
　　她在伤口上洒上药粉，直接从苏水然衣服上撕下两幅布，一幅压在伤口上，一条撕开结成长条，从后背绕到前胸绑好伤口，再结个蝴蝶结。
　　“好了。”她拍了拍手，摸出个小瓷瓶，屏住呼吸，拔掉瓶塞，把瓷瓶往苏水然鼻孔处一放。
　　苏水然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前所未闻的臭气，猛地睁开眼。
　　初三赶紧把瓷瓶塞好收起来，道：“这叫‘峰回路转’，就算是将死之人闻到这气味也会回光返照，不过，你是第一个……”
　　她话尚未说完，苏水然已呕吐起来，直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
　　“唉，我还以为你会是第一个闻到这气味而不吐的人呢，原来也没能例外。”初三有些遗憾地道。
　　苏水然皱了下眉，臭得这么离奇古怪的东西，谁闻了能不吐。
　　“你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不过余毒未清，你和恩平王爷的新王妃应该是有些交情吧？你受伤也是为了她，去恩平王府找些补品来吃，顺便休养几天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就这么办吧。”
　　苏水然不理自说自话的初三，道：“我不会去的。”
　　他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站稳，一个踉跄又倒了下去，血很快地把胸前的布条染红。
　　初三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早说你是想急着寻死，我就不在你身上浪费我那么好的生肌散了。
　　“我并未求你救我。”
　　“呵，不错不错，你并未求我，是我多管闲事，不过呢，你若是死了，完颜楚蝶恐怕也活不了。”
　　“她既然嫁到大宋，就自知身负的使命，岂会轻易寻死。”
　　“哎呀，我有说她会为你寻死吗？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猜测？莫非你是她的情人？”初三眨着眼，一脸的天真无邪。
　　“既然不会寻死，那她好好地在恩平王府，锦衣玉食，又岂会活不长？”
　　“你从金国一路跟到我大宋，这一路上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你比我更清楚吧。难不成你以为她只要进了恩平王府就是进了保护塔？从此就会平安无事？她身负的是什么使命谁会不知道？当然不是想保两国长久的和平，而是要盗取我大宋的军政机密罢了。就我所知，除了大理是置身事外,其余三国都有人恨不得除掉她。第一，当然是我大宋的热血侠士；第二，则是一些想再度挑起战争的金人；第三，当然是想坐收渔人之利的蒙古人。后两路人马都是纯为利益，倒还好办，我大宋某些自命不凡的侠义之士却是只凭一腔热血，那可是让人防不胜防。况且，谁也不敢保证恩平王府的侍卫中，没有想要她命的人。”
　　“完颜楚蝶救过我的命，今日我已经还了她，我并不打算要保护她一辈子。”
　　初三笑道：“我说嘛，看你的身手，应该是可以避开那箭，你却被射中，原来是想以命还命，来个两清啊，只可怜了楚蝶郡主，一片痴心，所托非人。”
　　“你在胡说什么！”苏水然不悦道。
　　“你先别急着否认，我只看完颜楚蝶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嫁的人并非我们的恩平王爷。呵，不管你对她存的是什么心思，但她对你，可是情深不悔呢，你还了她一条命，却还不了她的情债。”
　　苏水然不想搭理这个自以为是的女子，干脆闭目养神。
　　“我倒有个两全办法，即能保完颜楚蝶的性命，又可以让你养好伤，而且，还不需要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哼。”
　　“不过，这个法子，就要看你是真心想保完颜楚蝶平安，还是想利用她这颗棋子来为金国做事了。”
　　“我并不是金人。”
　　“那你是哪里人啊？辽国人？”
　　苏水然怒目而视。
　　“哎呀，不说就算了嘛，瞪什么瞪，眼睛大啊？呵，看来你对完颜楚蝶也不是完全无意嘛，是发自真心的关怀呢。”
　　“哼，有话快说。”
　　“这是女人，自然会罗嗦一点嘛。这个办法很简单，那就是你跟我一起到恩平王爷府上小住几日。你今天救了他的王妃，他总不能把你据之门外，完颜楚蝶见到你，呵呵，一定会真情流露，我们恩平王爷也是个聪明人，当然会看出来，对这样一个心思在别的男人身上，而且还是别有用心的和亲王妃，自然就会冷落，说不定还会找些理由把她送去别院，她远离了权力的核心，少了利用的价值，自然就没那么多的人会对她的性命虎视眈眈了。”初三见他不做声，以为他尚有顾虑，“你放心，完颜楚蝶是金国的郡主，恩平王爷就算是再对她不满也不敢拿她怎么样的，只不过是放她晾着，她除了会寂寞一点儿，什么也不会缺，呵，说不定这正是她想要的呢。这么一来，你再离开也会心安一点儿吧。”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为此事如此尽心，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你有疑惑很正常。此事对我当然也有好处，镇南王世子易秦淮与我父辈有极深的交情，他心怀大宋百姓，不愿战争发生，而我，正想帮他一把。所以，这件事大家都是赢家。”
　　苏水然沉吟了半晌：“我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才能走动。”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初三笑嘻嘻地从怀中摸出一个流星火炮，晃火折子点着了，那火炮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爆炸，散成满天花雨，“自然是不用劳动你这双腿的，再说今日是恩平王爷的大喜日子，我们也不便现在去打扰，就先去镇南王府住上几日，过两天再去拜访。大家就算是伙伴了，我叫初三，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苏水然。”

　　“初三大小姐，真是稀客啊，我大婚都没能把你请来，今天却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恩平王爷赵文煦亲自把初三和苏水然二人迎进大厅，“月明，泡一壶‘千秋雪’上来。”
　　“王爷您还别说，今天若不是送你那王妃的救命恩人兼义兄到你府上，你就算再等十年，我也不一定登你这门呢。”
　　“这位就是那日救了楚蝶性命的苏大侠吧？快请上座，楚蝶这几天都在为你担心呢。风清，去把王妃请过来。”
　　几人刚落坐不久，门口就出现了完颜楚蝶急切的身影：“苏大哥！”
　　果然不出初三所料，完颜楚蝶见到苏水然时虽然极力地想隐藏心中的激动，但一个女子若是见到真心爱慕的男人，那其中微妙的不同，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赵文煦的脸已沉了下来。
　　初三似乎毫无所觉：“王爷，王妃与苏大侠差点儿就天人永隔了，一定有很多话要讲，能否给他们找个清静点儿的地方，让他们单独谈谈？”
　　赵文煦不悦道：“大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管别人的家事了？”
　　初三向苏水然打了个眼色，后者道：“我正好有些话想跟楚蝶交待。”
　　“什么话连我这个做丈夫的也听不得？”
　　“王爷，镇南王府世子来访。”月明进来通报道。
　　“快请。”随即对完颜楚蝶道，“王妃，你与你义兄有什么话可以去听风阁说，本王一会儿再去找你，希望那时候你们已经谈完了。”
　　初三笑道：“王爷你何必那么小气。”

　　听风阁位于恩平王府西侧的一座竹林中。
　　“两位请慢慢聊，我去看看恩平王府有没有什么奇花异草，难得来一次，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回吧。”
　　“你不需回避，我与楚蝶并无任何话要说，这只不过计划的一部份而已。”苏水然冷冷道。
　　初三看了看完颜楚蝶，笑道：“也好，那我去拿些茶点过来，咱们三个在这里听风品茶，倒也是一桩雅事。”
　　初三的背影消失在竹林这外，完颜楚蝶才缓缓地开口：“终于又让我看到你了。”
　　“我并不是来看你。”
　　“我知道，你本来就从未将我放在心上过，只不过因为我救了你一命，才让我纠缠了这么多年。但是，对我来说，不管你是为何而来，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来和亲是你自己选择的，本来就不该说什么遗憾。”
　　“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只不过是颗棋子而已，哪里有什么选择的权力。”
　　苏水然哼了一声，远远的看着初三托着茶盘走了过来。
　　“总算让我知道恩平王爷藏‘千秋雪’的地方了，下回他再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可得想其它法子才有用了。”初三把茶盘往桌上一放，先拿出几盘精致的小点心，然后倒了一杯茶，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啜了一口，“真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初三又倒了两杯，分别递给完颜楚蝶和苏水然：“品品恩平王爷珍藏的茶中极品的滋味。”
　　完颜楚蝶虽是初入恩平王府，却也知道‘千秋雪’是赵文煦每年亲自去云南大理的玉龙雪山采摘，极为难得，见初三一脸陶醉的样子，忍不住接过来抿了一口：“真香。”
　　“我就说嘛，这可不是随便就能喝到的呢，苏水然，你错过这次，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喝得到呢。”
　　苏水然看了她一眼，接过茶一饮而尽。
　　初三摇头叹道：“可惜可惜，这茶给你喝真是如同牛嚼牡丹，太糟蹋了。”
　　苏水然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急什么，既然要做，就要做得让人相信。”初三忽然拍着手笑起来：“倒也，倒也。”
　　苏水然觉得浑身无力，而完颜楚蝶已经软软地伏在桌上了。
　　“你下毒！”
　　初三再喝了一口的中的‘千秋雪’，摇头晃脑地道：“非也非也，若是下毒，岂能瞒得过你，我下的这东西连迷药都算不上，叫做‘春眠不觉晓’，只不过会让人昏昏欲睡而已，对身体没有任何的妨害。”
　　“你想为什么要这样做？”完颜楚蝶虽然使不出半点力，但却还能开口说话。
　　“为什么？”初三一手托着腮，想了想：“因为楚蝶郡主你实在是太美啦，我们的恩平王爷又是个多情的主儿，若不下一剂猛药，他怎么舍得离开你呢？不过，你心里本来就没有他，就算他冷落你，你也只会高兴吧。”
　　“你想要做什么！”苏水然怒道。
　　“嘘——你等一下就知道了。”初三俯身托起完颜楚蝶的身子，走进听风阁里面的一个房间。那房间虽然不过是临时休息之用，但是皇家讲究，那床帐几桌，一应起居用具齐备。
　　初三将完颜楚蝶放到床上，脱掉她的外衣鞋袜，只留下贴身的亵衣。
　　“真美，我都有些动心了呢。”初三笑嘻嘻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完颜楚蝶低垂眼帘，轻声道：“谢谢你。”
　　初三一怔，拉过被子给她盖上，道：“我陷害你，你却要谢我，呵，你们金人还真是奇怪。”
　　“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件好事。”
　　初三走出去，却见苏水然依然坐着未动，道：“你若非功力奇高，就是意志极为坚定，中了我这‘春眠不觉晓’还能坐的住的人，除了我爹爹，你是第一个。”
　　苏水然冷冷地道：“这与我们的约定不符。”
　　“约定？什么约定？我不记得了呢，可有立据为证？”初三一脸的无辜。
　　“这是你与易秦淮商量好的？”
　　初三摇了摇头道：“不，这是我一个人的主张。秦淮叔叔所能接受的也只是你们经常见面，制造些暖昧的气氛而已，这样的事他可做不出来。不过，我认为单是那样是远远不够的，你既然不能在此久留，完颜楚蝶心里就算念着你，赵文煦为了这么美丽的王妃，还是可以忍受的。”
　　一个人做了件自认为很得意的事，若是无人分享，那无异于锦衣夜行，无趣得很。
　　这件事显然是初三的得意之作，于是她又给自己倒了杯‘千秋雪’，润了润喉，把事情的原委向苏水然娓娓道来：“你一定很奇怪，同一壶茶，为何我能喝，你们却喝不得，那是因为我把‘春眠不觉晓’涂在了茶杯口上，呵，你就算把茶水含在口中，不咽下去，也一样会着我的道。”她把那装茶点的银盘斜斜地靠在茶壶上，“我与秦淮叔叔说好，要多拖恩平王爷一段时间，他们公事谈完，听风阁又被你们占了，自然就会去望月亭。再过一刻，阳光就会照到这银盘上，光就会反射到对面望月亭的石柱上。赵文煦会觉得奇怪，他心里挂念着新王妃，定会忍不住来看，然后，就会撞破你们的好事。呵，家丑不外扬，你们自然都不会把此事宣扬出去，只不过要不了多久，恩平王妃就会因为水土不服而被送去别院静休，不受宠的挂名王妃，自然不会再有人去打扰她的清静；大宋与大金之间的平衡不会被打破，蒙古人也不敢妄动，百姓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过了。我做这一件事，就如了所有人的意，呵，我是不是很聪明？”
　　如此精细的计划，在她来说却仿佛是小儿的游戏，现在向大人道来，想讨得两句夸奖。
　　苏水然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即使是完颜楚蝶告知他要嫁到大宋和亲，他也只不过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会保你平安到达。而现在，他对这个叫做初三的女子动了真怒。
　　“我一定会和你把账算清楚。”他淡淡的语调中带着无比的坚决。
　　“呵呵，如果你能顺利脱身的话，我随时候教。与恩平王妃私通，赵文煦舍不得也不敢对付他的王妃，对你，他可没那么多顾虑，也绝不会手软，呵，你自求多福吧。”初三轻轻地一推把他放倒，然后把他抱到里间，和完颜楚蝶并排放好，也将他衣服脱了，看到他胸口那缺了一只耳朵的狼头，轻笑了一声，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脑后，掩好门，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