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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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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答应她呢?
是夙瑶跪求的姿势太可怜,还是夙瑶跪求的动作太解气,或者是他本能的对夙瑶,对琼华门人有所怜悯之心。
玄霄觉得都不是。
当初夙瑶跪求他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可当这莫名其妙的愤怒焚烧他的时候,他却答应了她的请求,和她一起支起结界,帮助她去守护那些他成魔前就情感浅淡,成魔后本能和理智里都已经被抛弃的门人。
他想要做什么,他想要什么,玄霄一直都清楚。
只有对夙瑶,他花了一千年,直到夙瑶真的在他手触不及的地方被神雷轰顶,真的以仙人之身站在他面前之后,他才明白。
多么愚蠢后知,多么可笑无奈。
玄霄继承了魔将的传承,知晓仙魔分立,知晓仙魔之间的距离有多么的遥远,仙魔之间本能的仇恨有多么深重。玄霄也比谁都清楚在他当初说出天弃成魔的话语之后,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上天都不能答应他成仙。
所以他是多么愚蠢后知,多么可笑。
玄霄在夙瑶成仙前就询问过夙瑶对成仙堕魔的意见,在她成仙后和他之间的鸿沟多了仙魔对立的因素后却才通悟自己的心思,才明白他自己对夙瑶迁怒和迁就的原因。
多奇妙的感受,熟读黄老,不信其理的玄霄。在他努力修炼欲图仙途的时候,他面前就好像有一片浓厚的化不去的大雾般,让他总有一种即将堪破什么东西却无法真实接触到的感受;在他成魔之后,那片朦胧的大雾悄然散去,他突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明白那些他当初看不破,堪不透的东西。
他的成魔,他自以为是的说是天弃,可他成魔之后,他却明明白白的察觉自己是天选。
多么可笑。
多么愚蠢。
回头想想他漫长的囚禁岁月。
在他和夙瑶之间,千年海底被禁,他先一步成魔,夙瑶成仙无望。回到千年前,夙瑶先一步为仙,他根本没有选择必将为魔。甚至于,玄霄知道在夙瑶含辛菇苦的算计里,她从来就没有给他选择过。
夙瑶了解玄霄,比玄霄以为的了解的多。
玄霄了解夙瑶,也比夙瑶以为的了解的多。
他们之间有千年的默契,却也有千年的隔阂。
夙瑶不是坦诚的人,玄霄也不是随意能够度量的存在。他们本质上不喜欢猜来猜去,却因为彼此之间的矛盾和个性似乎除了一起算计,根本没有去多余的交流什么其他。
那海底的千年,从夙瑶跪下来求他开始,他们之间开始渐渐靠近,可是那些祈求来的交流在门人尽亡之后就又一次沉寂寡淡,但到底没有消失。
玄霄生的冷清,夙瑶为了讨好他、安慰鼓励门人学会的各种假笑,他认识夙瑶太久,并不在意那些额外而虚假的东西。
和夙瑶相处浅淡,但是玄霄他自己清楚的知道在门人尽亡,夙瑶除了他没有什么可以牵挂和上心的存在了。就如玄霄自己知道夙瑶没有对不起他,他也心怀怨愤一样,他知道夙瑶并不是真的多么喜欢他,却也放不下他——他毕竟是夙瑶视线里唯一活着的琼华门人了。
琼华是执念,是夙瑶的执念。
回到千年前,夙瑶比在在海底门人尽亡之后对他的态度热络的多,玄霄知道这是夙瑶有所图谋而对他另眼相待,但是他早在东海门人尽亡后就学会了听从夙瑶的安排,对一些旁枝末节并不放在心上。
玄霄本人所追求的答案早在千年前被禁东海之时就已经有了结果,可是在这结果之外,到底有几分意难平。
所以,玄霄纵容了夙瑶的野心野望,也纵容了自己。
于是在夙瑶刚刚回到千年前的岁月,颓废之气一扫而空般开始算天计地的时候,玄霄大多数的情况下虽然嫌弃不已却都下意识的配合。
一开始夙瑶谨记着辰时那个诡异小孩子的教导,想要在千年前的岁月之中寻求一个安然不飞升的时候,她放开手中权柄,她给夙辛练习处理事务的机会,给云天青长慎行长老的职位,给青阳重光长老教导下一任掌门的资格,她甚至给门下弟子离开的机会,但是她没有给玄霄选择。
收了太子长琴为徒,知晓琼华派天弃的真相之后,心有不甘的夙瑶,她将自己和玄霄的命放在琼华派压上千年教派的一切进行的一场豪赌,他们二人依旧双剑飞升,却也仅仅是他们二人去面对一切的因果。
乃至于在苗疆的那个少女静言上山拜师,被辰时搜魂而得知他们命运在另外的凡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场游戏的所谓命运面前,夙瑶的选择也不过是亲手捏化少女的灵魂,防止她被暴怒的辰时碾碎。
虚怀还在世的时候,夙瑶知晓他乃太子长琴,于是搜罗了很多绝世琴谱,还曾经拜托昆仑其他教派帮忙寻觅名琴,意图让太子长琴的琴灵寄托其上。哪怕后来虚怀意外过世,相信其会归来的夙瑶得见名匠收素音冰弦也不忘记日日弹奏,以期养琴将其赠予弟子。
如此种种。
在重来的十九年间,夙瑶的计划多次生变,可从头到尾,夙瑶给玄霄安排的道路就是成魔。她连尝试都没有的就帮玄霄做了选择,哪怕以寻仙问道为人生目标的她知晓仙凡不两立,知晓仙人并不若她想象中那么凡尘不染。
甚至于,知晓云天青已经献祭望舒夙瑶还提出了让其也赴身魔道的理念——这样的办法固然可以解决云天青的问题却也不乏几分对于玄霄的私心。千载岁月习惯了彼此为伴的夙瑶对玄霄终归还是有一分放不下。
而玄霄,他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接受夙瑶的安排是因为习惯,却没有预料习惯之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思。
玄霄一直都是外冷内热的人,他不好亲近却不会轻易背叛。他是慢热的人,他的所有感情都是需要时间。
对太清是如此,对云天青是如此,对夙玉是如此,唯一的特殊是云天河——或者说,玄霄自己也无法判别他对云天河的一见如故是真心还是因为对他的算计,但是玄霄承认云天河找寻来三寒器的确是让他被这样的赤诚感动,真心实意的接受了云天河的好意。
不聪明,却可交。
这是玄霄对云天河的判词。
对夙瑶,却复杂的多。
玄霄审视自己,他一直以来在人前都是冷漠直率,行为上内敛有礼之人,但是对夙瑶他的心态自始至终都是失衡的。
于昆仑之巅第一次见到夙瑶,当夙瑶站在玄震身侧波澜不惊的眼神刚触到他的眉眼就离去之后,当夙瑶那寡淡的神色在玄震不知何言而漏出几分笑意却在看见他突兀消失之后,玄霄对夙瑶的心态就是失衡的。
所以他修为弱于夙瑶,他便觉得夙瑶对他视而不见是高傲是俯视。当他修为高于夙瑶,夙瑶对他视而不见他便觉得夙瑶是没有资格凌驾于他之上的废物。当夙瑶为了门人弟子为了他本人的走火入魔封印他,他便觉得夙瑶是歧视是厌恶是打压,是为了权利无所不用其极。当他们被关押海底夙瑶跪着求他他便愤怒便妥协便更加不满更加厌恶。
云天青曾经对玄霄说过,如果对一个人怀有不满,那么那个人一定会做出更多的惹你不满的事情。那不是因为对方真的有意,而是对他怀有不满的你本身充满了偏见。
玄霄对夙瑶就充满了偏见。
他始终无法态度端正的面对夙瑶,却在千载之后,在自己都下意识的选择去做之后,在属于神消遣一般的逗趣打斗之后,在他身体里燃烧出真正的愤怒之后,他才突兀的明白自己的不甘不愿,明白自己的失衡到底是是因为什么。
多么愚蠢可笑,多么……无法言喻。
多么…… 畅快。
血色的眸子顺着夙瑶的视线落两人的掌中,和血液一起燃烧的羲和以及不然痕迹的望舒就如他们二人一般泾渭分明。
玄霄突兀的笑出声,不似他入魔后的任何一次猖狂,他燃烧的眸子盯着夙瑶,终归还是说出了自己此刻的所思所想。“夙瑶,我不甘心。”
他握住羲和的手缓慢的离开束缚神灵的阵法,向前一步走到被龙神将军曾经拦住的地方,就好像走出了什么束缚,而那缚神阵也终归在缺乏阵眼的情况下轰然碎裂,被遮掩的卷云台再一次出现在了云天河三人面前。
玄霄握着羲和,将羲和横立在眼前,“神之谓神,不解红尘。龙神将军,九天玄女,两位既然已经叙旧结束,便和我一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