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集]未裁》崔燕云

5、离经冰心5

　　墨玉般天色，枫林尽处斜斜一钩冷月。
　　玄色身影无声无息掠过密林。空气中隐约有奇特的香味，重林深处，雾气弥漫，仿佛遮蔽着殿宇楼阁。
　　离经在迷雾边缘停下脚步。新月微光，只依稀照出来去人影。红衣执刃，身段妖娆。
　　口中药物已不能抑尽那诡异香气，她只仗着那药一味异苦，持着一分清醒。屏息凝气，遥望浓雾中殿宇，心中忧虑重重。

　　撇下傲血照料冰心——纵知她粗枝大叶，总是聊胜于无，自己趁着夜黑风高出外探路。
　　那传闻之中的荻花宫，是她与傲血此行所图。数日来徘徊枫华谷中，早知红衣教在此部署众多。傲血素日胆大妄为，亦未敢轻犯，如今她只身一人，拼着气血虚浮，轻身到此，到底该是不该？

　　秋风萧飒。红蓼触目，宛如女子新血。
　　一地落叶翻转，细微沙沙声响之中，隐约竟辨得出些许异动。
　　离经循声转身，见远远一粒白石压在红叶之上——别有一路夜行人到此。
　　夜色深浓，月光浅淡。她素日惯了一钩冷月一卷书枯坐到天明，若非如此，也未必见得这记号。屏息抽身无声飘退。又数丈外，有另一股香气传来。离经先惊，再辨那香气，仿佛竟能抑住荻花宫中飘来的异香。
　　循香气行去，转出里许，见一老者，白须白发，拄杖悠然而立。见她行近，嘿嘿一笑：“居然是个万花谷的妮子。”
　　离经不及惊愕，蹙眉道：“前辈是……”
　　“哈。”老人微微一笑，笑容古怪阴冷，“肖药儿。”
　　看着离经倒吸一口冷气，肖药儿笑得越发满意：“怎么，万花谷里，还没听过老夫的名字？”

　　——如何不知？
　　阎王帖肖药儿，当年人称医仙，与万花谷孙思邈齐名。妙手回春，然而所医之人不出十年，必然暴毙。孙思邈因得机缘，偶遇一位肖药儿所医之人，细细诊察，惊觉此人非是病愈，而是被人用绝毒吊住性命。此事传出，肖药儿不容于世，唯有遁入恶人谷。
　　如此深仇，又岂能容得孙思邈教出的弟子？
　　夤夜之中，一路将她引到此地。是祸非福。

　　肖药儿看着离经神情，又嘶声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万花庸医，想要这么进荻花宫？”
　　“……”离经紧紧握了腰间笔，默然不语
　　“嘿，你不说我也知道。”皱了皱眉头，肖药儿冷笑，“红衣教制人心智，用的是这枫华谷中一味特异草药。世上若真有解药，定然是在荻花宫里。万花谷素来爱做这种事……其实他们害人也好，行善也好，与你们何干？自比了个世外桃源，又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不愧是伪君子的正道中人。”
　　见离经一言不发，肖药儿不免无趣。顿了顿拐杖，续道：“我倒是有个方子能解这毒，添她们十年寿命。妮子要不要？”
　　“……毒王。”离经禁不得冷笑一声，“那是救人么？”
　　“哈，孙老儿的正道治不了的人，我能再送他十年性命。我不是救人，他倒是么？”肖药儿干笑两声，“不救，死在眼下。救么，还有十年活路。老夫不爱和晚辈废话——你究竟要是不要？”
　　离经半晌无声。盯着肖药儿脚边那一束燃着的药草，忽而问道：“肖前辈，这是什么药？”
　　肖药儿眯着眼睛看了看她，索然摇头道：“不要我的方子，打算去荻花宫里送命么？行啊，难得老夫有心，成人之美。”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笑道：“这是林子里毒雾的解药。你可记着，拿了它，便欠了老夫一个人情——说不定哪天我上了兴致，再来讨回去。”
　　离经伸手接过药瓶，木立良久，躬身道：“多谢前辈。晚辈若有命从此地出来，他日定当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