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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孟宗鸯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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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卿凤玉来说顾怀颂其人并不陌生,他存在于卿二小姐的记忆里。
大约自从遇见安漓远之后卿二小姐跳脱暴躁的小女儿态只有和顾怀颂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自然流露。
顾怀颂天生心智不全,据说四年前在帝都与家人走散,恰好被初遇安漓远而红鸾星动雀跃地以为世界多么美好的卿二小姐所救,随后在卿府住过一段不算短的时日。
那时候顾怀颂怕生,整天粘着比她大一岁的卿凤玉姐姐长姐姐短地跑前跑后。
顾怀颂样貌生得好,在卿府除了卿凤玉谁都不搭理,却对卿凤玉言听计从,这让从小受哥哥卿凤翎荼毒不浅的卿小妹对这个乖巧的小弟弟喜欢得紧,有一段时日连去司空楼主事都带着他。
司空楼是卿家祖上传下来的,说白了算是卿家培养的暗首。
卿家最早是先秦某位士大夫的门客,后随着那位士大夫的掌权而崛起。
在重农抑商的时代以跑商为生的卿家先祖虽然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但为了庇荫子孙,硬是凭借多年积累的财力建立了司空楼,豢养起一批批死士世代为卿家效力。
到了卿老老爷那辈因为极其宠爱小女儿,便在弥留之际把司空楼交给了卿二小姐,更贴心的是卿老爷知道那位二小姐绝对不耐烦打理楼中事物于是给她的时候美其名曰‘嫁妆’。
可想而知以后卿二小姐出嫁了,司空楼就是她的靠山,除了卿家,这是她的底牌。
二小姐不笨,想明白老爹的良苦用心后即使再不上心也还是会抽空去楼里露露脸,也正是由于她的不作为促成了现今司空楼下四阁主独当一面的本事。
按理说像司空楼这样辛秘的存在是不该暴露在顾怀颂这样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面前的,奈何当年只有十二岁的卿二小姐即使再老成也还是个孩子,对于被自己引为‘闺蜜’的顾小朋友卿二小姐以为应该坦诚相待,于是曾带他参观过自己的‘嫁妆’。
这种想法也被使用在她和安漓远的关系上。
卿二小姐同样认为对于被自己引为‘未来夫婿’的人更应该坦诚相待,于是提前让姑爷看看她的陪嫁是再当然不过的,谁料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誉皇忌惮天书打压卿家,为使其受重创,司空楼也是要剪除的目标之一。
这就有了后来她被安漓远算计的种种。
前后想了一遍,当下的卿凤玉始终不明白,当初卿家只差家破人亡了可为何那二小姐还是对眼前的这个负心人痴心不改。
“怀颂乖,先放手。”卿凤玉拍了拍顾怀颂的后背,颇为耐心地说道。
这厢顾怀颂却像遭了雷劈一样僵在原地,用力推开卿凤玉愣愣地看着她。
卿凤玉呆了片刻,伸手拍了拍额头。
前面不是说了吗,和顾怀颂在一起的时候卿二小姐总是。。。跳脱。。。加暴躁的。
于是——“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滚边儿去!”卿凤玉不耐烦地用手指戳着顾怀颂的额头,把顾小弟弟戳得练练后退。
顾小弟弟咧开嘴乐了,又扑上去黏糊,这才是他认识的玉姐姐嘛,刚才温柔兮兮的那个绝对不是本人!
顾夫人凌乱了。
安漓远黑线了。
“玉姐姐,怀颂好想你。”顾怀颂拉着卿凤玉坐下,开始叙旧。
“嗯。”卿小妹点点头,她毕竟不是本尊多说多错,还是少开口吧。
“玉姐姐,你看府里的海棠花,全是怀颂种的,玉姐姐喜不喜欢?”顾怀颂微微仰起头得意地指着院子里花团锦簇的海棠,纯净的眼神还似四年前那般美好,让卿小妹不由想到了童童。
她瞥了眼顾夫人,如平时那样浅笑着看着顾怀颂光洁的侧脸,心中软了软。
童童没有顾怀颂那样的福气,因为无知所以快乐。
“玉姐姐喜欢吗?”顾怀颂见她不语,扯起她的袖子摇了摇,紧张兮兮地追问。
卿凤玉收回思绪,虽笑着却凉凉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成天摆弄那些花草作甚,没出息。”一边说着一边回忆当年卿二小姐同他之间的交流模式。
顾怀颂果然委屈地撇了撇嘴,欲言又止地低下头。
卿凤玉看着他的样子失笑。
因未加冠所以他乌黑润泽的长发被一根月色绣金线的发带扎在脑后,几缕发丝散落在耳畔衬着他略微苍白得面色越发显得我见我怜。
卿凤玉稍稍使力揉了揉他的头,存心拨乱了他顺滑的发丝,笑着道“先去吃药,待会再去看你。”
她冲门外招招手,那个曾向她奉过茶的小丫头低眉顺耳地走了进来,托盘上的一只精致的琉璃碗里乘着浓稠的药汁,一时间浓郁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卿凤玉伸出两指,隔碗探了探温度,开口道“有些凉了,再盛一碗。”侧过身,又对坐在一旁垂头不语的顾怀颂说“先回园子,喝了药等我去看你。”
顾怀颂依旧低着头不动也不言语。
卿凤玉心中觉得好笑,却故意板起脸扬了扬拳头道“还不快去,又想挨揍了?”
话音一落顾怀颂噌地站了起来,一张俊脸红了红,愤怒中带着羞涩,半晌憋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我。。。我是大人了,你。。。你。。。玉姐姐。。。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揍我了。”
卿凤玉挑挑眉,斜着往椅背上倚了倚,“哦?揍不得你了?”卿凤玉眯了眯眼睛,语气中刻意带了几分威胁。
只见顾怀颂立时缩了缩脖子,脚步不自主地向门口移了移,壮着胆子说“那,我先喝药,你,你一定来看我。”
卿凤玉不耐烦地挥挥手,对旁边的小丫头吩咐“准备两颗酸梅。”又用手指着顾怀颂道“不许多吃。”
听了卿凤玉的话顾怀颂眼中的欢喜藏也藏不住,笑得阳光灿烂。
不待卿凤玉翻脸,转身大步出了书房。
卿凤玉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拱门外,抬手抚了抚眉梢,问道“怀颂的病莫不是重了?”
她的声音很低,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低落,屋里的人不由地都看向她,却只见她依然盯着那拱门,眼神失了焦。
“我嫂嫂有孕在身恐没有精力为他医治。”低低的声音继续从卿凤玉口中溢出,她收回被院中阳光刺得有些发晕的眼神,半阖着双目接着说“摄政王府有位医女,传乃医圣百里嵇的关门弟子,你,或可一求。。。只是,安顿好顾老太爷后,细润的事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她睁开眼,淡然地看着立在主位旁的华服女子,不顾她眼中的惊诧冷漠的陈述着。
“你叫什么?”卿凤玉淡淡地问,毫不把这个年长她许多的女人放在眼里。
顾夫人微垂着头,略带恭谨地回道“出嫁前名唤‘鸯锦’。”
卿凤玉点点头,“怪不得。”
当年去卿府接顾怀颂返家的人中就有她,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彼时容貌出众的她还是给卿二小姐留下了些印象。
“你是想抓了我的丫头再引我前来作为要挟让我嫂嫂医治怀颂?”不等鸯锦答话卿凤玉接着说“你这一手委实不厚道了些,莫说我与怀颂的交情,就算你在嫂嫂面前提一提四年前在卿府暂住的顾家公子焉知嫂嫂不会出手相救?”
鸯锦垂头不语,神色复杂地看不出情绪。
卿凤玉眼神冷了冷,忽然失去了与她周旋的兴致,于是直接开口问道“林安柳家的五小姐是同细润一起被掳走的,你怎么看,孟鸯锦?”
鸯锦忽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卿凤玉。
卿凤玉讽刺地扬了扬嘴角“怕了?”
她看着孟鸯锦额上渗出的细汗,心情好了许多。
余光瞟见一旁泰然自若地饮着茶的安漓远笑了笑,道“过去让摄政王仔细瞧瞧,这才是孟宗嫡出的小姐。”
卿凤玉话音刚落,如愿地撞上了安漓远停滞的动作和眼中的惊讶。
安漓远端着茶杯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左侧下位上懒懒地倚在座位上的女子——她吞吐泰然运筹帷幄的样子让他不安,他突然发现再次相见他竟从不曾了解她,他们之间好似一瞬间隔了千山万水,她仿佛对所有事都了然于胸对所有人都尽在掌握,她超然物外,他们对她来说只是她外冷眼旁观的一笼棋局。
“鸯锦,我所谋之事与你们并不冲突。摄政王府的医女会尽力医治怀颂。必要的时候司空楼也愿插手支脉的部署,可是有两个条件:一,细润的事你要给我一个交代。二,他日怀颂要帮我做一件事。”卿凤玉收起了脸上的讽刺,语气轻和地对着孟鸯锦说出了这样一翻话。
孟鸯锦定定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她忽然后悔抓了细润和展一。
如此赤裸裸地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孟鸯锦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霎时间盈满了四肢百骸,如今她是亲手送上七寸让对方死死地掐住了。
孟鸯锦直直地跪在在卿凤玉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平静地开口“鸯锦自会给二小姐一个满意的交代,怀颂就拜托二小姐了。”
卿凤玉深深地看着她,略略坐直了身子,过了半晌才颔首,回了一句“放心,怀颂不会有事。”
孟鸯锦笑了,是从她进屋以来看到的最由衷的笑,仿佛是种解脱。
她站起身唤来门外的管家,对他吩咐“带卿小姐去见少爷,王爷可要同去?”她真诚地笑着问。
安漓远毫无来由地大笑,浑厚富有磁性的嗓音让屋里的人都不解地看着他。
安漓远迎着卿凤玉莫名的眼神站起身示意管家带路,他此时此刻的意气风发让坠红看得迷了眼。
谁都不知道他为何大笑,只有他自己心中默念——卿凤玉,你知道得再多却也身在局中,只不过是占了先机,所以掌控你,对我来说还有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