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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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五彩射光渲染成靛蓝色的苍穹，缓缓的飞舞起好大的雪。第一场雪总是来得比预料的要早，但是再大的风雪又怎能将年轻情侣街头相拥的热度消融半点...
无论各色橱窗中撑起的一人多高的圣诞树，还是街头巷尾倏忽拉起的霓虹，落在楚一飞眼中都是无尽的讽刺。因为十五年前，也是圣诞前夜的这一天，他楚一飞本应幸福的童年，从此画上了终止符。
离家越近，忐忑越盛。
大概有三个月，自己都是在医院度过的，父亲忙于生意场，隔三差五能来看一眼，每次也只是匆匆叮嘱他好好陪着母亲便风尘而去。年近半百，虽是没说，但是从母亲死后日渐凹陷的眼窝中楚一飞知道的，父亲、不容易！
“小飞回来了！”为了照顾好父亲饮食，病重在医院的母亲执意请了保姆吴婶。一进门吴婶就笑着过来给他拿行李，“呦，这才几天没见就瘦了。说了还是回家来住，你一个男孩儿住外面，又没个女朋友在身边照顾。肯定不行！”楚一飞几乎每次回家都要被吴婶唠叨这么两句。
从八年前司马章从新上位，为楚安国平冤昭雪后，吴婶就被请到家里。那时候楚一飞刚刚十四岁，正是男孩子最叛逆的时候。楚安国脾气暴躁，教育儿子一向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每每都是吴婶跟在后面给楚一飞说道理，上药安慰的话一说就说了五年。
直到三年前楚一飞毕业开始自己在外面做事。朝夕相处，楚一飞早已忍不住把她当成半个母亲看，如今母亲新丧，见了她不禁勾起往事，因此格外亲昵些。
到现在楚安国还没回来，楚一飞砰砰跳的心算是暂时放回去了。他揽着吴玉兰走到沙发边上，笑着让她坐。吴玉兰也甚是喜欢这位少爷，许久不见一时倒欢喜的有些不知所措。
楚一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神神秘秘的从随身的拖箱里摸出一只礼品盒，笑着塞到吴玉兰手中：“当当！圣诞礼物。”他知道吴玉兰肯定要推辞，赶紧补上一句，“吴婶你疼我就得收下。老爷子天天教我说要尊敬长辈，一飞不知为外头那些生意场上的人破费了多少。结果真心想孝敬的还不肯收。虽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一飞一番心意！婶~你就收了吧！”
“就你嘴甜！”一边埋怨一边满脸藏不住的幸福。
楚一飞倒了杯茶几上温着的姜茶递过来，笑道：“外头下雪了，喝点姜茶驱驱寒。这两天路不好走，家里如果缺什么要添就打电话给我，我带回来。”
吴玉兰心里想：如果自己能有一个儿子，是不是也能像楚一飞这样体贴孝顺？不管怎样想，最后的答案都是否定。虽然每次楚一飞挨打她都在劝他要理解爸爸，但其实她想不明白，楚老板还有什么不知足，要步步紧逼。
“不用，这小区外头就有超市，一般东西都买得到了。”
楚一飞想了一下说：“明天圣诞节，爸爸喜欢吃鲍鱼火锅。这门口的小超市只怕没新鲜货。还是我中午把东西送回来吧。”他没给吴玉兰拒绝的时间，紧接着道，“这都快十二点了，爸爸他也快回来了。婶你累了一天，先去睡吧。”
吴玉兰看他面露忧色，恍然大悟般笑道：“肯定又做了什么让老板不高兴的。我炖了杏汁燕窝，待会记得给老板送去。这几天老板都没怎么睡好，每天看到夫人照片就...”
她没说下去，楚一飞也没问。哄了她去睡觉，又把今天公司的账目看了一遍，心里叹了口气，上到二楼，推开书房门，贴着墙边跪了下去。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快凌晨一点了，门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比起挨打，其实等待的过程才更难熬。只怕是楚安国知道他今晚会过来跪着才故意迟迟不回来。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冰冷刺骨，从膝下一直到大腿根部都早已冷得没了知觉。软软的好像随时都要支撑不住。拼命回想过去熬刑的经验，刻意去想些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可惜一阵阵刺痛偏偏不肯放过他，越是逃避越是清晰。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膝盖下面就像有无数蚂蚁啃食，几乎真的要晕死过去。
终于，门外传来汽车马达的呼呼声，随着车库门“嗒”一声关死，楚安国久违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然后径直就是往书房方向过来。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楚一飞还是紧张的一咯噔。
楚一飞咬着牙努力跪直身体，这一用力，膝盖像活生生被刀割一般疼的钻心，一阵战栗一直传到指尖。刚压抑住沉重的喘息，楚安国就推开了门。见到眼前跪地的儿子似乎也不吃惊，更别说对他的表现有什么满意可言了。像没看到一样脱了外套坐进大转椅忙自己的事。
楚一飞心里一凉，父亲这般态度只怕自己是要在这儿跪上一夜了。好在没让跪到雪地里去，否则真要到明天早上，这两条腿不知道还是不是自己的了。
他没料错，楚安国接了几个电话又收发了几封邮件之后关了电脑就准备回房了。从他状态来看今晚应该是没喝酒，但是肯定也不甚愉快。如果赶在楚安国心情好的时候，楚一飞也会撒娇讨饶，就算大部分时候逃不过一顿打，也还是能在藤杖落下的力度上捡不少便宜。最怕的就是他一言不发直接把你晾在那儿。这时候就要悠着点了。
不过今晚楚一飞的状态实在是不怎么样，加之之前喝了几杯酒，胃里面又开始不舒服。也没有像白天那样疼到直不起腰，就是隐隐的在叫嚣。但是他也不能保证是不是能撑到明天早晨。左右思忖着，终于在楚安国走到门边的时候，鼓起最大勇气，几乎是闭着眼叫了一声：“爸爸。”
楚安国声音很平静的说：“有什么事？”
要是楚安国顿时暴怒然后一顿噼里啪啦也就算了，这出乎意料的平静回答分明是不给他这个机会了。楚一飞也不敢多说，活腻歪了讨打这事儿他还真的不敢做，话到嘴边改口说：“厨房炖了杏汁燕窝，怕您回来就冷了，一直放在锅上隔水煨着。”
“嗯。”然后关上门就走远了。
书房中冷得吓人，楚一飞思绪被迫飘到很远。想起十五年前那段逃亡的日子。
七岁的自己跟着孱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妹妹，每天在死亡线上挣扎。父亲一力承担所有罪状，散尽家财打通关系才免得一死。一时间黑白两道曾经和楚家有过来往的要么噤若寒蝉，要么就是不择手段的对付这母子三人，生怕狱中的父亲把他们咬出来。
人际关系无非如此，从小楚一飞就知道。人性是最上不了保险的一样东西。
他记得非常清楚，前一天，作为原告方的刘金虎还带自己去游乐场，第二天就是弗与共戴天的死敌。
那时候他不懂，只是单纯的跟着妈妈带着妹妹从这个城市跑到那个城市，地下室，货车车棚，地铁站，甚至是垃圾回收站，哪里都睡过。
后来司马叔叔慢慢的重揽大权，虽然还没能把父亲救出来，但是至少给了他一个家。从此，和母亲妹妹就住在郊区的小平房里。每日里虽然茶饭清淡，但是好过露宿街头已经太多。
司马章在自己十岁生日那天送给自己一张学校录取通知书并且和母亲商量要把自己带在身边...当然，这样的事情自己是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拒绝的。
后来的楚一飞时常在想，为什么当时自己会觉得自己没有权利拒绝司马章的提议？是在什么时候自己就已经明白了身不由己？对于十岁的楚一飞来说未免有些可悲...但处在那样的情况下又不免觉得可喜！
楚安国从狱中出来也是十二年前，但那时候司马章还没有完全执掌大权，能做到的只是保他出来，要做到平冤昭雪已经又是四年后了。因此，楚一飞就这么跟在司马章身边四年，似乎他的人生直接从幼年跳到了少年，因为在七岁那年的圣诞节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机会随心所欲的去说话做事，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哭和自己的心情、早就已经关系不大了。司马章甚是看好他聪明机灵，又缘于自己没有子女，多多少少把楚一飞当成自己儿子的心情也是有的。
只是楚一飞终究是楚一飞，不管到哪一天都不可能变成司马一飞，这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寄人篱下的楚一飞就更清楚。
一桩桩一件件、好的坏的、痛苦的、快乐的、心酸的、委屈的记忆片段像走马灯一般萦绕不去。外面天已经蒙蒙亮，楚一飞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夜算是熬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