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光迷离的青春》清欢了了

4、深夜与抽烟

　　我知道，不论曾经或是现在。我是幸运并且幸福的。因为不管我有多么糟糕多么难过，我都始终有一个温暖的家和疼爱自己的双亲。

　　父亲会在下班休息后躺在沙发上悠闲地阅看报纸，偶尔的时候，母亲会趁着炖汤的空暇给父亲揉捏肩膀，疏解一天的疲劳。排骨汤的浓郁香味在小房子里静静飘荡和弥漫。黄色的窗帘包裹着满屋子的温暖灯光和这淳朴的温情。这一直是我所喜爱的生活，亦希望我日后的生活也会如此。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腰上的老式围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了。那时父母刚结婚，原本有工作的母亲辞掉了工作后一心准备做顾家女人，那条围裙是父亲在领到第一份工资时专门去买的。围裙是当时最普遍的式样，浅褐色的棉布上绣的是几支金黄的穗花。这样简单朴实的围裙一直被母亲用到现在都不肯换掉。

　　父亲依旧爱靠在沙发上看报纸，对面的电视里还在插播无聊的广告。我瞧了几眼，继续安放碗筷。

　　似乎每天的菜式都差不多，葱爆牛肉，西红柿炒蛋，素炒四季豆还有萝卜排骨汤。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四样就可以让人吃得很满足。其实每个人都应该这样的，简单朴实的生活往往会让人更加懂得知足常乐。

　　倾生在很晚的时候用公用电话打给我，她从不买手机也从来不用。她曾告诉我，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远离一切带有辐射的东西。

　　手表，手机，电脑，时间，爱情，这些都是带有强烈辐射的东西。辐射是一种看不见触不到的危险，能在无形之中悄悄侵蚀人的身体和内心。更可怕的是，你无法拒绝或是躲避它带给你的伤害和痛苦。

　　约河，可以陪陪我吗？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有些喑哑。

　　你怎么了？然而电话那头只有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你在哪？待在那里不要走开，我去找你。我有些担心她。

　　我随便穿了一件外衣然后小心翼翼地带上门。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感觉有些冷，空无一人的四周让我有些害怕。我从未在这么晚离开家外出过。

　　第一次是为了倾生。

　　找到倾生的时候，她蹲在一盏路灯下面一个人抽着烟，地上散落着许多烟头。昏黄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纤瘦的身子显得格外单薄寂寞。她转头看见了我，扯出个笑容冲我招了招手。

　　我们坐在路边那张破旧的长椅上，手牵着手。她的手在夜晚里显得更冷。她将头懒懒地靠在我的肩上。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约河，阿K死了。她说。在和我跳舞时突然倒地，再没有起来过。医生说他是猝死。他毫无预兆的死亡，让我有些恐慌。

　　我知道她说的阿K就是那个会调酒的红头发男人。知道他对倾生的不怀好意。也知道他曾经与倾生同居过。但对于这样的倾生，我还有许多的不知道，尽管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寂静的夜晚里，昏黄的灯光和微凉的夜风，还有倾生苍白而美丽的脸，像是一幅诡美的画卷。然后我听见她说，我曾三次堕胎，因为我不爱那些个和我上床的男人。因为我不知道如果它生下来可以怎么活，活着又可以怎么过。我不想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一出生就承受那么多不公平的言论。那种痛苦，深刻到死都忘不掉。倾生深吸了一口烟，缓慢并且沉重地吐出。

　　阿K的死更让我看到人的脆弱不堪和其短暂，好像前一秒就在眼前，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我不知道哪一天我也会像他一样突然死掉，或许是在洗澡，是在跳舞，又或许就在此刻。但我不喜欢那样冰冷没有生机的自己，所以我开始恐惧死亡。

　　我一直看着她，却看不清那双黑色的瞳孔里暗藏着什么。我不知道在我出现之前的那十几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对倾生知道的太少了，几乎找不到借口为她的哀愁和悲伤开脱。

　　她夹在手指中的烟已经到了尽头，唯剩一点点火光在夜风中微弱地明明灭灭。

　　倾生，我忍不住叫她。她总是这样消极低沉地看待事物，有时候我真的害怕她会被这样的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倾生，你一定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她掐掉烟蒂，又燃上另一支，只静静看着它慢慢燃烧，像一种折磨或解脱。她转头看着我，说，约河，我是个可恨的人，一个没有了贞洁和善良的人。我总是为了让自己好过而伤害别人甚至自己，所以我必然是要为此而失去些东西。

　　我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头发说，倾生，你始终不懂得自己，因为你总是将悲伤痛苦独自负担在自己心上，你会因此失去更多。

　　我可怜的倾生，她是那么的孤独和脆弱，我知道并且看到她光鲜坚硬的外表里住着一个柔软脆弱的灵魂。但它只属于自由。属于深蓝色的大海。所以她只能一直流浪，一直孤独。我可以握紧她的手，却抓不住那海水般的冰冷。

　　她不语，只沉默着抽烟。

　　许久后，她说，约河，我有些冷了。带我回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