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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背景:15话之前 ...

  •   前脚刚迈进值班室的自动感应门,狡噛慎也听见滕秀星连续打四声唿哨,咴咴咴咴,轻快得像晨起的鸟。他的视线投奔过去,对方瘦小的身体埋到乱糟糟的办公桌后面,一簇亮橘色头发从电脑显示屏后面探出尖。他朝狡噛的方向勾了勾手指,招呼道:

      “狡兄狡兄,快过来一下。”

      监视官常守朱站在滕秀星的转椅后方,倒映着显示屏光亮的脸孔漾起笑意,说明这并不是关乎案情的要紧事,慎也心里一阵放松。

      但也绝非什么好事。两人笑容神秘莫测,眼神挟带几分熟稔的狡诈,那好像曾经佐佐山妄图引他下套的前兆。耐不住几分好奇与回忆的侵袭,挑挑眉,狡噛慎也心甘情愿走进陷阱。

      结果被滕秀星按住肩膀坐在转椅上,告知他眼睛与摄像头平行。“可以了?”他正想发问,但常守朱没给他时间,稚嫩的手快速按下鼠标左键——如果不是事先和滕秀星演练过数次,二人合作的默契令他咋舌。

      音响发出咔嚓声效,狡噛慎也疑惑地看着显示屏中刚刚拍下的相片,被滕秀星导入稀奇古怪的游戏软件。十指在键盘敲敲打打,滕秀星故意加快操纵速度,看样子是不想被狡噛慎也看清楚,但很明显,对于经受过记忆训练的警中翘楚而言,滕秀星的自信未免显得幼稚。狡噛慎也微微眯起眼睛,在飞速变化的画面与前行的进度条中,六合冢的照片一闪而过。

      心底蓦然腾起一股不祥预兆。果不其然,画面最终定格于自己和六合冢的照片——

      两张相片,两张不苟言笑的脸孔,时而并排列开,时而交相重合,五官与脸庞轮廓布满莹绿色扫描定位点,一行半透明的莹绿色粗体字喧宾夺主地悬浮中央——相似度:75%

      不想也知道这半正规的游戏性质软件出自滕秀星之手,不回头也能看见身后两人笑意深浓。

      “啊啊,果然狡噛前辈和六合冢前辈蛮像的。”

      面对监视官的惊呼,专注技术宅三十年的人发出一声骄傲的鼻音,并不忘贬损冰冷乏味的搭档:“涅~是吧,早就说那家伙是纯爷们。”

      监视官方才回过神,偏过头略显忸怩地挠着颈侧,声音放低:“狡噛前辈,我们只是偶然想到而已,请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是没什么,不过还是提醒你们别让六合冢发现。嗯,宜野也是。”

      慎也边说着边从转椅起身,手掌在滕秀星的后脑上不轻不重拍一下:“要是让宜野发现你小子用公共设施做游戏的话……”滕秀星带着讨好眼神讪笑着缩颈后退,脸皮还没磨厚的常守朱绯红双颊,他也微微扬了扬唇角。

      在警局工作就是这样,无论身处地位,永远都如同身置一只窄船,孤独无援,巨大力量的压迫如重洋,围困四面八方。慎也不介意自己做一次释放压力的笑料,也喜欢从取笑者身上找点乐子作为回报。

      感应门开启的轻响,紧接着是阵渐近的脚步声,剪裁合身的黑西裤包裹修长有力的双腿,六合冢弥生疾步走近,束于脑后的高马尾左右摆动。三人同时打响内心警报——常守朱飞快迎上去将弥生拦截半路,滕秀星按灭显示屏开关。慎也假装借火,滕秀星排列成行的玩具模型中有只左轮手枪型打火机,他把它握在手里,指间夹着烟嘴。

      就在扣动模型扳机时候,发现早没了火力。滕秀星朝慎也耸耸肩,他没烟瘾只为满足收集欲。他瞟向六合冢,发现对方凌厉的眼眸像两只枪洞,先一步齐齐瞄准他。手指神经忽地脱力,烟掉在鞋尖前,他内心暗骂。

      “又一拨人戴着头盔闹事,宜野座和征陆在警车候着。”

      她简明扼要地说道,其余三人迅速置入警戒状态,不发一语,匆匆离开值班室,慎也跟在最后,把灯关好,再加紧步伐。

      摸黑跑出去时发现,素来习惯独来独往的六合冢弥生侧身站在廊道尽头,保持回头姿势看向他,等到他与她平行时继续奔跑下楼,那样子实属罕见,像是在等待与他同行。

      公事当头,沉浸在私人情感里未免不尽职,遑论对象是狡噛慎也。但此时此刻,对方一系列反常举动触动了他那根怀疑神经,难道滕秀星他们败露了那个诡计?以及,是否他也被六合冢视为策划者之一。这又引发一个重题——他该解释吗,只怕会越描越黑吧。

      未等他挣离矛盾,一路跑出高楼时,六合冢弥生的声音,掺杂着夜风呼啸与冷冰冰的警笛灌入他的耳朵:“我问你……”

      “什么?”避开几辆车,狡噛慎也瞥向她,六合冢黑漆漆的眼睛与刘海被警灯漂染一层昏红,轻浅瑰丽,水彩般沾水即洇。

      “滕秀和常守神经就算了,你,到底一直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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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人兆赫

      Article:异路猫
      Couple:狡噛慎也×六合冢弥生
      BGM:Hurricane – 30S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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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有天,再无需,独自拼凑记忆里旧人的剪影。强光冲破黑暗,像长途跋涉的香客,途经不问人间事的山岳,不断地、不断地推开一扇扇紧锁生锈的窗,陌生者的私人兆赫从地下流出,被另一对忧伤的耳朵接收。

      能令凡人蝼蚁瞬间参透生死的,抛却天灾,只剩人祸。

      他们赶来时暴乱早已拉开帷幕,且无终结意味。暴徒有了头盔的庇护,如同头顶青天,利刃和棍棒挥动生风。一排排路灯铮铮碎裂,一群群市民如同群山轰然扎进废墟。闪身躲过横面劈来的木斧,六合冢弥生压制攻击者的双手,间或背后传来dominator的机械音,受麻醉的暴徒应声倒地。

      她回头,狡噛慎也朝她点头致意,扛于肩头的dominator未等变回原形,又对准其他敌人。

      真是没完没了。手指一下下扣动扳机,摧毁的是敌,也是自己和同伴逐渐飙升的犯罪指数。内心深处的震撼与不解渐渐化成一滩水,那水不似流萤溪谷下的轻盈,滞重像条被抽筋剔骨的死鲤,从胸腔梗至喉咙。

      心跳加速,胸口沉闷,四肢酸软。不能说,不能想,不能停。

      还剩最后一个。她听见谁说。呵口气,继续打头阵,摸黑追击着瘦高个的头盔人,对方闪躲进一条窄巷,弥生随之扎进去,然而身后传来慎也的疾呼劝止,她脚下被钝软的杂物绊住,跌倒的瞬间,埋伏于此的头盔人高举长柄铁锤,急速向她砸来。

      油桶早一秒从后方飞掠而来,弥生看准罪犯躲闪的片刻,眸色闪过翠绿的鬼火,eliminator以绝好的仰角,击中头盔人的头颅。

      眼前的景象令狡噛慎也和征陆智己不禁顿足。

      被eliminator击中的身体组织急速膨胀着,而头部却因被困在厚重的铁盔无法施展,铁片里传来极度压抑的呻吟,伴有密不可闻的汩汩水声,混杂碎肉的脓血沿顺颈部流到地面,紧接着是气球爆裂的巨响,沾血的铁盔哐啷一声陷入沥青的路面。

      结束了。

      由于头盔的复制性,被狡噛慎也暂且支走的监视官很快包抄过来,宜野座伸元疾步走上前,对腥气四涌的空气紧蹙眉头。六合冢弥生以dominator摇摇晃晃支撑起身体,佝偻着背部,跪坐在地上不发一语。

      她忽然发现,绊倒她的是只纤细的手臂。

      “谁开启了eliminator模式?”宜野座的问声剁碎了许多人四处发散的思路,他的目光始终滞留在六合冢弥生染血的衣襟。

      可他听见的是狡噛慎也的声音:“我。”

      宜野座的目光穿透狡噛,银钉般钉向他身后的征陆。征陆飞速瞥了一眼气定若闲的狡噛慎也,坚定语气说道:“是慎也。”

      而六合冢弥生仿佛没有听闻到任何争吵,她推开巷角的杂物堆,随着各类杂物的滚落,一股浓烈的牛皮革味道刺激嗅觉,那只胳膊正是从牛皮革里探出来,弥生动作轻柔地剥开它,好像不忍惊扰里面人的迷梦。小女孩的尸体仰天躺着。

      她应该是在熟睡时遇害的,睡衣碎成布条,被泥浆尘土糊满鼻腔。不忍继续看下去,六合冢弥生正欲小心翼翼地将牛皮革盖好,却发现女孩鼻腔微微翕动——尽管光源不足,但很明显,由于微弱的呼吸,鼻腔里的泥土刺激粘膜,引发女孩的声带与腹腔的轻微震动。

      “她还活着!”慎也先她一步,把女孩抱进怀里。弥生拉住他的手臂,除下西装外套,悉心包裹女孩赤条条的身子。他闻到外套上的土腥血锈,恶心,安心。

      把获救的小女孩送进诊所并没有令人感到慰藉,医生们拖着长长的外套四处奔忙,狡噛只在诊所坐了半个钟头,从他们口中收获的“活着”与“死了”频率多达几十次。心底还会伴随肉身的坚韧抽出细嫩肉芽,一点点隐隐发痛。

      他们如同行进于迷雾中,远方寂寥无声,凶吉不定,唯有前行。拿捏一种介乎于如履薄冰与大步流星的步态,心中永存七分警惕,两分侥幸,以及一分最不该有的,对死亡的认命感。

      确认女孩脱险后他离开了诊所,拜身上沾腥带血的警察制服所赐,回到事发地点的一路吸引诸多目光,祝福指责赞扬哀求鄙夷感恩垂帘,无不滚烫。道路两侧整齐躺放着覆盖白布的死者,每位死者的头顶对应一只熊熊燃烧的白蜡烛。

      他尽力避免与任何一丝目光搭线。城市不允许他们颤抖,那会在群众的内心引发一场余震。

      巨型集装车拉来救援物资,志愿者在被夷为平地的地方支起帐篷,引一些流离失所的灾民进去避难,但没有人早早进去,他们在集装车前排起长龙。隔阂着群众他看见滕秀星蹲在车厢里,源源不断地递给人们纯净水和牛肉罐头。

      不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常守朱朝他挥手,于她身后宜野正和老智单方面争执着什么,脏兮兮的小流浪狗趴在他脚下分食从肉罐头里舀出来的牛肉。

      凭依对他的多年了解,慎也知道那是关于自己,确切地说是六合冢弥生。那之前他也未曾设想,危情当头六合冢的犯罪指数足以开启eliminator模式。放任执行官乱来是个危险的蠢办法,但总归算办法,且是目前抗衡头盔的唯一办法。

      老智看到他,衰老的脸上显出岩石的色彩与质地,紧张褪去后所有情绪都转换成疲倦,点点蚕食着身体意志。他展露出一个粗糙的微笑:“哟,小姑娘还好吗?”

      “睡得不错。”他回答道,又问“六合冢呢?”

      “那家伙不是向来得空就不和我们呆在一起吗。”宜野似乎在套他实话,狡噛愿意相信对方只是为了恪尽职守,确保真相的万无一失。

      “呃……”常守朱轻咳两声,完全置于状况之外的她误以为狡噛还惦念先前的游戏结果,唇角掩不住天真无瑕的笑意,“我好像看见六合冢去了大楼。”

      由于距离案发地较近,商业大楼一层充当临时的庇护所。跨过横放的物资,慎也乘电梯直升到天台,果不其然看到六合冢弥生的背影。她孑身坐在天台周围的水泥台上,单手拢起及腰的黑发,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颈部。头绳和月光颜色相同,扼住一把质感柔软的立体线条,发梢略倾斜地拂打主人的侧脸线条。

      月光流泻下来,照亮空阔的四壁和锈迹斑斑的铁门。

      慎也跨过双腿,和她并排坐在天台边缘,形影相吊又若即若离。城市在他们足下,像棵拥嚷而沉默的树,条条街巷如同亿万根栀枝,灯源亮出明晃晃的牙齿,在枝条上蛀满无数洞孔,人群车队在上面徘徊,呼号被高空里鼓噪的风声吸干净。

      狡噛慎也不是个多话的人,除却推理问讯,闲谈总需要别人先打开话匣,可那人永远不可能是六合冢弥生。

      他没有谈到刚才,也没有说道安慰。在拥有了相同经历的两人之间,那些温言软语也许只是隔靴搔痒。还真像啊,慎也内心感慨。

      “听说下个月五号Blue Day世界巡演要来本地,周日。没记错的话,你喜欢的老乐队?”

      “我知道。”六合冢弥生盯着脚尖答复,眉间微蹙:“不过,发生重大的暴力事件,可能会临时更改地点也说不定。”

      “哦?你真打算去?”单手撑着水泥台,慎也侧身看她。

      “没。”她否定:“听你提到,有点怀念。”

      “想就去吧。”狡噛伸出拇指滑动打火机的滑轮:“我们这行人能自主下决定的机会太少了。”

      所以,想就去吧。

      六合冢弥生似乎没有听明狡噛话外裹藏灰色情绪的慨叹,抑或不想:“我没订票。”

      “我订了。”

      她惊异地转过头,目光与他相对,狡噛似笑非笑的脸前弥漫着一团轻雾。

      待雾散后,他的指尖多出门票,单薄的铜版纸在风中孱弱地飘动。

      六合冢的怀疑目光并不少见。三年前狡噛慎也骗她入伍并非百分百成功——往后的日子里,除了案件相关方面,哪怕他顺口调侃几声玩笑,都能吸来六合冢半是敌意半是怀疑的目光。六合冢弥生信任他的办案能力,但不包括人品。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六合冢踟蹰着接过,借清辉的月色反复辨定真伪,像尽职的验钞机。

      “不会骗你了,要是你那张是假的,我的那张也不能用。”

      六合冢斜睨他一眼,嘴唇被月色漂成两条光感的灰白,“你也……”

      “啊,说来真是……三年前为了尽快了解你,拉你入执行官了解到这个乐队。意外地听习惯了。”

      白雾袅袅融进黑夜,就像印第安人古老的战争讯号。“那段日子里,你真算是我的私人兆赫了。”

      他听见六合冢弥生忽而悠长的呼吸声,并没有转过头,内心揣测着那张脸是否隐隐露出转瞬即逝的笑意。

      “VIP坐席?”

      “真不巧,我订的是倒数第三排。”

      “我喜欢后排。”

      “我也习惯。”

      六合冢弥生并不天生如此。经受太久千万双眼睛的监视,比起喧闹到沸点的欢腾和缤纷的视觉,躺在黑暗的环抱更容易掌控局势。

      “你还喜欢哪个乐队?”

      “嗯?”

      “我总得还你一张门票。”

      “冒昧地说,你听的音乐,以我的审美只能接受Blue Day。”

      “代沟问题,我懂。”弥生驳回他的刁难。

      “好吧,算我一把年纪……”慎也苦笑着缴械投降,目光在城市中逡巡,最终瞥到远处巍峨耸立的商贸灯塔,地标般坚定地闪动暖光。梵高笔下无穷无尽的灰与蓝里,橡木船在泛明黄的波浪亮起白帆。“解决这些麻烦后,不介意的话去观星台?”

      “随便你。”

      “高校的足球比赛也行。”

      “观星台。”

      之后弥生便不再搭话,狡噛知道乐队让她陷入了从前的回忆。她俯瞰着脚下的楼群,揉碎五彩霓虹掺进眼底的深海蓝,冥冥中似有潮落声。狡噛微微眯起双眼,抽完整根烟。

      没人打算说话,也没人打算离开,至少看上去如此。直到黑夜里,天际突兀闪过刺目的白光,爆炸声紧接着四周钢筋混凝土像沙砾搭成的城堡,一片片崩塌陷落。烟头扔进易拉罐,火星在厚腻的冷咖啡里溺毙。

      “十点钟方向,三公里左右。”

      “得尽快封锁现场,不知道是否还有……”

      “你去找监视官他们会合,我先过去。”

      弥生微微启唇,无声翕动数秒,以劝阻的神色妥协:“小心,慎也。”

      离开时两人没有并肩而行,那些粉尘碎屑好像随风扬进他们的眼球里些微,不然怎么有闭目流泪才能缓解的灼痛,在黑暗里无形深重。千万人从楼栋冲到街巷,千万只影子在灯下彷徨,千万道声音从每个角落里传:含混沉闷的呻吟,尖锐的呼号,琴弦揉动般细不可闻断断续续的嘤咛……鼠虫啮咬、困兽嘶吼、鸟群振翅。

      迟来的黎明,挽不回的旧时光,不容抗拒的律法系统。

      直至创口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会有披星戴月的善终。

      同登彼岸后每条漫漫长路,永不能同行通达一个结局。

      狡噛慎也在夜奔中回头,铁幕下六合冢的背影踏破瓦砾,与所有人逆行,在楼群中敏捷穿梭,最终不见踪影。

      只有星光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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