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店》逆水三千

9、龙遇（2）

　　在石头剪刀布输掉后，爱德华留着两条宽面泪洗碗去了。
　　流离皱眉叫醒了目瞪口呆的司徒空：“请问你有事么？”
　　司徒空回过神来，一边安慰自己会说话会抢食物会石头剪刀布会洗碗的猫很正常，一边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
　　从上个月开始，自己就老是在做同一个梦（桑梓插嘴：做同一个梦多正常啊，我也会啊。）。每次都会梦到自己处在一个黑暗的虚空里，漂浮……但是找不到出路。
　　那个地方，很熟悉。
　　然后，就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闭着眼睛，仿佛经受了什么痛苦般死去了。
　　我本想转身逃开，却发现无论转向哪个方向，都会看到那张脸……直到那人，忽然睁开眼睛……

　　说完自己的梦，司徒空发现四周明显沉默了。
　　“怎么……了？”司徒空试探着问。
　　桑梓等半响发现流离不说话，自己率先问了：“你是说，你梦里……出现了个男人？”
　　流离和司徒空明显愣了愣，然后流离迅速撇头喝茶，司徒亮脸迅速蹿红……
　　“难道流离你刚刚不是想这个？”桑梓发现自己好像才是跑错频道的那个，不甘心的拉着流离的袖子问。
　　“……你的梦里，那个虚空是什么样子的？”流离扯回自己的袖子，淡淡的问。
　　“……”司徒空皱眉回忆着，“我感觉，很奇怪……有柔和的感觉。虽然是黑暗的……而且，似乎是气流，会动……”
　　“那么，那个男人呢？”
　　“长的……还不错。”司徒空抓了抓头发。
　　这下流离已经彻底没有话说了：“……我问的是那个男人什么样子。”
　　“哦哦……具体的说不出来……不过，”司徒空皱了皱眉头，“他头上好像有……角。”
　　桑梓一口水喷出来：“咳咳……角？小龙人啊？我头上有犄角什么的……”
　　“你够了……”流离瞪他，示意他闭嘴，“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我只是觉得他很眼熟。真的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啊！”司徒空忽然大叫一声，右手握拳在左手上一敲：“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你是新来的转校生啊！”
　　恩？流离疑惑的看着面前明显脱线的家伙，和爱德华一起顺着他的手方向看去……他指的是桑梓。
　　“……”
　　然而司徒空已经跑到桑梓身边了，还不住的点头摸下巴：“恩……果然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呢……真不愧是我们学校第一校花啊……”
　　……等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爱德华无视桑梓黑线的脸：“你刚刚说……校花喵？桑梓？校花？”
　　“校花？”难得流离饶有兴趣的重复了一遍。
　　桑梓脸越来越黑……

　　“……总之，大家都一致认为没有男生长得比桑梓还好看了……所以……”
　　听完司徒空的解释，爱德华已经毫不客气的嘲笑起来。连流离也用喝茶来掩饰满脸的笑意。
　　“喂这没什么好笑的好吗？！”桑梓气急败坏，揪着司徒空晃啊晃，“你说出来干什么！！”
　　“……别……别晃……”司徒亮迷迷糊糊的挣扎。
　　流离看向那气得跳脚的少年，淡色的短发很柔顺的贴着脸颊，发梢有些卷曲，看起来慵懒而温柔；肤色白皙，这个年纪的男孩少有这么干净的皮肤；瞳色深邃，给人很认真的感觉；五官小巧精致……的确，是男孩子里少有的漂亮样子。
　　那厢爱德华还在逗着桑梓：“桑姑娘，别害羞呀喵，来，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校花心得喵啊！”果不其然被打，然后爱德华又气急败坏的伸出爪子一抓……
　　司徒空看着眼前一人一猫打得难分难解，开始反省自己提起“校花”话题的问题。
　　流离咳了一声：“我们继续吧。”
　　“哦……关于那个梦，就是这样啦。原本也没什么，但最近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谁站在自己身边看着……那种感觉，想想都毛骨悚然。”司徒空端着茶，皱眉道。
　　“你觉得？”流离问。
　　“恩……你知道的，我睡得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的。但是还是会有感觉的啊，特别是……我真的见到一个黑影站在我旁边。”司徒空的语气好像在说鬼故事，听的旁边还在追逐打闹（？打闹？）的桑梓和爱德华发了个抖。
　　“恩。我明白了。”流离放下茶杯，“你恐怕无意中，欠了债。”
　　“欠……债？”司徒空疑惑的重复。
　　“所以，那个东西，回来讨债了？”结束战斗的桑梓搂着爱德华凑过来。

　　“流离啊，人类……为什么还会给那种……东西欠债啊？”洗漱间里，桑梓好奇的问。
　　流离靠在门边：“为什么这么问？”
　　“恩，因为大家都很害怕这些东西嘛。刚刚听司徒空说的那么恐怖，也知道那是妖怪之类的啦。可是既然大家都害怕，当初为什么还要给妖怪欠债啊？”
　　“恐惧源于无知，也消失于无知。所谓妖怪，其实也是人类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是因为接触了人类太多灵气，故而产生了灵识罢了。”流离看着镜子里的少年，正漫不经心地的刷牙。
　　“唔……里（你）的意失（思）是？”桑梓含着牙刷含糊不清的问。
　　“他的意思就是妖怪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喵。”爱德华跳上洗漱台，伸出前爪扒拉自己额前的毛。
　　“爱德华，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想在洗漱台里见到一根猫毛。”流离凉凉的盯着爱德华。
　　“拉（那）陷（欠）债是什么意失（思）？”桑梓戳戳爱德华的屁股，示意它赶紧下去。爱德华晃晃尾巴，瞄了一眼流离，无奈的跳下台子。
　　“字面意思。”流离瞥一眼坐在自己脚边打呵欠的爱德华，“欠债的方式很多，有的人是自愿，比如契约形式，有的人是无意，比如许的愿望被妖怪帮助实现了之类。”
　　“哦……”桑梓擦擦嘴角的牙膏沫子，“那妖怪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乘机让人类欠债了？”
　　“没这么简单。虽然是无意，但他私心还是有同意的意愿的，如此才可算欠债。”
　　“明白了。所谓欠债，就是说得到了妖怪的帮助，然后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是吧。”桑梓皱眉，“那么说来，那个欠债人其实还是知道妖怪的存在的啊。可是你看，刚刚司徒空的意思，仅仅是觉得那家伙眼熟，但并不认识嘛。”
　　“妖怪里，但凡做正经生意的，都不希望对方留有对自己的意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方式。所以很多妖怪都会选择抹去对方的一部分记忆。”
　　“这样啊。”桑梓拽着流离的袖子，跟着他出了卫生间，“那你刚刚给司徒空的符有用吗？”
　　爱德华跳到流离肩上坐稳：“那只是个平安符喵，只有妖怪发动攻击才会产生作用，但符的力量很小，只能用一次喵。”
　　“诶？那万一妖怪再次发动攻击呢？”桑梓鼓着嘴巴。
　　“那就没办法了喵。”爱德华一脸不负责任的摊手……摊爪，“不过我觉得没有哪只妖怪会不长眼睛吧……”
　　“恩？你说什么？”桑梓抓住了关键，感觉刚刚好像听到了很了不起的话。
　　“你赶紧去睡吧，明天如果迟到，我是不会送你去的。”流离再次截断了对话，示意桑梓去睡觉。
　　桑梓望了流离一眼……这个家伙，在掩饰什么？
　　从见面的一开始，桑梓就发现了，一旦涉及到关于流离身份的问题，他就会强制性的截断话题。
　　他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掩饰？这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桑梓皱眉进了房间。

　　“流离喵，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喵？按他的个性，他一定会追根究底的喵。”
　　“他作为魂眼的持有者，本身就已经很辛苦了。我没有必要把他卷进来。”
　　“……你就那么肯定他知道你的身份，就会被卷进来喵？”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和‘君上’有关的事物。桑梓只需要认识‘流离’就够了。”
　　“……喵。”

　　“唔……流离，今天我有大发现哦。”傍晚，夜店里两人一猫正在吃饭。
　　“什么？”流离一时没听懂。
　　“就是关于那个司徒空的，”桑梓一边嚼着菜一边兴致勃勃的说，“今天我去学校问了司徒空的事，其中他的初中同学告诉我，司徒空原来啊，根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流的，整天都坐在座位上发呆什么的，说话声音也小小的，老是被同学嘲笑。”
　　“可是初二暑假过后，他就像忽然变了个人，性格变得开朗，人也不再胆小害怕了，再加上人长得也不错，很快就交到了一批好朋友。”
　　“那又怎样喵？”爱德华漫不经心地问。
　　“我想啊，会不会是因为他在初二暑假里……遇到了什么事呢？”
　　“你是说，”流离抓住了重点，“他的债，是在这假期里欠的。而所求的，就是与人交往的方法或者开朗的性格吗？”
　　“啊，对！就是这个意思。”桑梓拍拍流离的肩，一脸“你是我知音”的模样。
　　流离沉默的看着自己的被桑梓拍过的肩膀：“……”
　　“所以，”桑梓毫无知觉的继续说，“我们如果从这里下手，或许就能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你觉得呢？”
　　“确实。”流离点点头，突然转了话题，“你平时和别人相处也是这么随便么？”
　　“啊？”桑梓愣了一下。
　　“随便到可以乱拍别人肩膀？”
　　“……那是哥们儿之间表示亲切的方式啊。”桑梓惊讶，流离干嘛紧紧抓着这么个小动作不放。
　　“喵，在我们的想法里，这个动作是极不尊重人的喵。”爱德华懒洋洋的解释。
　　“可是……”桑梓觉得这实在太奇怪了，等等！什么叫“在我们的想法里”？……“爱德华，你们的想法……是什么意思？”
　　沉默。
　　“总之，不要这样对我表示亲近就可以了。”流离迅速放下筷子，拎着爱德华的后颈“嗖”的从空气里消失了。
　　桑梓一个人呆呆的看着空无一人的桌子，忽然觉得有一点点难过：“……为什么……不可以亲近你啊……”

　　晚餐过后，桑梓收拾了碗筷，一个人躺在后院的亭子里发呆。
　　“果然，我想的没有错。流离在避免提到他的身份。可是……为什么？他的身份很奇怪吗？或者很隐蔽？……难道他是从哪里逃出来的犯人，所以需要隐瞒身份？……不，不会，他那么厉害……”
　　“厉害？确实呢，妖怪什么的，他根本就不怕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直接把那只蜗牛碎成了渣……说起来，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一定要跟着他呢？……对了，是想让他帮我把阴阳眼去掉吧。结果后来忘了……后来，就住到了这里。”
　　虽然才几天，但觉得过的很开心啊，吃饭的时候可以有人说话，晚上可以和人聊天，睡觉的时候不会觉得害怕……我以为我们虽然不能算熟得要命，也算很好的朋友了啊。可是，流离你为什么还对我有所隐瞒呢？
　　桑梓烦躁的揉揉头发，翻身从石凳上坐起来。
　　然后他就发现，哪里都找不到流离和爱德华了……
　　“混蛋！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人……”桑梓委屈的坐在楼梯口，杵着下巴，看着空旷的后院。
　　平日里吃完饭，流离总会在后院的小亭子里休息，爱德华和桑梓就在旁边吵嘴，偶尔停下休息，聊聊趣事，又继续争吵；或者流离插一句嘴，爱德华和桑梓就着话题继续争论……总之，很热闹。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呢……
　　“不就是问了一句话嘛……至于这么躲着么。”桑梓不明白，如果流离不喜欢，那自己不问就可以了啊，他躲成这样，就跟受了冤屈似的……
　　流离确实冤啊。
　　此时流离在干嘛呢？他正和爱德华在夜店外收妖来着。
　　因为桑梓魂眼的影响，最近妖怪来的很频繁，但桑梓身上有流离给的结界，平日里妖怪伤不到他，妖怪们只能在夜晚阴气盛的时候下手。桑梓自己活得轻松，伸个腿儿拉个懒腰这日子就算过去了，哪里知道流离每天晚上都在夜店外收拾一波一波的妖怪，累得要命……
　　当然，流离自个儿也有私心。炼制木魂珠，需要收集万妖魂魄，魂眼给收集带来方便，流离乐得疲累。
　　当然这些桑梓一概不知道。于是他自觉流离一定是因为自己问了关于他身份的话，所以生气了。
　　“啧……真是难伺候！”桑梓烦躁的站起来，忽然又觉得自己在这儿看着院子，怎么像在给流离等门儿似的，太别扭了！“再说了，就这么问一句又怎样！桑梓你那么担心干嘛？神经啊！”桑梓骂自己。
　　这么一想，桑梓转身进了夜店主厅里。

　　桑梓走进夜店主厅的时候，正好遇到急急忙忙来找流离的司徒空。
　　“你怎么现在来了？”桑梓疑惑，把泡好的茶递过去。
　　“因为我发现这个，”司徒空拿出一张符，“昨天流离先生给我的，今天起变化了！”
　　“怎么了？我看看。”桑梓疑惑的把符接过去，皱眉，“浸过水么？那么皱。”
　　“不，我一直随身带着。可是今天早上就发现符变成这样了……我怕外出会遇到危险，就在家里待了一天。”司徒空摇摇头，看四周“流离先生他们不在吗？”司徒空发现那只叫爱德华的肥猫居然没有在店里恬噪。
　　“恩……”桑梓含糊了一声，“难怪今天我到你们班找你你都不在……恩？怎么有一股腥味？”桑梓又凑近嗅了嗅，点头肯定，“没错！是鱼腥味！”
　　“鱼腥味？”熟悉的声音忽然突兀的响起，修长的手指拿过放在桑梓手心的纸符。
　　桑梓眉头一跳：“流离！”
　　熟悉的黑色唐装出现在眼前，爱德华那只白色肥猫正趴在流离肩膀上打呵欠。
　　“流离！你们到哪里去了？！”桑梓激动的跳起来，不敢揪流离，就揪着爱德华过来，爱德华疼的喵一声，身上猫毛倒竖。
　　“喵！别揪我……毛掉光了喵！”爱德华跳起来到处跑，桑梓不死心的追着爱德华。
　　司徒空习惯性无视那一人一猫，淡定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流离：“有什么问题吗？”他指着流离手里的纸符问。
　　“鱼腥味……”流离又重复了一遍，右手食指忽然聚了一束金光，流离伸手，将光点在纸符上，纸符随即在空气里燃烧，消失。
　　正好抓住爱德华的桑梓一瞥，忽然惊叫：“咦？！那是什么？”
　　司徒空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空气：“你在说什么呢？”
　　“你看不见吗？那纸符刚刚烧完的空气里……”桑梓抿唇，皱眉叫道，“那里明明有……”他忽然停住，仿佛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见到的东西。

　　“是一条龙。”流离忽然说道。
　　几个家伙怔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