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白苏（清穿）》烟柳斜阳

67、南歌子

　　山谷中不知人间岁月，不知不觉天冷了。下第一场雪时，终于有人送来一床棉被和两套棉衣。
　　我们穿上臃肿的棉袄棉裤时，相视大笑。我故意拽着跑进雪地，攒起一个雪球，掷向胤祥。胤祥笑着追了过来。
　　他追上我，抱着我转起圈来。山谷中传来我们的欢笑声。
　　天越来越冷了，胤祥在屋子里搭了个泥巴炉子，又砍了些柴，可夜里还是冻得浑身冰凉。
　　我们冻得睡不着时，我就给他讲故事。讲红楼梦，他听得入迷，就把自己比作是宝玉，把我比作黛玉。他问我结局是什么，我看着他的双眼认真的告诉他，“不知道，还没有编出来！”
　　他愣愣的看着我，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顿了两秒才哈哈大笑起来。
　　做为交换，我要他给我讲资治通鉴里的故事，讲三国演义的故事。他起初不明白我的用意，后来才知道。他笑着打趣，“原来我说你是黛玉，现在看来倒像是宝钗，天天劝宝玉读书上劲啊？”
　　我枕着他的胳膊，问道，“那你是更喜欢黛玉还是宝钗呢？”
　　他从背后圈紧我，低声说，“我只喜欢你！”
　　我心里甜甜的，笑着翻身和他面对面，“你知道为什么宝玉心里只有黛玉吗？”
　　他想了想，双眼放光，说“因为宝玉喜欢纤纤玉质的女子。”说着，一双手不安分起来。
　　我哭笑不得，抓住他不老实的手，正色道，“因为黛玉知道宝玉心里想要什么，从来不逼宝玉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而宝钗却希望宝玉能读书走仕途，所以宝玉才说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那你知道我心里想要什么吗？”他半开玩笑，半正色问。
　　我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问，“自由？”
　　他一愣，眼中的笑意隐去，默然不语。
　　我心里难受，知道说中他的心事。双手捧着他瘦消的面颊，双目含情的柔声问道，“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吗？”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我羞涩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眼前一亮，就要将我压在身下。
　　“不要，这次让我来！”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羞涩的说。

　　山谷中，照不到太阳，第一场雪还没有化，又下了第二场，第三场。我和胤祥的手脚都生了冻疮，怎么也不见好。我的身子原本就弱，如今在这山谷中，缺吃少穿，虽然心情从没像现在这么好，但身子终是熬不住，日渐虚弱起来。就连胤祥原本铁打的身子，也有些熬不住，越发瘦消。
　　偏偏这时，我有了身孕。胤祥又是高兴，又是担心。毕竟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可是凄苦的生活环境，如何去养育孩子呢？这个孩子似乎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三个月的时候，自己走了。我心痛，胤祥比我更痛。那天，当他看到我晕倒在血泊里时，他的心几乎也要离开身体去了。
　　从那以后，他虽然不说什么，可心里始终有所顾忌。
　　愁云惨雾中，我们迎来了康熙四十八年。

　　我们的冻疮都结了疤，胤祥很心疼的摸着我的手，幽幽的说，“苏，终究让你受苦了，我真没用！”
　　我心头一震，孩子的事对胤祥的打击很大。他把这件事都归咎于自己，认为是他没有能力保护我。我将他的头贴在胸前，“胤祥，我不觉得苦！你看，我还没有准备好当娘，怕孩子会跟我抢你呢！”
　　“苏！”他抱紧我，“我害怕，真的害怕会失去你！”
　　我们紧紧相拥着，不知如何去安慰对方的心。

　　夜里，胤祥虽然搂着我，却老实的很。我心里难受，主动凑上去。他慌张的退缩着，“不要，苏，我不要你受苦！”
　　我的泪滑了下来，“胤祥，难道以后你都不再碰我了吗？”
　　他默不作声。
　　我心里也十分委屈，赌气下床就往外跑。还没跑到门口，胤祥追了上来，拉住我的手，“你要去哪？”
　　我甩开他的手，去开门。他挡在前面，“外面凉，你身子不好。你要不想见我，我走！”说着，他就要去开门。我心如刀绞，我们怎么成了这样，几个月前，我们还缠绵至极，怎么现在竟如此了！
　　他开了门，已经出去了。我听到门被他轻轻的关闭，猛然惊醒。我哭着开了门，追出去。夜，很黑。天空中没有月亮，我茫然四顾，他会去哪里，“胤祥，你在哪，胤祥！”我恐惧的喊着，感觉自己好像要失去他了。
　　脚下一绊，我摔倒在地，“胤祥，你在哪，胤祥！”第一次，我感觉到自己是这么的无助，这么的绝望。
　　“苏！你怎么了？”身后响起了胤祥慌张，恐惧的声音。
　　“胤祥，别离开我！”我挣扎的站起来，寻找着胤祥。
　　“苏，对不起，对不起！”胤祥把我拥进怀里，我紧紧搂着他，忍不住哭出声来。他又心疼又后悔的一遍遍说着对不起，低头寻找着我的唇，我也渴盼着他的。这夜，我们痴痴缠缠，直至东方发白。

　　他再没有提孩子的事，为了不再怀孕，我们采取了些措施，于是两人又如新婚般如胶似漆。我原本就不太在乎失去这个孩子，所以自从与他和好如初之后，我就恢复了往日的快乐。
　　凛冽的寒冬终于过去，温暖的春天到了。一夜之间，山谷中开满了野花。我和胤祥手挽着手，在山谷中散布。
　　“苏，给我唱那天你在蒙古草原唱的那支曲子吧！”
　　我笑着问道，“那天我唱了那么多，谁知道你说的是哪支！”
　　“就是你自动请缨的那支啊！”
　　我笑着斜睨了他一眼，“那你来追我吧，追到了我就唱！”
　　我们嬉闹追逐着，山谷中传来两人的笑声。

　　“捉住你了！还不唱？”胤祥从后面环住我，冲着我的脖子轻轻呵气。
　　我最怕他这么闹我，笑着缩起脖子，“坏蛋！”
　　他见我这样，越发来劲，好像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两个人打闹着，一起摔倒在草地上。
　　“你为什么想听那支曲子？”我们头顶着头，躺在草地上。
　　“那天听你唱，我觉得那就是我一直想对自己，对你说的话！”
　　我又何尝不是呢，我看着天空中一片片白云，轻轻的唱道，
　　“
　　曾经欢天喜地
　　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
　　走过千山万水
　　回去却已来不及
　　曾经惺惺相惜
　　以为一生总有一知己
　　不争朝夕不弃不离原来只有我自己
　　纵然天高地厚容不下我们的距离
　　纵然说过我不在乎却又不肯放弃
　　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
　　失去你却失去面对孤独的勇气
　　”

　　我们摘了好多野花回来装饰我们的木屋。木屋里弥漫着花的香味，我站在窗边，低头轻嗅手中的梨花，想着胤祥，心中甜蜜无比。
　　“背立盈盈故作羞，手挼梅蕊打肩头。欲将离恨寻郎说，待得郎归恨却休。”我听见窗外胤祥低语，忙抬头看去。只见他正微笑着看我，深情缱绻，柔情似水。
　　我们默默的对视着，仿佛初见般羞涩，又如前世就已相识。

　　“送给你！”他递给我一根木钗。我感动的接过，珍视的握在胸前。
　　“云澹澹，水悠悠，一曲新辞填空楼。何不共泛春溪月，莫负垂杨一叶舟。”我看着他，轻轻吟道。
　　他并没有太惊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不小心，娶了个李清照回来！”

　　自从有了木钗，胤祥每天早上都会为我绾发，还会插上几支他亲手摘的小花。闲来无事之时，他会教我背诗。他熟读唐诗宋词，最爱的是欧阳修和纳兰性德的辞。夜晚，蓝宝石的夜空中缀满了钻石般闪闪发亮的星星，打开窗户，柔和的月光洒进小屋，我们促膝而坐，谈古论今，我崇拜他的博学和见识，他惊讶于我的思想和观点。我们彼此之间既是爱人又是朋友。既相互爱恋又彼此敬重。湍急，浓烈的爱流入宽阔的河道，越发平稳持久。
　　没有纸笔，我们就蘸水在木桌上写字。没有书籍，我们就回忆以前看过的东西。他教我诗词，给我讲二十四史，人物传记。我就给他讲《基督山伯爵》，《三个火枪手》。
　　他喜欢从身后拥着我在木桌上写满文，喜欢嗅我发间的花香，喜欢亲手给我束起长发，亲手为我解开发髻；最喜欢轻拥着我低吟欧阳修的《南歌子》：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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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山谷中的蚊虫多起来。我和胤祥的胳膊，手脚都被咬了很多疙瘩。我想了很多办法，上山挖了些艾草，夜夜烧艾草。尽管如此，我们身上的疙瘩还是越来越多。原来的蚊帐早已千疮百孔，我补了又补，可没有太大成效。睡觉时，我们尽量用布包住手脚和脸，可露出来的地方就被咬得很惨。有一天，早上醒来时，我们两个都被咬得惨不忍睹，那天我们才知道彼此为了对方都没有做防护。
　　胤祥的腿因为虫叮和冬天生的冻疮，发炎溃烂了。我从山里挖了些薄荷和田七，嚼了给他敷上，可药不对症，效果不好。
　　为了胤祥的腿，我每天都会去山上找新的草药，可每次都没什么收获。胤祥担心我的安全，不肯放我一人上山，每次都要陪我。这样，他旧疤没好又添新疤。
　　这天，我们又去山上挖草药，我在草丛中寻找着能用的草药，他站在一旁看着草丛中的动静。忽然他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怎么了？”我看他神色慌张，心里莫名的慌张起来。
　　“有蛇！”说着，他从地上提起一条三角头的小灰蛇。
　　我差点吓晕过去，“死，死了？”
　　“嗯！”他笑着把蛇扔回草丛。
　　我简直想不出来他是怎么做到的，这种蛇有剧毒，是五步腹蛇。万一被这种蛇咬了，就目前的医疗条件，根本就是死路一条。胤祥为了我，居然连命都不要了。我激动万分，颤声道，“你，你怎么做到的？你不怕死吗，你这个傻瓜！”说着，眼泪也流下来。
　　“傻瓜，一条小蛇还要不了我的命！”他帮我擦去泪水，“咱们回去吧！”他拉着我就要下山。
　　蛇，或许可以用它的蛇胆来给胤祥治病。我在草丛中寻找那条死蛇，用树枝把它挑了起来。
　　“要它干吗？”胤祥不解的问，见我吓得要死的样子，笑着从我手中接过死蛇。
　　“做实验！”我挽着他的手，看着他温柔的说道。

　　回来后，我切掉最令我恐惧的蛇头，壮着胆子取出蛇胆。将蛇油刮下来保存到小罐子里。我在自己的疙瘩上分别涂了蛇血，蛇胆和蛇油。结果，蛇油对冻疮有用，而蛇胆对消炎去疮很有些作用。我一连试了几天，好像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才敢拿给胤祥用。
　　“你说做实验，就是自己试药？”胤祥惊愕的问我。
　　“嗯！我用了几天，有些作用，你先用一点试试！”虽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只给他抹了一点。
　　“你怎么这么傻，万一中毒怎么办？下次不许这么做了！”他一把握住我的手，着急的说道。
　　“哎呀，我是大夫，你是病人，病人无权命令大夫的！等你腿好了，要我怎样都可以！”我轻柔一笑，抽出手，继续给他抹蛇胆。
　　他用手轻轻抚着我耳边的碎发，没有再说什么，任由我给他敷药。
　　蛇胆的确有些作用，胤祥的腿慢慢好了一些，可一个蛇胆很快就用完了。胤祥坚决不让我再进山采药，无奈之下，只能任他的腿时好时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