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鱼云涯

3、第一章

　　“如意……如意你醒醒啊……如意……”耳边不断传来女童抽泣地声音，悲痛欲绝，语不成句，仿佛是生离死别一样痛彻心扉。梁佳音被这孤独的啼哭声，一声声喊得直揪心，额际眉中打了个结，一直安静的眉眼跳了两跳，缓缓睁开了眼。

　　又是这个梦。

　　自打四年前，梁佳音就在梦里见过一对粉雕玉砌的小人儿，长得毫无二致，一样的乖巧可爱，姐姐唤妹妹如意，妹妹唤姐姐丹云。四年的时间里，这对漂亮的双胞胎在自己的梦中也慢慢长大，还不及她们出落到亭亭玉立，梦中的妹妹竟然被她们的爷爷害死了，个中缘由，隔着梦境，佳音也看不清明。今夜正是梦到那妹妹随着爷爷一起去了，姐姐又巴巴地趴在一直昏迷不醒的妹妹床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佳音心肝直颤，竟是生生被哭醒了。

　　这种梦中奇遇佳音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只有一次说给好友单佳怡听，单佳怡听后表情有点古怪，然后又大喇喇地嘲笑她说她是思子心切，这是病，得治，而那良方秘药正是一个男人。对于佳怡的打趣，佳音只是给了她个大白眼然后再也不提及此事，就当自己的小秘密，还多了一种人生感悟呢，不成想，姐姐还在，妹妹却没了。

　　即便是在梦里，梁佳音也被丹云的哭声搅得头疼，左肘支着床，右手抚着太阳穴起了身。赤裸的双脚在床下摸索了半天也找不到拖鞋去哪里了，看来又是家中刚半岁的小哈豆豆顽皮地叼去玩了。佳音笑着摇摇头，光着脚，摸索着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虽然不是满月，月光也还皎洁明亮，隔着稀疏的树影儿打到床上，斑斑驳驳。弯弯的月亮像是新剪下来的指甲屑，佳音慢慢伸出左手，中指去够那月亮，竟然与她的指甲吻合了，仿佛新长出的指甲变成了月亮，丝丝的亮光自指尖溢出，本该柔和的月光竟变得晃得她眼疼，脑海中空荡荡的，只回响着一个声音——如意，如意，你醒醒啊。佳音便昏了过去。

　　在佳音倒地之前，黑暗中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影将她抱住，像抱着一件精美的瓷器一样珍惜万分地把她置回床上，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一手留恋地握着她的右手，一手仔细地拂过她的眉角，男人磁性的声音喃喃道：“睡吧，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六月壬寅初一，日食。袁天罡轻叹一口气：“该来的躲不掉，该走的也留不住。”

　　仿佛一千把锤头在她的脑中叮叮咣咣地敲打了一番，梦里的那个丹云还是在那哭个不停，一声声地唤着如意，那一声声童稚的脆响竟好似在耳边。耳边？这下佳音可顾不得睡了，奈何眼皮还是太重，只得缓缓睁开来，撇过头去看。耶？真的有个小娃娃，跟梦里的那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

　　“如意？如意！你醒啦。”小美女丹云破涕为笑。

　　“如意？”这不说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一说话怎么自己的声音变得这么青稚，完全是孩童的声音，绝对不是自己的，佳音一下有点慌神。

　　“太好了如意，我去告诉袁爷爷。”丹云兴奋地飞奔出去，完全不顾刚刚醒来的佳音口干舌燥，手脚无力。

　　乖乖，这是怎么回事？佳音奋力支起身，低头一看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儿，一时有些恍惚，很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刚想掀开被子看个分明，奈何刚醒来的身子再也挤不出更多的力气，重重地跌回去，睡惯了软床的佳音突然砸向坚硬的木板床疼得她“哎哟”一声，更加坚信了自己是醒着的，但，怎么这“哎哟”听起来很奇怪呢。

　　佳音很想伸出手来看看，可是就是没有力气，只得眼珠骨碌碌转着打探究竟。

　　木质的床，木质的天花板，木质的桌椅，都是些佳音叫不上名字的木头和摆设，总之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古香古色。

　　还不及佳音想那许多，丹云蹬蹬地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男人，应该是个道士，胡子长长白白的，脑后还扎了个髻。而丹云竟跟梦中一般无二，梳了个丱发，一身桃红的衣衫，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丹云，你去告诉奶娘准备些清淡的粥。”袁天罡支走了丹云。

　　丹云走后，屋里有了片刻的宁静。“姑娘不是此中人。”袁天罡打破了沉寂。

　　佳音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并不说话，一脸的警惕。

　　“姑娘不必如此戒备，既来之，则安之。想必你也知道了大概，丹云和如意必是认得的。”袁天罡说。

　　“你是谁？这是哪里？”

　　“贫道袁天罡，这里是阆中，唐，咸亨元年。”袁天罡答道。

　　“唐朝？”

　　“正是。李淳风已经死了，就在昨天，你身体里原本的灵魂也因为一些事情被带走了，”袁天罡顿了一下，看了下佳音的反应，“你是如意的转世，因为一些不得不的原因，你被带来这个本不该来的世界。”

　　“不可能！”佳音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姑娘息怒。姑娘倒是有可以回去的办法，只是，不是现在。”

　　梁佳音显然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竟支着身子起来了：“历史上都说袁天罡是个厉害的人物，果不其然，请大师指点个明路。”

　　“姑娘可知你与丹云因何而生？”还不及佳音多加思索，袁天罡就给出了答案，“你们本是一只翡翠虎，转世成人的目的就是保李唐后人，既然如意已死，这个任务就必然落到你的头上，只有你完成使命，你才能回归原位。”

　　“荒谬！”佳音明显地不满。

　　“淳风欲以乾坤图之力使你二人合二为一，既然你到得如意的肉身，注定翡翠要分离，而你非此中人，事情就有了变数，若是达成使命，或许会回到你原来的世界。”袁天罡道。

　　佳音心里嘀咕着。虽然不相信什么拯救李家人的使命，弄清现在是公元多少年还是必要的，史书上只说李淳风死于670年，那现在定时公元670年了。

　　尽管她仍然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三两天下来，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别的优点或许没有，但适应能力是极强的，只是比较郁闷自己不再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反倒岁月逆流，变成了娇俏的小丫头，凡事都要抬着头去看，最大的好处就是白白赚了17年，人们口中所向往的金色的童年她有幸再重温一遍。

　　好不容易能一睹书中人的神采，佳音自是希望能拜袁天罡为师的，但那老头却婉拒了，说什么自己不敢收她们为徒，因为她们是虎仙寅，自己尚未成仙，没有收神仙为徒的道理。

　　不过，袁天罡倒是不藏私，倾囊所授。但在道家，免不了要学些阴阳占卜之术。最初佳音还是兴致勃勃的，想到若有此般在现代早已失传特殊技艺，等到自己回去了，可就变成了活着的古董！其潜在价值可远比抓回去个瓶瓶罐罐值钱得多。

　　然而，学了不到两天佳音就受不了了，袁天罡翻箱倒柜，一大堆古籍，佳音需要从阴阳八卦开始研究起，经书一本本地研读，美名其曰“只有领悟了道家的精髓才能懂得阴阳占卜的真意”。可，那都是些什么啊！看都看不懂！佳音对着袁天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连续道出了数段将要开展的“天机”，终于过了袁天罡那一关，这五行术数的学习便也作罢了。

　　至于识字，虽是繁体字，佳音大抵还是认得的，跟着丹云一起去识字的日子就变成了佳音练习毛笔字的时光了，谁也不会知道其实佳音是这样想的：“若是写得一手好字，回去可就值钱了。”

　　也许佳音对什么都不上心，但习武却丝毫不怠慢。一是仰慕中国武术的出神入化，二是因为佳音在现代就善舞，现在时光倒流，四五岁的娃儿身子骨都柔软，学什么动作都快。想到以后说不定还能快意江湖，佳音就越发卖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