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族女王的百年孤独》韩纸林

7、继位

　　我们永远追不上的东西是--时间。

　　我的头发已经长得跟师父一样长，乌黑，泛着墨玉的光泽。我的身高却不比十八岁时高多少，依旧只是触及师父的下巴。早在很久以前，我便有了建结界的能力，但我始终记得师父说过，淋雨是对灵魂的洗涤，所以我从不挡雨。甚至，慢慢地开始爱上雨。雨滴虽然冰凉，但它是温柔的。

　　也许，我终于习惯了。我用五百年时间习惯了雨，习惯了身体深处的寒冷。

　　我的灵力已经非常接近第九百九十九重了，然而即将成功的时候，我忽然开始害怕。我对外面的世界，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恐惧。

　　当年跟我差不多高的小树，现在已经高得看不到尽头了。师父靠在树干上，我不顾他反对，固执地依偎在他怀里。

　　“你都五百岁了，为什么还像个小孩。”师父的语气淡淡的，但带着宠溺，多年来那一丝宠溺让我无法自拔地沉浸下去。

　　“在师父面前我永远是个小孩。”我搂紧他。

　　“真傻。”他轻笑，笑声如清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出了伤感的味道。我一直有敏锐的直觉，我真讨厌这可恶的直觉。

　　他说，“希儿，你说得对，只要小树一直不停地生长下去，总有一天它会到达天空的。即使天空很远，它们的距离也会不断地缩小、缩小，直到小到可以忽略的程度，它就成功了。”

　　我怔住。

　　那天，师父为我建了结界，在树下抱着我很久。他的温度传到我的身体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那么温暖，于是我渐渐睡去。

　　做了一个梦。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我并不知道这雪白无暇的东西是什么。我看见师父站在前方离我很远的地方，他的白衣比天地更纯净，他对我微笑，然后转身渐行渐远。

　　“师父！”我使劲往前追去，他却很快消失了。

　　醒来时，我的脸上满是泪水。

　　那天，我修炼成功了，我看见我的炽瞳变成无色透明，像一块坚硬锋利的冰，发出凛冽寒冷的光芒。有一只巨大的灵鸟从天空深处呼啸而来，它带着我离开了那座荒岛。

　　自那以后，我便再没有见到我的师父。

　　——“恭迎吾王即位。”

　　呼喊声此起彼伏，整座淀城的百万臣民都单膝跪在地上。我在他们灼热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上王宫的殿堂。我的长发垂在地上，并没有沾染丝毫灰尘。

　　黑夜，终于不是雨天了，我边走边抬头望向清朗的夜空，上面铺满了细碎的点点亮光，我忽然想到师父的眼。

　　无数人呼我为王，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母后，我是不是，终于长大了？

　　加冕仪式在王宫举行，殿堂里站满了我不认识的人，那些全是纯种灵王族，也就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仪式结束之后，我煞费苦心找到唯一一个认识的人，她是五百年前照顾我饮食的姨娘。

　　我压抑住体内的心急如焚，问她，“我的父母呢？我的师父呢？”

　　姨娘的长相维持在三十岁，看起来依旧容光焕发，她的神色有些不忍，“王……”

　　这时，瑾叔叔走到我面前，他是父皇的哥哥之中最年长的一位，也是如今淀城里面除了我之外灵力最强的人。他对我说，“王，你的父母、你的师父，都已经在昨天死去了。这是王族数亿年来无法改变的事实，新一代王即位的时候，他的至亲都会死去，他们的几千年寿命就此结束，灵力将会跟随着你被注入围墙。”

　　顷刻间，我只觉心里翻江倒海，但出奇地维持住面容冷静。

　　“王，这是王族的宿命，任何人都左右不了。慢慢来吧，当初你的父皇也花了不少时间接受它。”

　　待他们离开之后，我独自坐在宫殿里，望向门外的星空。风把眼前的刘海吹乱，我轻轻握着挂在胸前的碧玉，它的温度似乎也变得跟我一样冰冷了。

　　心脏空荡荡的，就如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那一夜，我睁着空洞的眼，毫无睡意，仿佛置身于地狱当中，身体一遍又一遍地被凌虐。终究，脑袋疼得厉害，昏昏噩噩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