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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暗夜之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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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残破不堪，但又崭新的，充满生机的新世界，对我来说的新世界。
被废弃的旧首尔，大半已被海水吞噬，唯有曾经的西北市郊因地势较高得以幸免。这一地区，业已是穷人、暴徒和囚犯的聚集地，人们靠抢劫和交换物品为生。
街道太过狭窄不平，无法使用交通工具，我们只得步行。从脚掌直击而来阵阵陌生的痛觉，缓慢且愚钝。
阳光被新首尔高大的建筑遮挡，微微漏下几束，照在扭曲的旧建筑上，显出铜锈般的奇异光泽。我所在的这条街是商品交换的场所，人们把货品摆在面前席地而坐，偶尔可见几家零星的铺子和饭店。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的味道混乱而无序，完全不同于新首尔经过精密计算调配一般的辛辣。
自由的味道。
海柱抓着我的手腕，一路走走停停。他会向我解释每一件旧世界古物的来历用途，说实话我并没有全部记住。从前我获取知识，都是通过程序写入体内芯片。
“在便携终端和体内芯片未出现之前，人们是靠书本来获取知识的。”仿佛读到了我的想法一般，海柱回头对我说。
我不禁一怔。
“要不要试试看？”他微笑着问我。
我生涩地点头，目光四下搜寻，最终停在了一点。泛黄的图片上，是一个穿着破旧裙子的小女孩。
“老板，还剩三发。”海珠开口到，把一杆枪放在了那里。摊子后的人默不做声地接了去，这笔交易就算完成了。
怀着一点小期待，我打开了它。书是更加久远的信息载体，文字被记录在纸上，还需要靠手翻动。我无法边走边读，就随便找了个石墩坐下。
这是一篇“童话”，是写给孩子们看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穷女孩儿，她没有衣服穿也没有东西吃，只得在新年夜上街去卖一种叫“火柴”的东西，可是没人来买她的“火柴”。万般无奈，她自己使用了“火柴”取暖，随着“火柴”一个个被用掉，她看见了美丽明亮的房屋，香气四溢的食物……
然而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似乎书的其余部分已经缺损。我把故事向海柱复述了一遍，他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
“火柴的话，或许那间铺子里会有。我带你去。”
他带着我绕啊绕，绕进了楼与楼的夹缝之间，一家很隐蔽的铺子内。货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我叫不出名字的物件，一排一排无穷无尽。海柱却穿行其中得心应手，我只能在一旁局促地立着。
“哦？发现了不得了的好东西。”他自语道，从箱底翻出两个小箱子，哗啦啦一阵响动。
“去外面找一片空地，有好东西给你看。”说着他拉我结账，走出了杂货店。
我低着头，一路再无话。
远处传来阵阵笑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向我跑来，差点撞向我。
“哥哥姐姐，我们在玩游戏，让我藏一下吧！”他用的是旧韩语，笑起来露出一口不整齐的新牙，和稚气的脸庞不太相衬。
我点点头，海柱也会心地侧过身，他便躲在我俩身后。不一会又跑来几个孩子。看起来是在找他，不过左瞧右看也寻不出个所以然。等那些孩子跑远了，他便从我们身后冒了出来。
“谢谢姐姐！这个送给你。”他掏出一枚晶亮的云母石递给我。我迎上他的目光，他桀然一笑。
那样真诚又纯粹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一位朋友。
我们两人并肩坐下，海柱拿出了几个小纸盒子，里面装满红色头的小木棍。他抽出一支，在盒子侧面划擦。“唰”地一声，那红色的一端跃起了橙红色的光影，在疏淡的月光下影影绰绰。那是一簇带有热度的光源，好像它体内孕育着生命，将它与城里的蓝色冷光划清界限。但这小生命何其短暂，只一会儿就被黑暗吞噬，除了焦黑的木棍残骸外什么都没留下。
海柱凑到我身边，温厚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我不由得缩紧了身子。
“我来教你，像这样……”
我的指尖也生出了一簇火光，小心翼翼地凑近，周围的空气也随之晃动。我伸出左手围拢着它，想让它多停留一会。
它还是消失了。
我突然猜到童话的结局，不免有些伤感。我问海柱，最后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是不是死了。海柱沉默着点头。
“她明知道这微小短暂的火光，不足以维持她的生命，为什么还要把它们都用光？”
“那是因为有些事，即使知道结局，还是会去做的啊。”他又点燃了一根火柴。“从前她的生命单调，平淡，充满苦难。当火光燃尽的那一瞬间，她接近了天堂。天堂再没有尘世间的苦难和忧伤，值得她为之付出生命。”
那一瞬间，她接近了天堂。我在心里默念。
海柱把两个小箱子放到稍远处摆好，弯下腰鼓捣了一阵又急匆匆跑回来。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他说，箱子里有个小怪物要吃掉他的手指头呢。我被逗得咯咯直笑。
嗤的一声，金黄色的火柱从箱子里冒了出来，星星点点的小火光仿佛它的枝桠，不断迸发延展，又变换着色彩，好像这火树枝头开出了花。
“真美。”我轻声说。
我望向海柱，他漆黑的深眸映出炽热的火光。下一秒，他的手攀上了我的脸颊。
“为什么……”
“就像，战士爱蝴蝶和花朵，歌唱家爱沉寂，强盗爱上了他的人质，就像屠夫爱上小鹿那双惊惧的眼睛，闪电爱上了屋顶的宁静。”他的拇指在我的脸颊上描摹。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他说着，在我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是我的光，漫漫长夜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我的命运，我的信仰。
身后那片焰火，是我今生见过最美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