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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豪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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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上午给秋池送药时还给她带了一张纸,秋池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突然急促起来。她专注地看着那张一尺见方的纸,看了许久,生怕漏了一个字。那纸上字并不多,只寥寥两行:秋池不自冷,风叶共程暄。
纸张崭新,字迹清晰,显然是才写的,她还可以闻到扑鼻墨香。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一阵剧烈的感动与幸福。已时隔一个月了,他还在找她?!她悄悄擦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一口气喝完药。药汤苦涩,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她却觉得甘之如饴芳香无比。
王婶温柔道:“哎,晒退色了、雨冲坏了、被人撕了就再张贴,现在城里的人们都议论纷纷,都不知道这句诗是干什么的。真难为他了,都一个月了,还在这么找你……”
王婶夫妇知道她朝思暮想着一人,也想让她在受伤的日子里有些安慰与鼓励,便给了她这张“寻人启事”。她知道他们一片好心,在她端了空碗离去时突然拉住她的手道:“谢谢!”
拍了拍她的头,王婶摇着头笑着关上了门。
秋池用了好长时间平息了心情,吃过晚饭后又开始练习走路。中间摔了几跟头,摔得她浑身骨头散架般疼痛。她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床上,闲上眼好一会儿还睡不着,最后又开始下床练习。又是扑通一声闷响,她呲牙咧嘴地忍着痛,紧抓着床沉从地上爬起。
她最初躺在床上十来天,每天都如坐针毡,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便忍不住下床。几个跟头摔下来,她也被摔出了经验,竟能调整好重心。又练习了十几天,由原来站都站不稳进步成扶着床可以微微挪出几小步,连王叔王婶都看不下去她刻苦到苛刻的疯狂练习,多次劝慰,亦啧啧称奇,发自心底地为她高兴。虽然这在常人眼里实在微不足道,可对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鼓励。她沉浸在兜头狂喜中,每走一步便如附骨之蛆的剧痛也在瞬间被冲淡。
“程暄,我可以再次走路了。”夜深人静,她喜极而泣,迫不及待挪动身体,不防过度用力后双腿无力,再也支撑不住她剧烈的动作,一个踉跄便往前跌去。
“小心!”她跌倒的同时,一声急促低呼猝然响起,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秋池一惊,循声望去,纸糊的窗户上破了个指头大小的洞,映出一只清亮瞳孔。那只眼睛炯炯有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神色复杂莫辨,三分震惊,三分狂喜,三分痛惜,还有一分无奈。
那目光分外熟悉,秋池怔怔看着,竟忘记了疼痛。她趴在地上,下意识伸出手,喃喃轻唤:“程暄。”
隐在窗后的目光一颤,纸窗吱呀一声被推开,黑色的身影如大鸟般迅速掠来,扑在她身前。那人伸手的手却异常缓慢,颤抖着靠近她的脸,又在一指处顿住,眸中无奈之色愈加浓重。
“程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王叔跟你说的?”秋池抬着头,泪眼朦胧。他虽也换了容颜,但那目光刻骨熟稔,她怎么会忘记?她艰难地向前爬去,终于触到了他的手,用尽全力死死握住。
程暄眼眶顿时湿润,身体一软跪坐在地,一把将秋池从地上抱起,紧紧拥入怀中,哽咽道:“王叔?我听线人说有个中午人经常在我贴的诗前站了好长时间,我觉得蹊跷,就派人去跟踪他,虽然什么也没发现,但我就是不死心,然后我就来了,就看见了你。”
室内一灯如豆,静谧如水,偶尔有烛焰噼啪炸响与早春飞虫扑火的呲啦声划过,声声清晰入耳。秋池紧紧回抱住程暄,被他的执著感动着,心里既柔软又微痛。如果他没有让人跟踪王叔,听到回信后没有再来,那他们还将要分离数十个日夜,拥抱不到彼此。
她无声的感叹命运的残忍与慈悲,头埋在他怀里,泪水悄然落下,将他的夜行衣染湿一大片。程暄的头埋在她肩膀上,泪水亦将她衣服濡湿。
他们静静相拥,默然哭泣,两颗心仿佛回到从前的时光里,那恐怖秘林、神奇穿越、伏击暗杀,仿佛都是她做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梦醒后,他们未经离散,她依然可以拥抱着他。
“秋池。”一室寂静中,程暄声音清朗如泉,却分外陌生,她微微一怔,随后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他语气微颤而温柔,字字如泣:“你怎么伤成这样?”
他目光满含怜爱与哀痛,令秋池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在他怀里放声哭泣起来。她抽咽着:“有人要杀我!”
程暄的手一僵,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顿起,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冷芒,更加用力地勒住她,冷冷道:“凡伤害你之人,我必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秋池的伤口被他勒到,疼痛如针密密刺来,她抬头看向他的脸,不禁呆了下。昏暗烛光下,抱着她的男子五官秀致如琢,脸色却苍白如纸,烛光浅浅地洒在他的轮廓上,令整个人微微发光,散着种妖异的俊美,几近不真实。她却不禁看痴了。
一阵淡淡的清凉香气悄然飘来,是他身上的味道,顿时将失神的她唤醒,这才看清他漆黑双眸里遍布的阴沉与狠厉。她太熟悉他这种眼神了,不禁打了个寒颤,忍着痛轻唤:“程暄?”
程暄低下头,细看她的脸。那张陌生的脸清丽、白皙,一双大眼闪动着难得一见的惊惶与不安,他盯了好一会儿,神色冰冷,复杂变幻。秋池看得心惊,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背。程暄僵直的身体一震,深深呼出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伸出一只手撑住她的头,脸缓缓靠近,吻便密密地落了下来。
秋池只觉一张陌生的脸瞬间被放大,他呵出的热气萦绕鼻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地瞪着双眸,不反抗,不迎合,大脑前所未有的空白。程暄唇间逸出苦涩笑容:“旱鸭子,是我啊!”
旱鸭子!他教她游泳时屡次这样数落她,后来她学会了,他也未曾改口,每当她犯傻时,便又拿这三个字谑笑她。
“你才是!”秋池被她点醒,脱口就骂回去,毫不犹豫张嘴在他嘴唇上一咬。
“哎哟!”程暄吃痛,却哈哈一笑,立刻反咬回去。
良久后秋池窝在他怀里微喘,眯起晶亮的眼笑道:“你遗传了谁家的基因,生了一副招桃花的皮囊,你对不起我!”
程暄笑容滞了下,捧住她的脸看了许久,眼里又浮出那种哀痛困惑的光,重重叹了口气:“你比我更牛,熙国的公主殿下。”
“什么?”秋池皱起眉头,身体往后仰,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公主殿下。”程暄静静重复,眼里的柔情一点点褪去,渐渐萧瑟如秋,指自己着心口道,“而我,是熙国丞相的小儿子,因喜欢公主,不惜随和亲队千里相送。公主是在去往临邦夏国和亲时,行至长平郡突然失踪的,恰巧丞相公子也是在同一天被毒死。这倒是便宜了我们。”
“我是皇帝的女儿?你是丞相的儿子?”她满脸不可思议,接二连三发问,“还有,我要代替那个公主嫁给别人?有没有搞错!这是白痴小言里才有的桥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