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寒江》拂堤杨柳

1、兴师问罪

　　更阑人静，柳暗花遮，嘒嘒寒蝉鸣。

　　宇文戎身着崭新蓝衫，伫立在靖王府后门外，思忖片刻，还是点足飞跃翻墙入内。蓝影划动，状若飞鸿，本该完美的轻功展示在落地的一瞬出现了瑕疵，身形微趔，右手扶住内墙。内息翻腾，宇文戎强自压制身体不适，暗道：“寒师兄说的果然不错，离殇之毒的确不容小觑，这几日不能再妄动内力。”

　　歇息片刻，缓过心神，宇文戎顺着花间走廊缓步向王府西南角走去。走廊尽头有一布衫老者四下张望，面色焦虑。一看到宇文戎的身影老者急忙上前，他的右脚不便，快走之下脚步更显蹒跚。宇文戎知道照顾自己饮食的秦膳腿脚不便，疾步迎去，站到老人身前时，疲惫不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有劳秦伯久候了。”

　　秦膳却没他轻松焦急道：“小王爷您先出去躲躲！”宇文戎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不安地问道：“父王来了？”秦膳摇头：“是大公子带着好多侍卫去了落叶轩。大公子明令不许您随意离开，您就是不听。这可怎么办呢？”

　　宇文戎安慰道：“好了，秦伯没事的。大哥也就是做做样子又不会真把我怎么样，再说以我的身手，如果我不愿意，谁又能让我吃亏呢？”宇文戎说的笃定，秦膳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笑道：“也是，小王爷现在的剑术连寒大侠都夸赞，那些侍卫还真不是您的对手，不过还是不要跟大公子起冲突的好，王爷知道的话，吃亏的还是您呀。”

　　宇文戎的双眸瞬时黯然下来，轻声道：“我明白。我饿了，秦伯帮我准备点吃的吧。”“好，好。”

　　秦膳转身离去后，宇文戎的脸色顿时凝重。大哥劳师动众的兴师问罪哪会那么轻易罢手？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哥哥要训弟树威，总要有人奉陪吧!

　　阔步上前，步入落叶轩。落叶轩是宇文戎的住所，院落宽敞，可除却东南一棵梧桐外，别无他物。这里他居住了八年的家，也是拘禁的场所，他不能随意走出，如影、似随在时别人也不能自由踏入，不过时移势易，一向冷寂的院落，此刻灯火通明。两排训练有素的亲兵整齐的站在两侧高举火把，手持兵刃。

　　宇文戎扫了几眼，100人，倾巢出动，好大的排场，还真以为落叶轩像以前一样坚不可摧。
　　再看一人居中而立，身材壮硕，怒气腾腾，目光凛冽，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以宅心仁厚著称的宇文焕身上还真是头一遭，又瞧见大哥右侧近侍阿南手中握的金丝莽鞭。宇文戎心中苦笑，看来大公子今晚是要动真格的了。

　　宇文焕看到宇文戎闲庭信步地走到院中，立刻欺身向前，右手瞬时抬起，一凌厉的耳光破风而来。“啪”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宇文焕一愣，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得手。居然没有躲避，没有反抗，是心中有愧吗？

　　宇文焕诧异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宇文戎右颊瞬时肿起五个指痕，脸色却是无波无澜。没有羞愧，没有屈辱，没有恼怒，没有怨恨，异常平静。这更挑起了宇文焕的怒气，你对我就这样不屑吗？宇文戎抿了抿嘴唇艰难开口：“大哥……”

　　“住口，这声大哥我可承担不起，”宇文焕眼眸一片冰冷，“既然回来了，还请小王爷移驾凌云阁，是非曲直，请爹爹公断。”

　　公断？宇文戎不由好笑，在父王眼里哪有公道可言？他只会一味的偏袒你，既然这样又何必平添他的烦恼。伸手拦住宇文焕前行的脚步，语气平静：“世子之位已经废黜，哪里还有小王爷？父王早已将戎儿交给大哥管教，我若有错，大哥只管教训。何必去叨扰父王？”

　　宇文焕转身将宇文戎踢到在地，一脚狠似一脚地踢去，拼尽全力，毫无章法，似乎要将多年一来的恨、怨、怒统统发泄出来。宇文戎辗转在地，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一个闷打，一个闷挨。

　　两旁侍卫面面相觑，没想到大公子也有如此凶神恶煞的时候，二公子不是有两个武艺高深莫测的侍卫吗？怎么没有出现？本来以为有一场恶战要打，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几分庆幸，也有几分失落。

　　秦膳走到落叶轩时正看到这一幕，手中托盘顿时脱落，汤面洒落一地。他跌跌撞撞向前，跪倒在地，紧紧抱住宇文焕的双腿，老泪纵横哽咽道：“大公子，手下留情，他是你弟弟呀！”

　　“这样的弟弟我可要不起。”宇文焕指着宇文戎骂道：“你问问这个畜生做了什么？他对我不敬，我可以忍；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我也可以不计较。可他居然敢侮辱娘亲，我能饶他吗？”

　　秦膳看向宇文戎哭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小王爷您快跟大公子解释呀！”

　　宇文戎怔怔的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宇文焕冷笑道：“解释？他有什么好解释的，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冤枉了他。让开，今天我要替爹爹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畜生。”宇文焕挣了几下，想要摆脱秦膳的束缚。秦膳的双手抱的更紧，不住的求道：“大公子，你饶了小王爷吧……”

　　僵持中，阿南开口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拉开。”两个侍卫向前，正欲用长枪架秦膳离开，一道寒光划过，长枪折断。

　　在场的人都经过严格训练，武功并不平庸，可没有人能看清那折断长戟的剑势。他们这才意识到二公子是瀚海无垠剑锋寒的师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宇文戎将软剑缠回腰间，冷冷的瞪了阿南一眼，吓得阿南倒退了一步。宇文戎收回了目光望向宇文焕，语气依然平静：“犯错的是我，大哥何必牵连无辜。”然后扶起秦膳，替他拍拍身上的泥土，轻声道；“谢谢秦伯帮我求情。可如果闹到父王那去，戎儿会被赶出去的。秦伯也不希望戎儿流落街头吧？秦伯放心，我早就习惯了。”

　　秦膳浊泪横流，不能再发一言。

　　宇文戎转身夺过阿南手中的金丝莽鞭，交到宇文焕手上，对着东南方向的凌云阁跪下，说道：“大哥继续吧，打到你满意为止。不要告诉父王，他身体不好，不能动气。”

　　宇文焕面色铁青怒喝道：“是谁把父王气的卧病在床的，你还充什么孝子，谈什么孝道？”
　　金鞭挥舞，兜风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