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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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是一只中华田园犬。
单单在同种族内讨论体格，那么土匪必定属于壮硕的一类。实际上自打生下来被人抱走，土匪过的便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新鲜的白米饭，每顿必须得有肉，可若是白切白煮不带点滋味的，那么必定不食。
于是靠着食补养出的一身蛮力，土匪成了田野中的霸主。温饱不得的野狗虽凶残却打不过他，至于家狗便更无须提及了，土匪依稀记得曾有一只大型犬来招惹自己，然后被自己一口将鼻子咬出了血。
都是废物。
土匪看不起狗，除了自家的主人，也看不起人。饲养土匪的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妇，退休前都是文化人，儿女一双，总算孝顺，于田野间建了一所漂漂亮亮的小房子，前后各带一个面积不大的小院子。土匪夜晚睡在后院，白天卧在前院，于稀稀拉拉的人来人往中兢兢业业狂吠，气沉丹田，混浊有力，路人皆不敢转头正视，熟人皆不敢从前院进门。
久而久之，土匪于方圆十里内名声大噪。既便如此，土匪依旧咬伤了七八个人，赔银无数，却始终不落一顿打。家里人对他的尽责是喜爱的，威风凛凛一心护主的悍犬，又有谁不喜爱呢？
仗着这份喜爱，土匪目中无人目中无狗，在广阔的悠悠天地中傲视众生。
所谓的天之娇子，也不过如此。
所以田间的狗，在土匪眼中约是能分成这几种：见了自己就逃的，见了自己就跪的，见了自己不要命上来找打的。
土匪往往看不起前两种，遇到了常常抱欺辱心态，好好啃上两口，在对方动弹不得哭爹喊娘时分留下一个光辉潇洒的背影；而对于后者，土匪认为棘手而爷们，在一场恶斗中放点水，对方便心甘情愿作下属了。
唯让土匪心生厌恶的，是隔壁的狗。
隔壁的狗说起来也是名犬了，但主人照料不周当土狗养，那娇滴滴白净净的身子，在岁月与环境的摧残下变得脏兮兮而臭烘烘，那狗不会打架，偏偏又喜欢招惹别家，最终瘸了条腿，瞎了只眼，跑起来近似于跳，连叫声也不清明。
主人提起那狗，口气约是：多漂亮的一只狗呀，结果，变成了猪。
主人家里不养猪，土匪没见过那种动物，但在话语中也隐约能揣测出一二；主人常说自己的毛皮油亮亮的，漂亮，而那狗原来居然漂亮过？土匪怎么也想不出他当年的模样。
土匪原本嫌他脏，每早自由活动时，都不愿正眼瞧他一瞧。可那狗偏偏是要粘上来，口齿不清地“呜呜”喊叫着，瘸着后腿一蹦一跳，无不滑稽的妄图跟上来。土匪跑得快，风一般将他甩在后头，那狗追不上只得灰溜溜地回去了，可终究是邻居，那狗守着的，是土匪归家的必经之地，每天归家之前，又是一番口齿不清的穷追不舍。
土匪很困扰，终于他忍无可忍狠狠教训了隔壁的脏家伙一顿，那狗瘸得更厉害了，满脸是血，撕心裂肺地吼叫着，躺在地上打滚。土匪无意置他于死地，只是想落个耳根清净，刚欲离开，那狗便又是一瘸一拐地，可怜巴巴地哀号着走来。
“汪呜呜…汪呜呜…”
那只没瞎的眼睛里满满是悲伤。
破天荒的，土匪居然没有向西边跑，狗的外伤不治自愈，土匪没有下死手，但那眼睛里流露出的悲伤却让没吃过苦日子的土匪心惊胆战，飞一般狼狈地逃回了家。
打那之后，土匪极少直接向西走，而是向着南边的田野跑去。
正南边的一户人家是土匪主人的亲戚，平日里也是夫妻两人居住，而房子没有围墙，光秃秃露着院子。乡下人家，近乎于路不拾遗，也无可担心。土匪想着若是自家的院子外面没有栏杆可多好，但考虑到隔壁家那只狗，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
一日，土匪打完群架胜利归来，倏地发现在院子平台底下，多了张生面孔。若是在自家院里，此刻土匪必定下了逐客令，但这户人家随时不陌生，土匪也无有拿耗子之闲情，便抱着几分性质，一步一步迫上前头。
那狗不躲也不上前，不呲牙咧嘴也不瑟瑟发抖，只是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土匪，其气息眼神俱为漠然，无惊无惧乃无好奇。
有点意思。土匪傲然向前，适逢田野里鼓噪起一阵风，拂得稻子纷纷低头，此起彼伏恍若海浪，如果这世界仅仅有一块田地的大小，那么土匪此刻看起来必定如同帝王了。
走至跟前，土匪将身子靠上那只狗，用鼻子嗅着新来客全身的气息，公的，土狗。秉承天性，土匪见新人不反抗，便顺着轮廓一路向后嗅去，直至尾巴…
对方终于像触电一般，慌忙躲去。
“呜，”土匪将声道轻轻震动，发出一声不粗不细的问候。事实上土匪音色浑厚不下狼狗，这还算轻柔的问候若从人耳听进去，便与普通土狗发狠时的声音一般了。
而对方却不做声，一动不动地踩在泥里，作为同类，他并不难看出土匪毫无恶意，但究竟要做些什么，他却看不透。这也难怪，一只流浪狗与一只家狗，前者日日躲着人类谋求生存，而后者成天与人类厮混一起，总会带点人的狡黠性，为单纯的拾荒者所不明朗。
“他不作声。”土匪心想，“他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做声。”
于是土匪便也不再说话了。
整个天都是蓝灰色的，却着实灰得可爱，两只狗耳里的皆是沙沙的风声与沙沙的麦浪摩擦声，水的气味夹杂着泥土、野花、青草、树木钻如入鼻腔，以及对面传来的雄性气味。
再没有别的声音了，再没有别的生息了。
土匪望着他，觉得他真是瘦，脸尖尖的看起来倒不全像是狗了，皮毛也不亮，尾巴也不翘，没几两肉连骨骼都隐隐能看清楚，偏偏那双大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格外有神，水汪汪黑亮亮，不带敌意不显疯癫，温柔宁静得像是一汪水了。
他似乎真是可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