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两相知》冶安

4、前尘今世两茫茫

　　“你怪朕吗？”
　　“父皇？”
　　“朕是指你母妃。”
　　盛澶宫中有着难得的暖意，明黄色的龙床上一个脸色惨白却依旧绝色的少女躺着，床边一坐一站两位男子正在守候着。慕子玺目光并未离开清云，但却突然开口对自己的儿子缓缓地开口。慕无荀似乎也未料到父皇会这样说，毕竟他首先是盛澶帝，那个亲手将慕渊推向鼎盛的君主，然后才是他的父皇。
　　似是等了很久，却仍旧无人应答，盛澶帝默叹了一口气，接口道：
　　“联知道，从小朕对你就不够关心，你母妃那儿让你吃了很多苦吧，朕也不想拿什么国事为重来当借口，今儿也没外人在，父皇也想跟荀儿聊聊。”
　　注意到慕子玺变化的语调，慕无荀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知道父皇只是想说而并非想聊，那自己应着便是了。
　　“朕是在娶了你娘为王妃之后才认识倾儿的，也就是清云的娘，那时候朕还是二皇子，一心想着坐上这皇位，那时候子轩也就是你七皇叔还是朕最好的兄弟。我是在有一次去七王府赴宴的时候碰到倾儿的，我怎么也忘不了那一个晚上，从天而降的她受了重伤，却还古灵精怪地躲在我的被子里，笑着问我‘你们王爷是不是很凶啊，那你可要小心了，作奴才的，还喝那么多酒。’”
　　云儿的娘竟是那样一个明媚的人吗？那为何在他的记忆中倾姨一直都是个没有笑容的人呢？或许也应该如此吧，在这深宫里谁又能真心地微笑呢......
　　不解看着突然顿住了的父皇，犹豫再三后，慕无荀还是开口道：“然后呢？”
　　“没有了......没有然后了，是朕为了这皇位将倾儿和子轩逼成现在的结果，朕以为有这皇位，其他都可以无所谓，可现在朕才发现没有了倾儿，朕什么都不是，朕倒宁可是子轩坐这皇位，而朕只是和倾儿、云儿一起过过小日子。”
　　“父皇，玩笑了。”
　　打破盛澶帝的哀伤的人是清云，不知何时，她已经醒了，面对着难得情绪失控的慕子玺，清云的眼中只有冰冷的刺，她不知道慕子玺有多爱娘，但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娘的死，无法忘记墓无玺利用娘的死削弱了清妃那一派的势力，却放过了贤妃这个罪人。不过现在，她可以为娘报仇了。
　　“云儿，你醒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慕无荀，看到清云醒来，他也就安心了，别的那一些什么跟他也没关系，但慕子玺却失神在原地。良久后，他才缓缓地开口，似是苍老了几十岁一般地转头对慕无荀吩咐：
　　“荀儿，去唤太医来。”
　　“是。”
　　待到慕无荀的脚步声已听不到后，慕子玺看着床上执拗着直视他的清云，暗叹了一口气。
　　“唉，你一点都不像倾儿，哪怕长得再像，声音再像，你跟倾儿也不像。”
　　清云闻言冷冷一笑。
　　“噢，那父皇倒说说看，哪里不像了？是不像我娘那么天真，还是不像我娘那么单纯，哦，我知道了，是不像我娘那么傻。”
　　听着清云话中再明显不过的刺，慕子玺却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倾儿死后的八年来，清云在宫中可以说是得心应手，除去几位仗着自己家权势的高位妃子外，所有人都知道清云公主是个有地位的人，不能去得罪，但也都知道清云公主和当年的倾贵妃一样是很好的人，可只有在他面前，清云才真正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恨意。他知道清云要做的一切，可他却只能纵容，倾儿该在天上看着吧......
　　“朕不会送你去朝阙的，还有对荀儿好一些。”
　　清云闻言莞尔，似是说了句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未说，待到慕子玺欲问时，却看她已再度合了眼。
　　三日后，
　　“公主，您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小心着点。”
　　不顾雅裳的劝说，一得了空闲能下床了，清云便依旧光着脚溜到了海棠树上坐着，背倚着粗大的树干，仰面感受着海棠的香气。
　　慕容倾是极擅武功的，甚至可以说十项全能，可不知为何，她却从未教授清云什么，唯一说过的怕便是这审时度势的能力了，幸而从小在宫中受教育，琴棋书画倒也会了不少。这海棠树由着她上下，也不过是因为那绸缎舞底子帮忙了。
　　正闭眼享受着清香的清云却猛然感觉到了一阵风，猛一睁眼，便抬手抓住了飞过眼前的纸团，手心虽有些痛，她却并未留意。
　　默默地一皱眉，低头瞥了一眼四周，扬声对雅裳吩咐道：
　　“雅裳，你去准备一下，我想淋浴，等会儿去见父皇。”
　　雅裳有些不解地抬头，正欲开问，却发现清云并未望向自己，顿时心下明了，俯身称是后便转身离开了。
　　待了片刻后，感觉周围的人都离开了，清云这才放下心来，打开手中的字条，却猛然一怔。
　　“想为你娘报仇吗？嫁到朝阙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清云就想冲到盛澶宫去，原本这样的一张字纸是不足以影响她的，但那字是只有娘才能写出来的，哪怕不是娘，也该是个跟娘关系密切的人。慕容倾是个擅长于摹仿他人字迹的人，故而她的字无人能仿，但有一点更不同的是，慕容倾自己写的字原形简单与众人都不相同，这是只有慕容倾的熟识者才知道的，而在这张字条上，用的字便是她独创一派的字。
　　先不说写这字的人是何目的，何身份，起码他必定与娘熟识，而且“嫁到朝阙”这应当是只有皇族或重臣才能知晓的事，说不定连这都是那人安排的。那这里面便有很多可以深究了。
　　清云默默地下了决定，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既然现在主动权在她手上，那么她倒要看看这个神秘人有何来头。
　　多云的夜晚，天空中没有一丝的光亮，灯火通明的宫中，有一角宫殿却笼罩于黑暗之中。
　　“吱、咔......”
　　原本极轻的开门声在空阔而又寂静的殿中显得格外突出。
　　“谁？”
　　听到女子有些强装的质问声，清云微微地扬了扬嘴角，走进殿中。
　　强忍下内心的恐惧，女子强撑着向门口走了几步，想迎上来人的目光，却在触及对方目光的瞬间怔在了原地。
　　那是一双她看过一次便再未忘记的眸子，在未见过清云之前，她一直很怨恨父皇为倾贵妃处死了母妃，但那一天在御花园第一次看见一身白衣的清云时，她便完全理解了，那是一种极尽令人怜惜的纯美，哪怕她的眼中有再多的冷，也只是为她的令人怜惜更添色彩罢了。而也是在那时，她便完全绝望了。
　　没想到这一次，父皇会选择与朝阙联姻，当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将自己藏在这没有人气的殿中，可她很清楚最终自己还是会踏上和母妃一样悲哀的命运。
　　“清晴公主。”
　　清云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一份寂静，清晴闻言微微一怔，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见状，清云微微一笑，接口开口说道： “你不想去朝阙？”
　　什么意思？清晴闻言再是一怔，她打算？听着清云疑问式的陈述句，清晴再次迷茫了。
　　“我代你去，如何？”
　　清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是几乎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忘了自己后来是如何回答的，而她能记住的只剩清云离开时，突现目光下的缥渺身形和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