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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两忘峰 ...


  •   尉迟璋虽是身子强健,但冒着冷雨从两忘峰一路走回,惊恐疲敝,寒气入体,当夜便发起热来。这一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四日。

      李莫心中愧疚,嘴上却不肯承认半分。

      李略命他将尉迟璋带在身边,助他学习人情事理,并每日送他到韦家诊治,他虽是口中嚷着不肯,嫌弃尉迟璋累赘麻烦,但第二日却早早梳洗,板着脸带着尉迟璋出了门。

      韦氏医庐背靠两忘峰,临近雀屏崖。林木环绕中,正是一个幽静去处。

      十几间素雅精舍中,前面的几间供看诊、藏药、煎药之用,经由一条小径连接到后面几间韦家人的居所。

      韦望春是巢山第一名医。他性子孤僻乖张,金眼王几番征召,也不肯入宫效力,立志野鹤闲云终此一生。此番他应承医治尉迟璋,也是还金眼王一个人情。

      山路难行,更兼雾气深重,李莫同尉迟璋两个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攀上峰顶。

      山顶的一块青石之上站着一个身着素白衣衫、唇红齿白的孩子,烟云缭绕中恰如仙童一般。见两人前来,那孩子急急挥动手臂,唤道:“阿、阿莫,怎地这、这般迟!”

      韦望春的幼子抱真是李莫玩伴,老实乖巧,却天生口吃之疾。韦望春医人无数,更见惯了疑难杂症,却偏生不肯祛除爱子隐疾。旁人自是不能理解,也不敢诘问,只有韦夫人忍无可忍哭闹指责之时,他才狼狈道:璞玉浑金,天然美质,又何须斧凿琢磨?

      抱真将二人引到韦望春看诊之处。因韦望春只叫尉迟璋一人入内,他便随着李莫偷偷掀开窗缝窥看。

      韦望春随意地瞥了尉迟璋几眼,又伸手切他脉搏。而后便命他平卧木床之上,打开白玉针盒,从中取出北海极寒之地磨制的冰针,一根根刺入尉迟璋左胸之中。

      李莫眼见那闪着寒光的冰针没入尉迟璋身体,不由紧紧抓住了窗棱。抱真见惯父亲行医手段,倒是沉稳,只是屋内韦望春突然的一声冷哼吓得他浑身一颤,松了推窗的手,悬窗顿时落下,夹住了李莫手指。

      李莫疼得皱了一张脸,任由抱真慌手慌脚给他吹风揉捏。

      韦家医庐周围桃花杏花开得正好,细腰毒蜂一群群采粉酿蜜,纷飞奔忙。也有飞到院中的,暖洋洋太阳下围着两个孩子嗡嗡打转。李莫平日里最怕这些毒蜂,此时却一反常态,没有躲避奔逃,只枯坐在窗下,神游天外。

      韦望春推门而出时,李莫将靠在自己身上睡得正熟的抱真推醒,跑到他面前道:“韦叔叔,那小傻子怎样,几时可好?”

      韦望春皱眉道:“心智天生缺损,极难医治。我以冰针强行开启他心窍,再以金盏蜜养护创口,或有效用。只是他能恢复几分,几时可以如常……”他怪笑一声,“那便只有听天由命了,三年五载,十年八载,全无定数。”

      韦望春不再多言,拂衣而去。

      李莫转头问抱真道:“你爹爹可是不喜欢我?”

      抱真本正揉着眼睛,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半响才道:“父亲说,阿莫你、你长大后,定是浪、浪荡无行的败……败家子。”

      他越说声音越小,一面用眼睛偷偷去看李莫,想着若是他恼了,便即刻逃到后山去。
      见李莫眼睛打转,抱真又急急辩解:“不、不只阿莫你一个。凡、凡是李、李姓的,他都不喜欢……”

      李莫本想揪扯抱真生有一颗红痣的左耳,转念一想,原来韦望春怨恨李姓之人。大哥那般精明,心思又最是细腻,韦望春也不曾看在眼中,二哥武艺高强,却连两忘峰都不敢踏入,而自己却可以随意进出,可见在韦望春眼中自己却与他们不同,怕是比他们都要强上一些。

      这般想来,他便有些洋洋自得。

      此时尉迟璋已然转醒,摇摇晃晃走到李莫身旁。

      李莫见他木木然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心头顿时火起,腹诽道:什么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分明一个浪得虚名的庸医!

      抱真见他脸色不善,轻手轻脚向后退去,趁他还没有察觉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李莫带着尉迟璋走进孔藏先生的病梅轩时,西厢中十几个原本叽叽喳喳的孩子立时时安静下来,而后不知哪个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又一起哄然大笑起来。

      李莫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走到自己临窗的矮榻前坐下,尉迟璋也在他身旁盘膝而坐。
      见李莫不发一言,便有人忍耐不住了。

      孔藏是巢山名士,可到他病梅轩中求学的孩子大多出身显贵,其中也不乏金眼王族。走到李莫面前的正是他的一个表亲,金眼王的表外甥,襁褓中便被封为昌邑王的李漱。

      李漱比李莫年长一岁,自幼锦衣玉食,身形肥胖,面颊上的肉几乎将眼睛挤成一条细缝。此时他便斜着眼,懒懒问道:“这便是舅父特从长安寻来的那个小子?”

      他指向尉迟璋,伸出的短圆手指却被李莫不耐烦地拨开。

      李漱咬牙讥讽道:“千挑万选,却选出这样一个呆子伴读来!”

      李莫不为所动,只翻看手中书卷,李漱深感无趣。他身后的伴读姚剪察言观色,垂首阴测测道:“主人家挑选侍读,最重要是脾性相投。这位既然可以陪伴李三公子身侧,定是才智出众,且深合李三公子之意。”

      李莫放下手中书卷,目光在李漱和姚剪两人之间流转,一本正经道:“我今日才明白,为何毛还没有张齐的昌邑王要选一只秃尾巴鸟留在身边啦!”

      李漱喜食丰腴甘美之物,又懒动惧劳,翅膀上的飞羽生得极慢,如今还有好多绒毛。此事众所周知,却无人点破,谁知被李莫这样说了出来。西厢中一时尽是压抑笑声。

      李漱红了脸,姚剪的脸却霎时白了。

      李漱怒道:“你还有胆说!我还不曾清算你火烧姚剪尾羽之事!”

      李莫冷哼道:“分明是你们想将燃着的爆竹扔在我身上,却不及脱手,引火烧身罢了!”

      正吵嚷间,孔藏先生缓步而入,李漱、姚剪两个只好讪讪归位。

      孔藏年纪不大,面容清矍,有些骨瘦支离之态,他似是没有看到尉迟璋这张陌生脸孔,只低低咳了几声,便开始讲解今日课业。

      孔藏沙哑嗓音讲述的滟滟水波、月明千里全然进不到李莫耳中,反而让他昏然欲睡。

      三月熏风将窗外的桃花吹落,几片花瓣越窗而过,正落在李莫与尉迟璋身上。

      李莫以手支颐,却见一旁的尉迟璋垂头展卷而读。

      李莫睁大眼睛,心道:“原来他识得字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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