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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战灵武 ...

  •   鹳鸟群飞,旋飞如井,被称为鹳井。雁列成字,或“人”或“一”,唤为雁书。一年之中,人们多次见到大群的鸟雀掠过长安上空,却从未见过今日这般诡异且不吉的景象。

      辰时一刻,原本清朗的天空好似突然出现大片的云朵。不仅遮蔽天日,更传出震耳的嘶鸣之声。人们抬头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并非是什么流云,却是不可计数的白色乌鸦自北向南,飞掠而过。

      长安黎庶百姓,贵胄巨贾,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般奇异情景。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却见南方天际黑潮奔涌,又有大群黑鸦迎头飞至。黑白乌鸦甫一相接,便张展翅羽,殊死争斗起来。

      利喙如剑,锐爪似刀,凄厉的嘎叫声让人心中发寒,染血的毛羽如黑雪白絮飘然而落。丧命或者重伤的黑鸦与白鸦直直坠下,落在六街与坊里,掉于沟渠边、屋檐上、槐树下、井栏前。

      黑鸦数量不及白鸦,渐渐落了下风,竟有了收缩回退之势。白鸦士气高昂,步步紧逼,一点点将黑鸦驱赶向南。

      尉迟璋抬头远望,心如烈火烹煎,匆匆回房拿了趁手的铁弓,又背起成捆的羽箭。疾步出了房门,却见李漱站在梨树之下,晶亮的眼睛看向他,面色宁静澹然。

      尉迟璋道:“乌衣情势危急,你留在此处不要妄动。”

      李漱嘿嘿笑了几声,道:“傻人口中果然尽是傻话。阿璋也算是孔藏师傅的弟子,怎么不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我李漱堂堂金眼血脉,乌衣王族,怎会贪生怕死,苟且求活?”

      尉迟璋万万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来,面上虽然仍是冷淡如常,眼中却也显露出一丝赞赏之意。

      李漱哼了一声道:“本王留在这里,不过是想向你道一声谢罢了。待本王率众击退灵武雪衣,回到巢山,定会对你大加赏赐,以报收留之恩!”说罢,化作黑鸦疾飞而去。

      尉迟璋木立片刻,随即从马厩中牵出撼翼,翻身而上,纵马跃出门去。

      黑鸦节节败退,白鸦却趁势追击,一退一进间已经出了长安城。尉迟璋策马追赶,直奔至樊川,才赶上争斗不休,仍不辍疾飞的黑白乌鸦。

      重伤濒死的乌鸦在眼前不断落下,尉迟璋陡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之感。他曾与同袍箭尽粮绝地困于山谷,也曾一马孤身迷途荒漠,那时虽然心中也有不安恐惧,却怎及今日之万一?

      从云中纷纷坠下的死鸦之中,会不会有他的三郎?

      尉迟璋心中锐痛,翻身下马,双足如木生根,向着辽阔天际中纠缠争斗的鸦群高声叫道:“三郎!”他连吼了十数声,却只闻得鸦鸣凄厉,林风呼啸。

      绝望之中,他心中突然生出冰冷杀意,于是面色狰狞地举起铁弓,搭架羽箭,将箭尖对准了一只凶悍强壮,厮斗勇猛的白鸦。正待发箭,却有一只黑鸦脱群而出,直直朝他飞来。更在他眼前收拢双翅,稳稳地停落在他的箭杆之上。

      黑鸦的重量,压下了箭尖。一人一鸦,就这样静静对峙。尉迟璋眸色变幻,张了张口,试探道:“三郎?”

      那黑鸦垂了头,似羞赧,又似懊恼,长喙开合,正是李莫嗓音:“是我。阿璋所见的,即是李三郎的真身原形。你是如何寻到了这里?又怎知我是……巢山鸦怪。”巢山鸦怪这四个字,在他舌尖滚了几滚,终是吐了出来。

      尉迟璋引弓持箭的手微微颤抖,嘶声道:“三郎,我早就知道你身为乌衣。之所以不停逼你、迫你,只因——”

      李莫闻言后足下失衡,慌忙张翅拍打,才稳住身形,急急打断他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违了军令飞出,只是要你放下弓矢!”

      尉迟璋一句肺腑之言,一生的缠绵心事就这样鲠在喉中,不由皱眉道:“难道让我眼见巢山倾覆,三郎涉险,却袖手旁观!”

      李莫哪里明白他心中纠结,只昂然道:“眼前只是巢山乌衣、灵武雪衣之事,与他人无干。今日一战,我等生死无怨。即便是阿璋你,也不得插手。”

      眼见尉迟璋面色愈加阴沉,李莫又开喙笑道:“阿璋莫要将人低看了,巢山自是固若金汤,我李三郎也不是个吃白食的孱头。怎会料定巢山难守,而我将会沦为白鸦钢爪之下的死鬼?”

      他突然跃起,轻巧地在尉迟璋肩上略一停留,轻声道:“待我得胜,便去寻你!”有意无意间,他翅尖轻轻划过尉迟璋面庞,随即纵身飞起,一眨眼便重新返回鸦群之中。

      那一触温柔旖旎,尉迟璋一时恍然,只觉神魂飞荡。待回过神,再抬头寻找,却只见黑鸦白鸦混乱交杂,已经辨不出究竟哪一只才是李莫了。

      他失了魂魄一般随着鸦群辗转,先是飞驰至南山,又攀上扪天峰。待他满身汗湿,气喘吁吁地站在探出陡崖的山石之上,群鸦早已变成火烧般的天幕中一个隐约可见的黑点了。

      他摇摇晃晃地靠坐在一株虬曲的老松之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鸦群消失的方向。

      日沉月升,星耀长河,冷肃的山风穿襟而过,耳旁只听见野物低低嗥,孤鸟悲鸣。他丝毫觉不出身下岩石坚硬冰冷,脑中一片空茫,只有一个声音躁动不安,没有片刻停歇,反反复复地唤着:三郎,三郎。

      尉迟璋骑着撼翼返回家中之时,天光已明。六街街鼓接连响起,贩夫走卒匆忙行走,为一日生计奔波。无人留心这血丝满目,面色憔悴的冷漠青年。

      撼翼在自家门前停下,摇辔嘶鸣,惊醒了蹲在门前打盹的伍小六。伍
      小六慌手慌脚迎上前,道:“郎君昨夜哪里去了?夫人好生担忧!还有天未亮时,那个——”

      尉迟璋自顾自下了马来,觉得耳旁似有人声,便转头看了一眼。只这冰冷冷的一眼,却将伍小六吓得噤声,也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任他从身前走过。

      尉迟璋回到自己房中,绕过那一架素屏风,正要和衣躺倒,却见床榻之上,躺着一人。那人背对着他,身上盖着夏日薄被,只露出鸦羽般的头发和一小片雪白后颈。

      尉迟璋悚然一惊,一颗心狂跳不止,半响才敢一步步接近。他站在床前,悄无声息地俯下身来,贪婪打量。

      那人侧脸清秀,面颊之上还有几道细长的血痕,露在外面的一只袖子被扯得稀烂,依稀看得见臂侧一块浅白的疤痕。

      尉迟璋轻轻地在他身后躺下,更环臂将他抱在怀中。那人衣上熏香和着血腥气息,一丝丝地钻入他鼻端。尉迟璋情热如沸,却强自压抑,只怕呼吸粗重,惊醒了这一生难有的温柔绮梦。

      那人似有所觉,微微侧过头,眼睛睁开一线,迷迷糊糊道:“怎么回来得比我还要晚上一些……”

      尉迟璋并不答话,埋首于他颈间,将手臂收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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