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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脱牢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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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栖仰首,目光冷冷扫过众鸦,而后笑道:“阿莫有伏兵,我却也有援军。”
暗夜之中,四面拍翅声渐响,像是许多飞鸟结队飞来。片刻后,但见六只白鸦从空而降,落于不栖身后。但竹林外,仍有羽翅舞动之声,绕林不绝,形成合围之势。
一只黑鸦自竹枝上飞下,落地站起,化为一个身姿挺拔,气质洒落的男子。
不栖的眼中寒芒一闪,轻声道:“今日不知是何吉日,竟见到了当年一路追捕,几乎将我逼入绝地的故人。”
周湛笑道:“十五年前让常侍逃脱,实为憾事。若是今日有幸能够亲手擒住常侍,也了却周湛一桩心愿。只是大王不欲伤你,却让人好生为难。”
看他故意做出一副烦恼样子,不栖恨声道:“周将军已成罗网中的鸟雀,却还有心思玩笑!”
周湛侧耳听了听林外拍翅之声,傲然道:“我可与常侍打个赌,若真的打斗起来,常侍必定沦为我手中囚徒。何不卖个人情与我家三郎,放了那南白璧。周湛定不会与你为难。
不栖冷笑道:“将军还是这般能言善辩,口舌生莲。明明被围困的是自己,却好似仍掌握生杀大权。”他顿了顿又道:“罢了,我便放了那南白璧。不过却不是念及往日情分,更不是惧怕了将军,只是不想再做纠缠,就趁着今日,彻底做个了断。”
他向李莫伸出手,李莫乖觉地将金盒子送上。
不栖打开金盒,弃之于地,只将那只草蚱蜢捏在指间。手指搓动中,草蚱蜢化为齑粉。“从此后,不栖与巢山再无瓜葛。他日相见,必不留情面。”
不栖转身道:“那狐狸就在草庐之中,阿莫可随我前去。”
铁笼之内,一只毛皮雪白的狐狸团做一团。
李莫有些慌手慌脚地打开笼门,困于其中的白狐只是将眼睛微微睁开一线,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沉静柔弱,与他印象中的南白璧真是天壤之别。
李莫心中不禁生疑:这真的是尉迟夫人?狐狸都长得一个模样,怎知不是不栖随便捉来一只哄骗于我?
他于是试探着唤道:“夫人,是你么?是的话,你便点点头。”
狐狸又将眼睛睁大了一些,其中似有尖利光芒闪过。
李莫不由抖了一抖,心中却有些相信它就是南白璧了。一面口称“得罪”,一面小心翼翼地将白狐抱出。
不栖站在他身后道:“这狐狸牙尖嘴利,惹人厌烦,这才让小婢给她灌下汤药,让她闭上嘴巴。明日便可恢复如常。”
李莫不敢久留,便道:“李莫这便告辞了。”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过身道:“常侍对巢山犯下重罪,大王却仍愿网开一面。常侍应当好自为之,万不可一错再错,枉费大王一番心意。”
不栖冷笑:“你大了,竟变得如此罗嗦!再不快走,小心我反悔!”
李莫几乎是夺门而出。
不栖听他脚步声渐远,似是舒了口气。他目光落在那张尚未完成的黑鸦上面,定定地看了片刻,便决然地将那宣纸拿起,凑近烛焰。火舌腾跃蔓延,将那黑鸦一点点化为灰烬。夜风清凉,风卷而灰散。
一只白鸦自窗口飞入,立地化作一个白衫红裙,清雅秀丽的少女。却是扮作逃婢,暗夜中割人发髻的秦十一。
秦十一自到矮榻旁趺坐,又倒了一杯三勒浆,悠然道:“金甲卫已经撤出公主府,唯有周湛一人暗中卫护着李三郎。右相常说周湛多智,还不是被我们一式空城计吓得不战而退。”
不栖叛出巢山,便投靠了灵武雪衣。不仅被赐予国姓“秦”,更被封为右相。表面上圣恩隆宠,但实际上,雪衣阖族上下对他始终有所戒备。
不栖对此心知肚明。虽然羽色同样洁白,但毕竟并非同族。对于他这样一个背恩忘义的叛逆,心存芥蒂也是人之常情。
雪衣族明光王之所以对他另眼相看,是为了他知晓的巢山隐秘。而他,也不过是想借助雪衣之力,完成自己一个心愿罢了。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明光王此次剑指巢山,派他前来暗中谋划,却又防备他心有二志,便安插了亲王之女、县主秦十一从旁监视。
不栖不愿得罪这位王女,只是笑道:“周湛并非浪得虚名。县主以为他没有察觉竹林外环飞的不过是些普通的鹧鸪和雉鸡?”
秦十一有些不快:“他若真的知道右相身旁侍卫不过六人,又怎会放弃这擒拿巢山第一叛逆的良机?”
她话中含刺,不栖却不以为杵,还是笑得一派温文:“一则周湛是真的想救那南白璧,二则他从来忠诚,不肯违逆金眼王之意。”
秦十一听他提起金眼王之名,又瞥见地上一点残灰,不由冷笑道:“原来周湛手下留情,是因为金眼王顾念与右相的往日情谊。这么说来,我等没有成为阶下囚,全是右相的功劳了。”
任她冷嘲热讽,不栖却只是垂目而立。秦十一怒火愈盛,冷笑道:“十一还想提醒右相,这世上除了灵武,再无右相可以容身之地。”
不栖面色不变,仍然含笑道:“多谢县主提点。”
他如此态度,秦十一只觉自己挥拳打在了棉花上,白费了气力,只好愤愤然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尉迟璋藏身湖石之后,静待李莫。
他习惯于果决行动,最不擅被动等待。但李莫那句“你可信我”,像是一把精钢铸成的铁索,将他牢牢地缚在原地。
不知等了多久,他耳边终于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夜色中辨出李莫,尉迟璋眼睛瞬间一亮,快步迎上前去。
李莫怀中的白狐见尉迟璋现身,没有一丝惊慌。两双漆黑眼目相互对视,虽没有言语,却好像道尽了心中曲折。母子两个异于常人地交流过后,尉迟璋又抬起头来看向李莫。
李莫气喘微微,却极是得意,邀功一般想将白狐递交给尉迟璋。见尉迟璋并未立刻承接,他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面上就有些泛红。“事情紧急,才便宜行事,将夫人……如此救出。”双手环抱也许会被视为轻薄,但总好过用铁笼提出那般有失敬意。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尉迟璋听了这句话后,嘴角似有牵动。但声音仍是冷冷淡淡,与平日里毫无二致。
“尉迟璋并无他意,只是想谢谢三郎。”
李莫刚松了口气,却又听他道:“你我应当速离此地。”说到此处,尉迟璋似是随口问道:“三郎适才如何进得长公主府院?”
李莫身体一僵,低声道:“顺……着墙外老槐爬进来的。”他本想随口编造一个既潇洒又堂皇的潜入之法,但看着尉迟璋的眼睛,却说不出口了。
尉迟璋似是察觉到他的尴尬局促,又斟酌道:“三郎打算如何离开。”却没想到,这句话又让李莫变成了一只不张嘴的蚌壳。
尉迟璋不再追问,只道:“我先跃出院墙,再用长绳将三郎与阿娘曳出。”
李莫点了点头,见尉迟璋背转身去,不由叫道:“阿璋!”待他转过头来,才结结巴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尉迟璋不解其意,不由蹙起眉端。
李莫深吸一口气,方道:“你曾说过‘终有一日,你我再无欺瞒’,但现在还未到时候……有些事,并不能说与你听。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李莫定会将相识前后,你心存疑惑之事一一说明。”
尉迟璋静静地听他说完,只说了一个“好”字。又沉声道:“我对三郎,有十足耐心。”
窝在李莫怀中的白狐只觉环抱自己的双手蓦地一紧,勒得她有些透不过起来。她簌簌得抖了抖耳朵,却顾不得恼怒。心中反复回味着尉迟璋方才那句话。
等等,儿子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